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澄澈如水,灑在鵝卵石的小路上。
被東皇御趕出別墅,我捧着兩隻腫得不成樣子的手,顯得垂頭喪氣。我不知道師傅說的命定之人是不是就是他,但莫名的,我就是想留在他身邊。
拽出脖間的蓮秀,我吐了口氣,還好,這東西還留在我這裡。
正當我想得出神,突然一種毛毛的感覺涌上來,讓我整個人毛骨悚然。沒等我避開,一道冰涼的東西就抵在我的脖間,鋒利的刃口讓我瞬間僵直在那裡。
一個人反扣住我的雙手,握住匕首,聲音發悶,“帶我去見東皇御!”
我儘量讓自己顯得冷靜,“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和他不太熟……”
“你閉嘴!我親眼看到你從他家走出來了!”他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很激動,“你要是不帶我去,我現在就殺了你!”
隨後,我的脖子上傳來一陣刺痛,血液慢慢浸溼了我的毛衣。
我心裡暗自叫屈,這兩天到底是走了什麼倒黴運?想是這麼想,我還是出乎意料地安定,“你不是都試過很多次了嗎,東皇御不會搭理你的。既然這樣,不如帶我去看看?”
那人冷笑,“你?”
“對,我可是東皇御的親傳弟子,技術不必他差。再說了,我要是辦不成事,你抓我威脅東皇御也不遲啊。”
他思索了一會兒,用一個手刀說明了他的答案。
※※※
等我揉着脖子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一個純白一片的地方。這裡是個走廊,空氣裡瀰漫着莫名刺鼻的味道,牆壁上貼着“仁愛醫院”四個字。
我摸摸脖子,上面的血口子已經自己止住了,沒等我挪開手,後面冷不丁冒出一道聲音,“不要想着跑,我絕對會讓你很後悔。”
沒想到,劫持我來的居然是個少女。她長得精緻非常,鵝蛋臉,杏眼,脣紅齒白,不過動作神情間十分陰鬱,一頭耀眼的紅色短髮被帽子壓得死死。
她扣住我的手,推推桑桑地進了一間病房。臨關門前,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你在看什麼?”她不善地問。
我說了句沒什麼,便打量起病牀上躺着的那個人。清瘦的身材,細細的手腕,一大堆管子插在他身上,灌輸着他生命的養分。
視線漸漸往上挪,我猛地收縮瞳孔,驚得後退一步。
幽冥樂師!
他和幽冥那魔頭長得一模一樣!
我的異狀被少女收錄眼底,她掏出那把小刀,在手上把玩,“我要你今天就治好他,要是你騙了我--那你就提前去底下陪他!”
深深吸了幾口氣,我臉上已經是非常自然的笑容,“我自然會盡力。那你不妨告訴我,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少女的手不自覺一抖,語氣依舊毫無起伏,“他叫言鏡,十八歲,起航高中高三生,性格懦弱,智商也低,活着都是浪費糧食的人……”說到這裡,她的聲線陡然拔高,變得不受控制,“都怪東皇御那個垃圾!他給這個傻子用了妖法,他活不久了!”
我抓住了裡面的重點,“你是說,他昏睡都因爲東皇御?”
“沒錯!”少女咬牙切地說,“那天他晚上,他突然神經兮兮地約我到公園見面……他臉色很難看,說了一堆奇奇怪怪,讓我保重的屁話,突然拿出一個玻璃瓶,灌了一口水,然後--”
說到這裡,少女的神色微微不自然,跳了過去,“那水被我喝了之後,我乾嘔了一會兒,只覺得有點噁心。等我第二天想要找他算賬的時候,他爸媽說他半夜昏迷了過去。送他來醫院,醫院也查不出原因,他只能這樣不斷地衰竭下去……”
說着說着,她的表情有些複雜,“但是我知道,他不是生病衰竭,他是在褪色!”
“他瞳孔的顏色越來越淺,頭髮也是,連他的血液,都變了!”
似乎是想要印證她的話,少女握住言鏡的手掌,慢慢在他掌心割了一道。血液流出,滴滴答答,像是西瓜流出的汁水一樣淺,連血腥味也比普通人淡很多。
我有些不知所言,“那東皇御……”
“我偷了這傢伙的銀行卡,查到他給東皇御那個陵異事務所匯過錢。監控也拍到言鏡從事務所走出來,拿着那個瓶子……這些還不能證明嗎!”少女已然有些偏執,臉上浮出不自然的紅色,“你現在聽完了,該你動手了!”
在病房裡轉了幾圈,我有些躊躇,眼見着少女越來越不耐煩,只得開口,“我只能告訴你,他現在還在這裡。”
少女瞳孔一震,“他的魂……還是他成了,鬼?”
我老實地搖搖頭,“這我不知道,我只能看到一點模模糊糊的影子,而且,”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無奈笑笑,“他一直在我耳邊喊我,喊你。”
“喊我什麼?!”
“喊你唐詩--小詩。”
少女的嘴脣不斷髮抖,“是他,是他!”
不理會她的驚喜,我走到了聲音的來源,一面牆壁面前,開口說,“言鏡?”
隨着我的呼喚,雪白的牆壁變得和水紋一樣波盪開來,一圈一圈,凸顯出一個淡黃色的人形。隨即,人影開口說話了,“是我,抱歉,剛剛嚇到你了。”
聽着熟悉的聲音,我不自覺打了個冷顫,“我先問你,你和幽冥樂師,到底是什麼關係?”
對方沉默了片刻,說了句不知道。我知道他是在騙我。
“不過你放心,等我死了之後,一切都會結束了。”言鏡說着,身體緩緩靠近了不斷喊着他名字的唐詩,微微俯身,無比溫柔地抱了抱她。
他回過頭,整個人像是剝落一樣,出現了四肢,出現了臉孔,變成了和牀上那少年一模一樣的樣子,柔聲說,“拜託你,請讓我上身吧。”
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我背靠着牆壁,捂着頭悶聲嘶吼。冷汗潸潸,青筋爆起,整個頭皮崩得緊緊。
“走開!走開!”我疼得屈身大喊,整個人埋成了一團,不住地大喊。
唐詩手足無措地看着我,直到我脫力般躺在地上,像被擱淺的游魚,頭髮被汗溼貼在額前。
“喂,”唐詩試探地戳了戳我。
慢慢直起身,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側頭,微微一笑,“小詩。”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