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項人的點兵校場和南朝人理解的點兵校場有着很大的區別。
南朝的點兵校場是真正的在出徵前點兵用的,但是党項人的點兵校場卻就像是倒置了的唱戲臺子,是讓王族和達官貴人看演武用的。
細封洪齊這個城中的點兵校場就像是一個缺了口的碗,三面都是看臺,一面則是平坦的泥地。
因爲夜晚氣溫更低的關係,泥地堅硬得和石地沒有什麼區別。
圍繞着這片校場,十幾處堆篝火噼啪作響,只是吞吐的火舌也無法驅散夜色中的寒意。
藉着跳躍的火光,林意很輕易的看到堅硬的地面上有着各種斑駁的顏色,其中很多都是陳年的血跡,有些卻是一些破碎的血肉和毛髮和凍土連成了一體。
這些毛髮裡面有很多是獸類的毛髮,甚至還有許多是禽類的羽毛,很顯然,在南朝的權貴們的愛好和党項的權貴們相比,恐怕要文雅得多。
這片所謂的點兵校場上,恐怕經常發生血腥的拼鬥,不只是軍士和軍士,或是修行者對修行者。
細封洪齊的心腹將領來了二十幾名,而隨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夏巴氏的使團卻至少來了近百人。
這些人都聚集在一片看臺。
這個看臺比較避風。
而細封英山的這支軍隊,卻是都圍坐在了那些人身側的一片看臺——爲了擋風。
羅姬漣報以冷笑。
這種安排只能說明細封英山的人在細封氏的確沒有什麼地位,只是她這次並沒有出聲嘲笑細封英山。
既然細封英山已經算是鐵策軍在党項的內應,已經算是鐵策軍的人,那看不起細封英山的這些人,就和看不起鐵策軍也沒有什麼區別。
打狗還需看主人,這是南朝的老話。
不過她相信這一夜過後,党項這些人就不敢這麼對待細封英山這些人了。
“你們人少,而且這是在党項境內,你想怎麼比試一下?”
夏巴翼藉着火光凝視着林意,林意這邊並沒有刻意的掩飾,所以他早就看清楚,細封英山身邊的這些人裡面,似乎只有四個是南朝人。
而且從林意一開始的話語裡,他就聽出,這四個人裡面並沒有劍閣之中那名亞聖,既然並無超過神念境的存在,那只是四個人,能夠做成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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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聽說南朝的比試還有比試詩畫歌賦,只要林大將軍你不比試這些就可以了。”他帶着淡淡的嘲諷,看着林意接着說道。
林意在平時看起來都是很謙遜溫和的人,但哪怕是他昔日那些舊同窗,就都很熟悉他的脾氣。
別人有禮對他,他會很有禮,但是別人在他面前張狂,他就會更狂,尤其是敵人。
“來時我就和細封英山說了,我們南朝有句老話,叫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面對夏巴翼這句明顯有些挑釁的話語,他只是淡淡的說道:“不管你想怎麼比試,我都接下,只要你們能將我擊倒在這片校場上,就算我輸了。”
林意的話頓時讓夏巴翼身後的許多人都滿面怒色。
這些人都在看臺上,看着已經主動走到校場上的林意等人,他們的目光就像是看着獵物的猛獸。
“我來!”
一名手持着一個奇特的骷髏頭金杖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他目光猙獰的看着林意,口中不知嚼着什麼漿果,嘴角流出血樣般的汁液。
但是夏巴翼卻是擺了擺手。
“任何一朝的天下,都不是一個人的勇武所能決定的。”
他傲然的笑了笑,道:“既然是面對阻擋了北魏十幾萬精銳大軍的鐵策軍,我當然也很樂意讓林大將軍看看我夏巴氏軍隊的實力。”
“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之前最讓人忌憚的,除了頂尖的修行者而言,無非就是重鎧和重騎。”
他微微的頓了頓之後,接着道:“不如請林大將軍看看我的重騎如何?”
當他這句話響起,他身後一名渾身黑衣,帶着銀色面具的侍從不發任何聲音,卻是往上一伸手,伸出了一面銀色的小旗。
後方遠處黑暗之中,頓時響起隆隆的聲音,如有巨柱砸地。
整個校場的地面不斷震動起來,一些凝結的凍土都被震鬆,碎成細礫往上不斷彈跳。
不只是細封英山的這支軍隊中所有人,就連細封洪齊的許多部將都駭然的朝着聲音傳來處望去,但細封洪齊的面色卻是紋絲不動,顯然他早已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十二條巨大的黑影很快出現在林意的視線之中。
“這是?”
他後方的羅姬漣等人還未看清楚,林意卻是一眼就看清楚了,十二條黑影之中,前面六道黑影都是披甲犀,而後方六條黑影,竟是六頭體型更爲龐大的白象。
南朝和北魏有些地方也產犀牛,南朝有青犀,北魏有一種灰犀,都是體型龐大,林意之前雖然從未見過活生生的犀牛,但在很多書籍之中都見過介紹,對其體型大小也有所瞭解,但此時夏巴翼的這六條犀牛的體型卻顯然超過南朝的青犀和北魏的灰犀,它的表皮是深黑色的,許多褶皺,身長一丈有餘。
這六頭犀牛身上的黑皮原本看上去就已經像是重重疊疊的皮甲一般,但這六頭犀牛身上,卻還披掛着一層鎖鏈刺甲。
這六頭犀牛比起平常的水牛、黃牛已經龐大了數圈不止,但和後方那六頭白象相比,卻還是給人一種小弟弟遇到大哥哥的感覺。
這六頭白象簡直就像是一座座移動的小山,每一頭足有數千斤重,而且每一頭都用銅甲覆體,背上設有鞍座,鞍座上有三名騎士。
這三名騎士中其中兩人共持一柄長槍,另外一人則是把控弩機。
那弩機和攻城弩一樣,竟也是座死在鞍座上的。
這十二頭巨獸一出現,細封英山的這支軍隊中所有人都已經臉上色變,一片驚呼聲響起。
然而夏巴翼卻只是淡然一笑,他的聲音再度清晰的響起,“林大將軍,你看我夏巴氏的這重騎軍如何?前方這披甲犀性格燥烈,衝殺起來,狂奔亂突,根本不顧身上騎者,所以它們身上無法設置鞍座和騎者,但這種披甲犀的最大好處是不怕火,而且原本就皮粗肉厚,連強弩都射不穿它的表皮,最爲關鍵的是,這樣可用於前陣衝殺的披甲犀,我們夏巴氏數量不少,足有一千餘。”
“一千餘?”
聽到這樣的數量,細封洪齊的部將之中也是發出了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種白象是西域之中某個王國和我們貿易所得,數量不多,也不過在數十頭,只是這種白象力大無窮,而且最爲關鍵的是耐力驚人,可久戰。”
夏巴翼說到此處,凌厲的目光掃過看臺上細封洪齊的所有部衆,微笑道:“林大將軍,你覺得我們夏巴氏的這重騎軍,比起你們南朝的重騎軍如何?不知若是我們在陣前對上,你如何應付?”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林意的身上。
林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不知爲何,這個笑容讓在場絕大多數黨項人都覺得分外的危險。
“來!”
然後林意只是轉身,對着身後淹沒在無盡黑暗之中的凍土荒原發出了一聲厲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