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姚奶奶想了想道,“家裡就交給俺吧!你在劉家也好,娘,希望,你帶着幼梅她們母女倆一起回來。”
“謝謝,娘。”姚長海摟了摟姚奶奶感激地說道。
“我現在拿些衣服就去,白天我會回來上工的。”姚長海說道,說着就到了自己的房間,拿出包袱皮,包了幾件衣服和一樣東西,推着自行車就出去了。
“娘!家裡就拜託你了。”姚長海感激地說道。
姚奶奶把他送到了門外,“娘等着你帶着幼梅母女倆一起回來。”
姚奶奶流着淚,捂着臉,看着姚長海蹬着自行車消失在她眼前。
姚長海蹬着自行車,不斷地抹着淚,一路朝縣城駛去。
“唉……”姚奶奶嘆了口氣,朝院子走去。老天保佑,希望他們一家三口能回來,她在心裡唸叨。
姚奶奶手扶着膝蓋一步步地挪回屋裡,脫了鞋,爬上了炕,抱着枕頭坐在炕上就這麼默默的流淚。
坐了一會兒,抹了把臉道,“當家的快回來了,得起來生火了。”以手代梳,攏了攏自己的頭髮,麻利的盤了髻。
姚奶奶剛剛生着火,就聽見門外的動靜,“老伴呀!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其他人呢。”姚爺爺放下手中的柳條筐道。
“娘,我回來了。”跟在姚爺爺身後的姚長山說道。“博遠娘呢!還有秀芹、狗蛋兒他們呢。”
“博遠娘去翻咱的自留地了。”姚奶奶起身,給兩人打了盆水,放在青石臺上,“至於其他人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而秀芹和狗蛋兒去十里村把戶口遷過來,一大早就走了,估計快回來了。”
“哦!”姚爺爺拍着自己的腿道,“今兒好累啊!好久沒有燒火糞了。腿都酸了。”
“進來吧!俺給你捏捏。”姚奶奶說道。
老兩口一前一後進了東里間,跟在身後的姚奶奶,深吸一口氣把淚給逼了回去。
“長山,你看一會兒火。”姚奶奶坐在炕上說道。
“知道了。娘。”姚長山搬個小凳子坐在了竈前。
姚爺爺平躺在炕上,姚奶奶雙手捏着他的雙腿。
“老伴啊!你今天不對勁兒,有什麼事嗎?”姚爺爺起身摁住了她地手問道。
“老頭子,咱們出去談談。”姚奶奶起身道,後來又想到他一直叫嚷着今兒累了,便道,“算了,你累了,不要出去在家裡說吧!”
“好,今兒是真的累了。給我倒杯水。”姚爺爺笑着說道,手捶着自己的腿。
姚奶奶下炕,倒了杯熱水放在炕頭櫃上,又盤膝坐回了炕上。
姚爺爺拿着搪瓷茶缸,喝了兩口白開水後。便放在了炕頭櫃上。
姚奶奶看着他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道,“坐下吧!俺有話要說。”
“什麼啊!”姚爺爺盤膝坐在炕上,輕輕捶着自己的大腿道。
姚奶奶沒有看他,眼瞼低垂,長嘆一聲道,“老頭子。咱倆都得長命百歲。”
“呃……”姚爺爺上下打量着她,“這沒頭沒尾的說啥呢?不過長命百歲,誰不期盼着啊!我倒是想,可也得老天爺同意。有道是: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留你到五更。”
“說吧!啥事?”姚爺爺笑着說道。
“老頭子,你要堅強點兒。不要被嚇昏過去啊!”姚奶奶摩挲着自己的膝蓋道。
“是會昏過去的事嗎?”姚爺爺看着老伴兒道。
“嗯!”姚奶奶點頭道。
“我不是被嚇大的,槍林彈雨闖過來的。老婆子,不要擔心,你說吧!是什麼事。”姚爺爺猜測道,“那個淘氣包。在學校跟人打架,把人家打傷了,家長找來了。”
姚奶奶搖頭道,“老頭子,你別瞎猜,不是那羣猴崽子,是妮兒有事。”
姚爺爺笑道,“她一個小月娃,吃了睡,睡了吃,能有啥事,又沒有凍着,得肺炎啥子的。”
醫療不發達的年代,肺炎可是會要人命的。
姚奶奶擡眼看着他,眼圈了閃着淚光道,“妮兒是病了,但沒法子治,天生的,眼睛看不見。”
姚爺爺機械地轉過臉,本來還揚起的嘴角耷拉了下來,一雙飽經滄桑的雙眼,震驚地看着她。
“你不懂什麼意思嗎?”姚奶奶挑眉道。
好半天姚爺爺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從哪裡聽來的,到底是哪個混蛋,咒咱家孫女。那黑溜溜的眼睛是擺設嗎?留着喘氣呢!長海今兒不是上縣城了,咦,怎麼現在還不回來。”
