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紅兵小心翼翼擡頭瞄了一眼李麗紅,立馬被她凌厲的眼神,黑如鍋底的臉色,給嚇的一哆嗦。也得硬着頭皮往下說啊!他可不想繼續看賬本。
付紅兵頂着鍋蓋繼續說道,“李幹事這還是讓他們來管吧!這樣,兄弟們也能報銷一下手中積壓的票據。”
李麗紅氣的搖晃着頭道,“這不等於投降嗎?”
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糙漢子,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伕,現在沒有大款,那只有伙伕了。他直起身子,瞪着銅鈴似的圓眼,梗着脖子道,“對,寧可農場垮了,也不能投降。”
李麗紅氣的又拍起了桌子,指着他的鼻子罵道,“放屁!這農場垮了,咱還在這兒折騰個什麼勁兒呀!”
三個人齊齊噤聲,彼此看看對方,琢磨、琢磨,這李幹事說的對呀!這特麼船沉了,大傢伙可都掉水裡了。
付紅兵和伙伕瞪着另外一個,‘你特麼笨死了,種地都不會。’
付紅兵心裡腹誹道老子不會會計,被人家刷的團團轉,這種地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啊!
一時間四個人坐在辦公室裡撓頭,恨不得撓成禿子。
李麗紅倒是可以進財務科,她本身就是學財務的出身,可是作爲頭頭兒統攬大局的她,如果把財務攬過來,勢必顧此失彼,分散精力,困在財務上。
這‘敵人’那邊還沒反攻呢!她這邊已經自亂陣腳了,得想個摺子,扳回一城。
李麗紅這邊冥思苦想出路,孟場長那邊也是讓人撓頭啊!
這不能進辦公室辦公,這積壓下來的文件,有些該簽字、該蓋章的……現如今統統趴下不能動彈。
“老陶。我不管了,這事不能拖了。”老孟起身道。
“行,我不攔着你了。”老陶說道。“在等下去,黃花菜都涼了。不來硬的。是不中。”
“不好了,李幹事,不好了,孟場長他們去辦公室了。”年輕小夥子一路跑來,急喘着彙報道,“他們正在那兒辦公呢!”
“什麼?”李麗紅立馬站了起來蹬蹬的朝場長辦公室走去,還沒進入辦公室,就聽見公章扣在辦公桌上當當的聲音。
李麗紅不請自如。徑直進了場長辦公室,與她辦公室相比,這裡顯得凌亂了許多,地上散落了一些文件,放報紙的架子倒在地上,茶几上落了一層灰。
佈局構造都差不多,辦公桌上多了一臺電話,牆邊矮櫥上多了一尊毛主席的白瓷雕塑。
孟場長正在票據上扣章,只見票據的擡頭上寫着毛主席語錄提高警惕、保衛祖國。下面纔是正題,交貨單、數據。
對於站在他辦公桌前的李麗紅視而不見。他揭開一張,扣一張,擡眼看着等在一旁的另外一個年輕小夥子道。“圖強,省着點用啊!”
“哎!”被稱作圖強的小夥子趕緊應道。
“國家財產不要浪費。”老孟接着叮囑道。
“中!”圖強應道。
李麗紅站在一旁,看着旁若無人,徹底忽視她的兩人,這氣一拱一拱的往外冒。
老孟慢條斯理的整了整扣完戳的票據,交給了圖強,“去吧!”
圖強接過票據,急忙離開,去辦事了。
老孟坐在藤椅上。雙手搭在扶手上,這纔有心情看向站在桌前的李麗紅。“進我的辦公室爲什麼不敲門?最起碼的禮貌都不懂了。”
李麗紅挑眉輕蔑地看着他道,“你敢藐視廣大革命羣衆!”
老孟微微一笑。翹起了二郎腿,自若的一笑,“我從來都不敢藐視廣大革命羣衆。”他指着她道,“我藐視的是你。”
“李麗紅,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我要不是覺得你們還小,把你當晚輩看待,不跟你們一般見識。你要是我自己的孩子,老子早就大耳瓜子抽你了。”老孟手指着她呵斥道。
李麗紅冷哼一聲,“你是無頭蒼蠅碰壁嗡嗡亂叫,少拿這個來嚇唬我。”
“呵呵……”老孟擡眼看着她道,“你是什麼?”看着她一字一字的唸叨“螞蟻緣槐誇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螳臂當車,不自量!”
