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福寶變成了一團頭髮。我咬緊了後槽牙,大喊了一聲,“紀悅!”
沉睡的紀悅憑空出現在我身邊,心領神會,召出靈幡中的火蛇,將那團頭發燒了個精光。
原本是青天白日的山丘,這時突然風起雲涌,黑壓壓一片,我的頭髮被風吹得揚起,裙襬也鼓鼓作響。紀悅守在我身邊,一聲不吭。
我咬咬牙,第一次這樣恨自己的無力。出去,我該怎麼出去!
這時候,我又一次聽到了東皇御的聲音,“天咫,閉眼!”
我瞬間閉上眼睛,眼前場景還是黑洞洞的山丘,可是山頂上卻多了一個血淋淋的東皇御,和一個夢貘獸。
東皇御看上去很不好,他面前飛快地轉着一個銅鐘,貘獸圍着銅鐘打轉,無法近身。
我想去幫忙,卻被東皇御製止住,“你出去,出去了才能救我!”
說罷,他面前的銅鐘瞬間飛到我面前,一把罩在我頭頂,白色的氣體在它周身運轉,將身邊的背景擊出了一片片裂縫,夢境一片片脫落,最後猛地碎開。
面前出現了一道刺眼的白光,我不自覺眯起眼,最後一眼,我看見東皇御脫力跪在地上,半個身子都已經浴血,對面的貘獸惱羞成怒,怒吼地衝了過去。
一下子睜開眼,我猛地坐起來,只見一團頭髮綁在了我的手腕上,一直蔓延到門口,而身邊卻空無一人。
我一下子跳下牀,赤着腳,追隨着頭髮一路跑過去。東皇御,你一定要等我!
我一直跑,一直跑,終於在二樓的閣樓裡找到了昏睡過去的東皇御。那團頭發已經將他四肢都綁得死死,他皺着眉頭,口中不停喃喃,似乎想要醒來。
“東皇御,醒醒,不能睡!”我拼命搖着他的肩膀,拼命地喊他,他的眼皮有些顫動,就是不肯睜開。
怎麼辦,怎麼辦!
“紀悅!我怎麼辦!”不知何時,紀悅來到了我身邊。
她低着頭沒有說話,良久後開口,“主人,我無能爲力。”
無能爲力,東皇御就要死了!都怪我,要不是最後他拿銅鐘救我,說不定……
銅鐘!
我哆哆嗦嗦地在他身上翻找起來,對了,剛剛東皇御說了,讓我出來救他!
翻遍了東皇御的口袋,我都一無所獲。腦袋裡飛速運轉,我立馬在自己身上翻找起來。
有了!
在我右邊的口袋裡,我找到了那隻小小的銅鐘,它的表面一層濃濃的金光,還有些未散的污濁,鐘身上寫着“混沌”二字。
我記得剛剛鍾是一邊響,一邊向外滌盪金光的,我奮力地搖着,可它就是一聲不發。我翻開一看,差點眼前一黑,這裡面沒有鈴鐺,我怎麼搖得響?!
拼命告訴自己冷靜冷靜,我重新摸索起銅鐘來,這看來應該就是東皇御的本命寶器,肯定和東皇御之間有什麼聯繫。以往的人使用寶器的時候,總是會祭血的……
想到就做,我握住東皇御的手指,一口咬破,吐了口血到銅鐘上。混沌鍾一下子飛起,落到了東皇御的頭頂上,高速旋轉起來。
那金光落下,東皇御身上的頭髮一下都散了開來,我一把拽住,阻攔它們繼續逃跑,全都送進了紀悅的火蛇口中。
混沌鍾啪嗒掉落下來,失去了光澤,東皇御也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擡眼看了我一眼,再度暈了過去。
紙鳶將東皇御受傷的消息,帶到了張玄海那裡,在張玄海來之前,我就守在他身邊照顧他。這次東皇御元氣大傷,身上的黑氣此消彼長,瘋長成了一個蠶繭,把他包裹得嚴嚴實實,我只能不停地吸食灼燒,仍舊比不上他被吞沒的速度。
我很難過,這一切都怪我。
那次擊退了貘獸,我以爲它就逃之夭夭了,沒想到它還在我身體裡埋了一根頭髮,利用我們不備,將這一絲分身趁機鑽到了東皇御的夢境中。可是它沒有料到,東皇御的意志力這樣強大,不僅能夠及時抵抗,還抽出手給我送來了消息。
我能夠進入東皇御的夢,並且召喚出紀悅,都是因爲這些存在在東皇御的記憶裡。貘獸見我入了夢,乾脆來個局中局,抽取了東皇御的某一段記憶,困住我說不定還能來個一箭雙鵰。
剛剛看到的時候,我真的以爲是真實的。直到我走上山坡時,發現了不對勁。山丘上的風景是我們今日定親時的樣子,雲吹雲散,十分規律,完全忽略了風的作用,那這本身就是不科學!
魘在和東皇御廝鬥,匆匆抽出二十歲的東皇御,和三十歲的記憶組合到一起,將這樣一個大的漏洞都忽略了。
但不管怎麼說,它找準了東皇御心中的一個大傷口,重傷了他。這東皇御遲遲沒醒過來。
張玄海來得很快,可是他看了一眼東皇御後,便在他的牀頭走來走去,唉聲嘆氣。他說,他也束手無策。
在夢境裡,東皇御的神魂被魘啃食,受到了損害。若是常人,大病一場,或者沉睡一段時間,慢慢還能滋養回來。可是東皇御不行,他的身體時時刻刻都在被罪孽黑氣覬覦,一着不慎,將滿盤皆輸。
“那一點辦法都沒了嗎?”我不死心地問。
張玄海握着手,重重地一拍,“還有一個辦法!”
在這話說過的第三天,山裡來了一個陌生的女人,不,應該是仙女。
她好美,五官看似平平無奇,但是組合到一起彷彿已經生長了幾輩子一樣契合。長髮到了腳踝,配着雪白的玉足,赤腳緩緩走來。
一陣風吹過,帶起來了她身上的一陣清香,讓我的精神抖擻起來,她柔聲說,“你好,我叫素姝。”
素姝不是人。她告訴我,她是終南山上的一株仙果。
“那你有多少歲了?”
她搖搖頭,“不知道,六百年前我開了靈智,四百年前才化了形。”植物生精怪本就難,何況是她這種萬年難得一見的珍寶,居然沒被人才採去。
我又問,“那終南山在哪兒?”
“在清淨處。”她說得很玄奧,並不太多談,“你有緣的話,就能看到了。”
我還是有些警惕,這時我手腕上的手鍊微微動了動,就聽見紀悅有氣無力地說,“主人,她說的是真的。”鬼乃陰穢,靈寶則剛正,兩方互相剋制。
“那好吧。”我點點頭,“我帶你去看東皇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