“長海自己說的。”姚奶奶傷心地說道,“上午回來,扔了這個炸彈給俺,然後就回縣城了。幼梅以爲是自己的責任,害了妮兒。所以現在正鬧離婚呢。”
“等等,不是幼梅的責任。”姚爺爺耳朵賊尖,很快就聽出了她話裡有話。
姚奶奶撇過臉,閉了下眼道,“不是,幼梅的責任,是咱家長海精氣不足,造成的胎兒發育不良。”她抽泣地說道,“懷長海的時候,正是小鬼子大掃蕩正瘋狂的時候,要吃的沒吃的,要喝的沒喝的。俺年齡又大,長海生下來,還沒有貓大,俺以爲都養不活了。長海變成這樣,是俺得錯……這輩子估計就妮兒一個孩子了。”
“俺讓他回縣城和幼梅攤開來說,只希望老天保佑,俺真心不希望這個家散了。”姚奶奶抽泣道,“因爲自己害了妮兒,他差點兒跳了盤龍湖。”說着,這眼淚刷的一下流了下來。
外間呼哧……呼哧……拉風箱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娘,水開了,咋整啊!”姚長山坐在小板凳上,大聲地喊道。
“娘,俺們回來了。”大娘和殷秀芹、狗蛋兒進了院子。“事情辦好了,秀芹姐弟倆的戶口已經遷到在大隊名下了。”
“那正好,老大,告訴博遠娘,做點兒麪疙瘩湯得了,俺今兒有些不舒服,你爹也累着了,沒事就別來打擾俺們了。”姚奶奶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道。
“娘,您哪不舒服,沒事吧!”姚長山立馬起身,站在簾子外道,“娘,我能進去嗎?要不要我找田姑爺回來給你看看。”
“沒事,睡一覺就好了。”姚奶奶說道。
姚長山扔下燒火棍,迎上進門的大娘便道,“博遠娘,這裡交給你了,我去找田姑爺回來一趟,咱娘不舒服。”
姚長山邊說邊往外走道,“對了,水已經燒開了,咱娘說做點兒麪疙瘩湯就成,還有別進去打擾老人家了。”
大娘一聽,趕緊道,“那你趕緊去吧!家裡有俺呢,你就放心吧!”
大娘看着殷秀芹姐弟倆道,“你們別進堂屋了,奶奶不舒服,別吵着她了,來回二十里路,你們歇歇吧!”
“娘,那晌午飯。”殷秀芹趕緊說道。
“晌午飯,好做,不用你幫忙了,你爹已經把水燒開了。”大娘揮手讓他們退下道,自個兒獨自進了堂屋,攪面。
殷秀芹看着狗蛋兒道,“狗蛋兒,累不累,不累的話,掃掃院子,小點兒聲。”
狗蛋兒搖頭道,“姐,俺不累,俺掃院子。你忙吧!”
殷秀芹則收拾了一下家裡的髒衣服去村裡的井邊洗衣服了,戶口遷過來,她高興的是可以掙工分了,就該忙起來了。
“老伴兒。”姚奶奶輕聲喚道。
姚爺爺深吸一口氣道,“長海是怎麼知道的。”
“親家姥爺告訴他的,妮兒的眼睛對光線沒有任何反應。”姚奶奶簡單地說了一遍。
“這事已經這樣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姚奶奶說道。
“得相信嗎?不會弄錯了吧!”姚爺爺不甘心地擡眼又問道。
“是他親口說的,親家姥爺不會那這個開玩笑。”姚奶奶認命地說道。
“妮兒還那麼小,一天天的長大,懂事了。她要怎麼活下去,要怎麼接受自己的與衆不同,要怎麼忍受別人異樣的眼光,呵呵……她看不見別人異樣地眼光。”姚爺爺苦澀地說道。
姚爺爺紅着眼眶道,“長海和幼梅怎麼辦,他們能……”有些事他不願惡意地猜測。
老爺子這麼大的年紀什麼事情沒見過,雖然是新社會了,可瞎子在這世上有多麼艱難,他怎麼會不知道。
姚灣村就有個女瞎子,甭說自己了,連帶着她的哥哥都說不到親事,快三十了才娶妻生子,結婚後人家頭也不回的領着新媳婦兒就分出去了。
好在爹孃心善,在家裡養着她,爹孃死後,就獨自生活,鬼子進村時,逃跑時慌亂中跑錯了方向,掉進了盤龍湖。
唉……旁人看得都心酸。
姚爺爺嘆了口氣,接着道,“以爲這隻能是別人家的事,沒想到這事怎麼會落到我們家,怎麼會……”
姚奶奶握着他的手,朝他這邊挪了挪道,“不管幼梅做出什麼決定,咱們只要給予孩子支持就好,這是一輩子的事。也不要問爲什麼,這事不是孩子們的錯,就當老天給咱的考驗吧!”姚奶奶哭着道,“這些就夠了,老伴兒,不是嗎?”
“唯一的是妮兒……”姚奶奶嘆息道,“最無辜地就是她。”
“妮兒用說嗎?始終都是老姚家的孩子。”姚爺爺斬釘截鐵地說道,“長海要是敢不要孩子,老子就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