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除夕總是要到來的,熙熙攘攘的金山集市在午後漸漸平靜了,寫對聯賣字的棚子拆了,留下一地寫廢的紅紙;賣煙花炮竹的土地奶奶家眷撤了,霸佔了七天的廣場舞臺狼藉一片;削完甘蔗的皮,裝了馬蹄的筐,包年糕的荷葉,捆糖果的稻草,一片片,一堆堆,一捆捆,散落泥土上,記錄着先前的喧囂。
“老鄉舅舅,你們家鑫哥在廣場上,叫你過去。”一大羣的孩子揹着破舊布袋從廣場上涌過來,鄧耀光還沒看清楚,孩子們就已經跑遠了。
鄧耀光往廣場方向剛跑幾步就折了回來, 和劉向招呼了一聲,請他關照着攤子, 推着板車又出去了,兒子在地攤上出生,會走路就知道在地攤上掙錢的道道,此刻孩子叫他過去,肯定不是貪玩。
曾經是能容納萬人的廣場,現在只有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孤零零的守着一堆比男孩還要高的廢棄紙盒。
“爸爸”男孩看到鄧耀光歡笑的奔跑過來,“好多,好多,我撿的,搬不完。”孩子比劃着用孩子的方式訴說。
鄧耀光把兒子和廢棄紙盒一起搬到板車上,迎着除夕寒冷的狂風,分不清楚這個漢子臉上掛着的是汗水還是淚滴。
黃昏,寒風一次次狂吻金山集市,在水果攤位置形成旋渦狀,打着圈圈一連拔起了十餘個棚子。溫友喜老婆嚇得緊抓棚子一處,“溫家嫂子快放手。”寒風呼嘯着,溫友喜老婆根本就沒有聽見麗華喊什麼,人和棚子都被掀到半空又砸向地面。
刀仔山下餵馬的蘋果大哥,桑林裡的放驢的敖玲菊叔叔,鐵璐邊盛水的廟頭老鬼,糧食收購站門房取暖的大妹崽,販賣過百香果的百香果,販賣過芒果的爛芒果,販賣茨菇的茨菇,他們幾乎子棚子從半空落地的棚子同時落在金山集市的泥土上。
刁明手抓棚子頂部的橫杆隨同棚子升到半空再落下來,雙腳一落地就大喊:“麗華,搬石頭過來。”溫友喜老婆落地後就斜靠着棚子坐在地上,直到到麗華和刁明從糧食收購站半推半滾過一塊大石頭時才“哇哇”大哭出來。溫友喜從糧食收購站的出租房裡跑出來,在洋車修理鋪時在門口順了一把割膠胎的刀子,跑到被吹倒棚子的水果攤時,他沒有去扶還坐在地上的老婆,而是揮刀砍斷連接左右兩邊棚子的繩索,斷了繩索的棚子或前或後的歪斜在地上,廟頭老鬼拖開壓在棚子上破舊的油布,從棚子下半人高的木箱子裡抱出自己的女人,女人緊抱着小半包花生渾身顫抖,離開老鬼就癱軟在地上。當人們七手八腳把棚子從地上拽起來,重新加固紮好時,始安縣街上已經響起炮竹聲。
按始安縣的習俗,除夕夜應該是一家人在家守歲的,圍着火爐守到零點放過初一的鞭炮方纔能睡去,凡是總有例外,在金山集市的水果行裡,香蕉婆、百香果、刁明、芒果早就在棚子睡了,除夕夜在這些水果商販的心裡並不算重要日子,只不過是可以早點睡覺罷了,當水果行棚子裡傳出均勻的打鼾聲時,正是始安縣籠罩在辭舊迎新炮竹硝煙裡的時刻。
燒烤攤今夜剛到金山廣場就停下了,按慣例除夕夜是沒有客人的,燒烤攤在此刻出來,不過是爲了正月裡能在金山廣場有個經營的好位置罷了。
丑時剛過,刁明從棚子裡鑽出來,趕着驢車去鬼市,不多時,金山水果行的商販陸續從後面趕上來。
“刁明,有領紅包也不講一聲?”溫友喜揚手在空中打了個響鞭,馬車迅速超過刁明的驢車。說話間老鬼,香蕉婆,敖玲菊......一個一個快馬加鞭超過刁明,直奔鬼市去了。
“那天”刁明挪動身體,避開背後漏風的口子,“那天,陶三姐是說了一嘴,初一來賣貨的都發個紅包,鬼曉得是真還是假?”
說話間老鬼,香蕉婆,敖玲菊......一個一個快馬加鞭超過刁明,直奔鬼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