南天院是在建康城南鳴鼓山上。
林意這住所是在城北。
若是沒有馬車,步行去就是晨時出發,要傍晚纔到,大半日的時間。
南天院也是寄宿,即便有可以離院的時間,估計也很難得會回這處住所了。
林意米缸裡本身存糧不多,夠他平時食量幾天的量,想到這些,他索性便是全部一鍋煮了。
金蟾雷音法是一門以吐納帶動內臟鼓動,壯大內腑的修行法門,掌握熟練,呼吸吐納之間腹部如金蟾鼓氣,內臟之中如有雷音震響。
至於真氣刺竅術,便是真氣推動氣血流動,刺激體內一些專針對於胃、腸的竅位,不至於積食不化。
這兩門功法在修行者世界裡是基礎的法門,在前朝,對於一般的學院而言,是可能會有氣感的學生會教授這樣的法門,而在齊天學院這種級別的名院,則是一開始就直接全部傳授。
林意是齊天學院那幾年學生之中的佼佼者,金蟾雷音法這樣的基礎修行法,他早已煉得純熟,而且當年就是同窗之中,能夠發出雷音的數人之一。
當飯米漸熟,林意便隨意坐在榻上,靜心凝神,只是片刻時光,他便已入佳境,呼吸吐納之間,肚皮真是如同一隻大蟾的腹部高高鼓起又變得癟成一團。
再數個呼吸,他內腑便以獨特頻率震動起來,深及內裡。
他腹部先是發出“剛古”“剛古”的古怪聲音,漸漸這聲音也消失,變成一種又像是雷鳴,又像是沉悶巨鐘不斷震鳴的聲音。
修行者能夠辟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飲不食,除了用靈氣滋養肉身之外,其實也是用真元抑制臟器活動,令自身消耗降至極低。
現在林意這反其道而行,頓時口中生津,強烈的飢餓感隨之而來。
待飯米徹底熟透,林意便取了粗瓷大碗,不顧燙口,大口吞嚼起來。
連續三碗過後,林意已有飽意,而且只這樣吃飯覺得無聊,而且口中乏味,他便索性又切了點醬菜,從屋外院子裡扯了些野菜,用瓦罐燒了個菜羹。
就着菜羹,林意食慾大開,竟是將平時足夠吃上幾天的一鍋飯全部硬生生吃落了肚。
他撐得難受,肚子鼓得和懷孕數月的婦人一樣,根本連金蟾雷音法都不敢用,生怕肚皮劇烈鼓脹間,直接就漲裂了。
要真做一個飯桶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林意苦笑了一下,閉上了雙目。
當他閉上雙目的瞬間,原本沉寂在他體內的一縷縷黃芽般的真元,開始悄然遊動起來。
真元能夠做很多的事情。
比如化爲純粹的力量,綻放殺意,比如推動氣血的運行,祛病強身。又比如此時,這些真元順着他的心意驅使,流動得越來越快,輕柔而無息的變成針狀的氣流,衝入他體內的一些竅位。
竅位裡的氣血流淌得快了起來,從涓涓細流變成壯闊的河流,然後行向那些已經不堪負擔的臟器。
林意的肚子裡也響起了輕微的響聲。
這聲音來自於他的內腑深處,若說金蟾雷音法的聲音有如悶雷,現在他腹中的聲音,卻是猶如牛哼。
不知過去多久,他感覺身體變得輕鬆起來。
接着便是一陣強烈的倦意襲來,他便很自然的沉沉睡去。
黑夜過去,旭日升起。
林意並沒有睡得很死,相反他似乎比平時更爲敏銳,當第一縷陽光落在他臉上時,他便驚醒了過來。
已經沒有了漲腹感。
和平時在清晨醒來時相比,他的腦海似乎更加清晰一些。
然而除此之外,似乎沒有絲毫的變化。
修煉是日積月累,水滴石穿的過程,凝練黃芽也是如此,林意當然明白只是一夜之間的修煉不可能帶來明顯的改變,然而不知爲何,他隱然有一絲古怪的感覺,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但是卻又感知不出來。
明日纔是南天院報道,林意不比其他世家子弟,也根本沒有什麼可以準備的,他便也不心急,一邊繼續用金蟾雷音法鼓動內臟,一邊靜靜思索。
他本身看書認真,記性又好,這幾日看的有關大俱羅的記錄,尤其是齊天書院遇見的那名瘦高老人的筆記,他是早已熟記在心。
“五穀之氣,五穀之氣!”
