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皇御不吭聲,也開始大口吃起來。我臉上沒有表現,心裡卻微微發顫。拿起一個饅頭,我小小地咬了一口,那股噁心感又涌上喉頭。
強壓下去,我保持着笑意,繼續一口一口地吃着。
不能被發現,不能被他們發現!
這時候,信天已經拿起了第二個饅頭,狠狠咬上一口,對獨眼老漢說,“老尼瑪,你在這兒生活多久了?”
“從小長在這,現在都有六十多年了。”他已經結束了早飯,蹲在店門口,抽着一杆旱菸槍。乾癟的臉頰深深縮起,而後吐出一口煙霧,他的眼睛一直望着外面幽幽的山谷,“這家旅社都開了三十年了。”
“那你一定很熟悉這一片咯?”從口袋裡掏出紙條,信天讀了出來,“莫丘天河西口,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他有些疑惑,回頭看着信天,“天河?我沒有聽過這個地方,你們說的莫丘我們也是聽上一輩人說的。你們找這裡做什麼?”
“但是你的那張名片上,旅社地址後面寫了莫丘,你不知情?”東皇御和他很不對頭,語氣沖沖。
老漢又吸了兩口,不屑地說,“我不管上面有啥,有人給你們付過錢定了房間,我就認。”
這個訂房間的人,我們也問過,老漢卻說前幾天早上開門的時候,就有一個信封塞到門縫裡,裡面有錢和照片,其他他一概不知。反而是被我們這樣頻繁的追問,他的疑心越來越重,“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信天和東皇御對視了一眼,從口袋裡掏出了*。攤開之後,他神色凝重地說,“老尼瑪,我老實告訴你,我們是外頭來的警察,有一個殺人犯跑到了莫丘這邊,在天河這裡面藏了槍桿子。這次我們就是秘密執行任務,把他押回去的。你可不能出去亂說!”
老漢看了一眼*,沒有驚訝也沒有緊張,又轉回頭,抽他的煙去了,也不知道相信沒相信。
我湊到信天身邊,小聲說,“你不是說辭職了嗎,怎麼證件還在?”
信天也小聲回答,“假的,臨走前到衚衕裡找人整的!我那個早給收上去了!”
東皇御站起身,在桌上扔了兩百塊錢,“早餐錢,不用找了。”
低下頭,他皺眉看着我沒動幾口的饅頭,說,“讓他給你做點好吃的,錢不夠在我皮夾子裡拿。”
我連忙站起來,“我也和你們一起去!”
“不用,我和信天兩個人就夠了,福寶留下來保護你。”他拉起了外套的拉鍊,一直到頂,將脖子裹得嚴嚴實實。手上也綁上了手套,袖口的空當就用繃帶裹緊,這裡蟲蛇多,說不定一口就能讓人上天。
用牙使勁兒咬了一口手套,確定沒有空隙之後,東皇御拿起一定鴨舌帽,扣在頭上。這樣一來,他整個人都陷入了黑色之中,只留一雙銳利的眼睛在外。
反觀信天也是如此,他們兩人互相點點頭,朝我說,“晚飯之前會回來,你自己多注意。”
我點點頭,目送他們消失在青翠的山林中。
坐回桌前,我怔怔看着碗筷發呆,那老漢一直背對我,不和我搭腔。突然,一股強烈的嘔吐感襲來,我死死捂住嘴巴,奮力跑了出去。
扶着牆根,我大口大口地吐着,剛剛的那點食物早被吐見了底子,現在一直都在嘔清水。
不行,完全不行,無論是水還是別的吃的,我一點都無法忍受。
坐在地上,我捂着肚子,不自覺舔了舔舌頭。飢餓感漸漸涌了上來,現在還能夠忍受,但我不知道還能忍受多久。
忍不了也只能忍,因爲我不知道什麼才能填滿這樣的慾望。
回到房間裡,我將門死死關緊,吩咐福寶在門口看着,便回到牀上,縮到了角落裡。我閉上眼睛,不知道睡了多久。中途好幾次我都清醒過來,但是仍然強迫自己繼續睡下去,讓自己活動的能量降到最低。
可是,這樣的消極抵抗,失敗了。
我捂着肚子,整個人蜷縮成蝦米一樣,撓心撓肺的飢餓感讓我無法自拔。福寶擔心地跳到我腳邊,“天咫,你生病了嗎?”
我的聲音很虛弱,“是的,大概有點吧。”
“那需要我去喊人來嗎?”福寶拱了拱我的腦袋,“你看起來很不好。”
搖了搖頭,我忍住牙齒間的顫抖,將衣袖送到口中,拼命地撕咬。不經意間,我看到牆角蹲着一隻金色的蟾蜍,就和昨天在密林中咬我的一樣。
我大驚失色,一下子坐起來,“福寶,你看,角落裡是不是有什麼!”
福寶扭頭看過去,又看看我,“沒有啊,那裡什麼都沒有。”
難道是我餓出幻覺了?我狐疑地看過去,沒錯,它還是在那裡!
金蟾蜍蹲在那裡,兩隻眼睛靜靜地看着我,當一隻飛蟲從它眼前飛過時,它飛快地伸出舌頭捲了進來,吃了下去。
它又看了我一會兒,接着轉過身,一躍不見了。
我的喉嚨不自覺蠕動,我甚至覺得它單純是來惡意地捉弄我。
因爲我發現,我變得和它一樣,想要舔舐燈上的飛蟲。不,遠遠不止,牆頭的壁虎,鳴叫的鳥雀,甚至我面前的福寶,一切活生生的東西,我都想吃了它們。
這個認知讓我徹底驚恐了,我以爲這只是一次短暫的中毒現象,既然一天都沒有出現死亡和病變,說不定休息一天我就能自愈。可是我錯了,這不是中毒,而是變異。
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對福寶說,“你去把我們的包拿來,然後你就蹲到門口去,離我越遠越好。”
福寶歪了歪頭,不懂我爲什麼這麼說,但是它明白我不是在開玩笑,前肢跳下牀,將包拖到我面前,然後又蹲到了門口。
我打開揹包,拿出了裡面的鏡子。緩緩打開,我看了鏡子裡面的人一樣。還好,雖然一臉病懨懨的,至少沒有變成一隻癩蛤蟆。
在這樣緊要的關頭,我還不忘記苦中作樂。
再忍一忍,等東皇御回來,我就告訴他,他一定能夠有辦法。
給自己吃了一顆定心丸,我放下鏡子,卻被我的手背一下子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