李麗紅在他蔑視的眼中,她彷彿真的只是一粒塵埃,一隻螞蟻。如跳樑小醜似的,在這裡瞎折騰,這臉被氣得通紅,“你……咱們走着瞧!”怒甩袖子,揚長而逃。
不甘心,怒不可遏,李麗紅雙拳緊握,對着天空揮舞,渾身被氣得顫抖,老孃一定要讓他們好看。
她李麗紅有着更高的人生追求,卻被困在這裡鳥不拉屎的地方,水電不通。當個小破幹事,她早就受夠了。每天面對的都是粗俗不堪的泥腿子們,面朝黃土背朝天,她怎麼能甘心。
她就是要出這一口惡氣,給老孃等着。
老孟虔誠地帶上軍帽,繫好風紀扣,正襟危坐,目光平視,雖然不在是正規軍。但他忘不了一個軍人應該有的骨氣、硬氣、志氣、正氣……
挺起脊樑、進行戰鬥,永不向強權和邪惡勢力低頭。
老陶好氣又好笑的看着如頑童似的老戰友,“你說你,激怒她幹嘛!這大好的局面又要起波瀾了。”
“量她翻不起浪花。”老孟撇撇嘴不屑道。
“你喲!就是沉不住氣,形勢比人強,這該低頭時就得低頭。”老陶苦笑道。
當夕陽最後一絲餘暉落下,幾顆星子零星地散步在沉沉天幕上,一輪圓月自青青的田野裡升起,幾嘶鳥鳴,打破了夜的寧靜。
“您二位這些日子得小心了,經過老孟前幾天辦公室那麼一鬧騰,他們要有大的動作。”林滿庚斜靠在樹上望着遠處升起了圓月輕聲說道。
“我說老孟,就算你看不上他們,心裡也有意見,可別這麼明晃晃的跟人家對着幹,你就不怕他們對你們下手啊!”林滿庚苦口婆心的勸說着。
“下手,下什麼手?”蹲在地上的抽菸的老孟一聽就火了,扭頭看向林滿庚就道,“老子正經的根紅苗正、苦大仇深出身,他們能對老子怎麼樣,能扣老子一個啥帽子。”
“這莫須有知道吧!”林滿庚輕飄飄地一句話,讓老孟徹底啞了火。
林滿庚想想自己真是……他好好的幹嘛要往這坑裡跳啊!腦袋抽抽了不是!他現在這真是操的哪門子心啊!
老孟道,“行了,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老陶呢?他身上可比你的問題嚴重的多,你也要小心了。”林滿庚提醒道。
被點到名的老陶一愣隨即道,“我那點兒問題早向組織上交代清楚了,還有家裡的東西該燒的早就燒了。”
他受點兒罪不要緊,這要是連累了老婆孩子可咋辦?所以對於他來說是過去珍貴值得紀念意義的東西,身外物,早就燒了。
在農場裡看得多了,他早就防着呢!
家屬區的大路上走來一羣凶神惡煞的人,手裡提着馬提燈,領頭的就是李麗紅,“今天好好的給我找,找出證據把他們的威風給我打掉。”
付紅兵他們羣起響應,“好,一定打掉他們的威風。”張牙舞爪朝他們家裡走去。
到了家裡是翻箱倒櫃,一通折騰,愣是沒有折騰出一點兒有用的東西。
他們如此動靜,自然驚動了離家不遠處的三個人。
“看看,這說來,就來了,好像是去老陶家的。”林滿庚說道。
兩人一看立馬往家裡趕去,林滿庚則沒有跟着,他們兩人要是連這一關都挺不過,那麼還不如直接進牛棚算了。
“看看,這箱子上雕龍畫鳳的,還留着封資修的東西。鎖的這麼嚴實,這裡面肯定有問題。”李麗紅指着擡到屋子中間的帶着鎖的樟木箱子道。“來人把這個樟木箱子給我劈開了。”
站在門外的老孟一聽急了,被老陶一下子給扣住了,朝他使了個眼色,‘接着看。’
老孟看着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心情頗好的斜靠在門框上,看着裡面一羣跳樑小醜蹦躂。
“好嘞!”付紅兵呸……呸……往手心裡吐了兩口唾沫,拿起靠在身邊的大斧頭‘砰砰……’幾下劈開了樟木箱子。
“嘩啦……”一下子露出了裡面的廬山真面目,都是獎章,證書、軍功章。
暈黃的燈光下,被紅紅的五角星能灼瞎人的雙眼。在場的人這一下子傻眼了,都一個個呆愣愣的,屋子裡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
衆人齊齊看向場中的李麗紅和劈箱子的付紅兵。
火炮不經意間看向了站在門邊的老爸,老孟食指放在嘴邊,朝他使了個眼色。
火炮叫道,“哦!哦!你們慘了,居然拿斧子劈……你們看看這軍功章上還刻着……你們這是對毛主席大不敬。”
一句話點燃了火藥桶似的,付紅兵嗷的一聲,扔掉手中的斧頭就朝外跑,其他人也如退潮似的,一下子消失在屋裡。
“噗……哈哈……”火炮笑彎了腰,“哎喲!不行了肚子疼!我說他們還真信啊!”
“你這混小子,哪裡有主席的頭像啊!真是啥話都敢說。”老孟踱進來,給了混小子後腦勺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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