這一靜心回想之間,這四個字便如閃電般劃入他的腦海,不斷反覆。
“看來癥結就在於此。”
林意雖然還不明白一頓暴食之後那隱然不對的感覺源於何處,但此刻卻是有了一股明悟,吃是肯定要吃,而且必須大量吃,才能壯大肉身。
但關鍵在於,必須要在吃下這大量食物之後,感覺得清楚這些食物在體內轉化爲元氣,今後才能利用這些元氣。
否則吃得越多,也只是積蓄元氣在血肉之中,徒增肥肉而已。
這道理是越想越透徹。
就和修行者利用一些獨特的靈藥增加修爲,例如黃芽丹,感氣期的修行者能夠靠煉化黃芽丹一舉衝關凝練黃芽,是因爲黃芽丹一入腹中,化爲洶涌藥氣,而藥氣之中,本身大多就是極爲精純的天地靈氣。
修行者平時便對這靈氣極爲熟悉,此刻在體內洶涌流動,自然更加容易感應,更加容易利用。
但五穀之氣不同。
相對於天地靈藥,這五穀之氣本身溫和,氣感想必更爲微弱。
要想感知得清楚,恐怕是比當時開始感知天地靈氣,更爲困難。
“大道至簡,能夠吃得越多,轉化之間,便是自然量多,容易把握。”
林意搖了搖頭,忍不住笑了起來。
此刻他覺得,有些筆記之中原本已有這種推測,但是自己一開始讀時,卻並未能夠徹底領悟其中意思。
想明白了這些,他便又去就近的菜市買了些五穀雜糧,順便切了點青菜鹹菜,直接就做了一鍋菜飯。
他金蟾雷音法和真氣刺竅術連用,等到覺得肚飢,就又是一頓猛吃。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這兩門法門還不夠?”
但讓林意十分意外的是,這一次吃的量還遠不如上一頓多,但是卻已經腹脹欲裂,怎麼都吃不下去。
那股昏昏欲睡感倒是沒有,顯然昨夜陷入沉睡也只是因爲前面看書晝夜不眠的關係,和這種修煉倒是並無太多關係。
“這樣修煉,反而飯量越來越小了?”
而且接下來林意連用真氣刺竅術,也沒有上次那麼明顯,腹部沒有那種鼓脹欲裂的不適感之後,到了晚上,也總是有種食慾不振,氣漲不消的感覺。
林意揣摩許久,也想不通這次癥結所在,但時間已經不夠,他也索性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行禮,早早睡去。
等到第二日清晨細細洗漱一番之後,林意也未覺肚餓,也不吃什麼早餐了,直接步行往城南鳴鼓山南天院而去。
步行了大半日的時間,林意渾身微汗,內腑倒似有些鬆了,有了些飢餓感。
南天院的前身是五更書院,有各色屋舍樓閣近百間,被梁武帝改爲南天院之後,更是佔了整座鳴鼓山,但梁武帝提倡節儉,南天院只是新添了些教習和學生所住的院舍,其餘倒是並未大興土木。
就連院門也只是用了五更書院的院門,青石砌成,上方一塊普通紅木御書牌匾,並不算太過起眼。
五更書院以前雖然不如齊天學院出名,但歷史卻不亞於齊天學院。
林意到了院門前,只覺得內裡建築重重落落,古意盎然,但是卻分外清幽,沿途道上也未見什麼車馬,他便是有些疑惑,難道陳寶寶是說錯了時間,今日不是報道入學時?
正在此時,院門內裡卻是響起了重重的一聲冷哼聲。
林意入了門,只見內裡偌大一片空地上,左右兩邊各有一株老樹,狀如虯龍,樹皮紅色,也不知是什麼奇樹。兩株老樹中的道上,站着一名黑袍青年教習。
這名青年教習揹負着雙手,看着林意,面色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