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勁兒搖頭,絕不相信,“言鏡他不會捨得殺唐詩的。”那個少年眼睛裡的愛意,濃得幾乎化不開。
“半個月前,唐詩出了意外,回來的時候精氣都跑沒了,她自己還以爲什麼事都沒有,其實離死只差一步。言鏡就在我這兒求了瓶符水,喂她喝下去固魂。然後,要抽一半的能量分給她。”
這我懂,人的壽元,按照現在的解釋就是身體裡的能量,能量維持着身體機能的運轉,越用越少,最後人就死了。
“在抽命之前,出了問題,”東皇御皺眉說,“言鏡那小子的八字太輕,魂飄到了天頂蓋,被幽冥發現,給勾了走,結果讓唐詩最後那口氣也沒了。後來那老太婆就把唐詩屍體偷走,靠喂屍肉的法子,蓋住唐詩身上的魂味兒,瞞過了幽冥的注意。”
“等等!這裡還有個問題我不懂,”我皺緊了眉頭,“幽冥樂師,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東皇御拿出一根菸,沒抽,放在鼻尖輕嗅,“還能怎麼回事,給地府跑腿跑煩了,幾百年前就開始出來單幹,專門勾新死的魂魄,餵養自己。”
我沉思了一會兒,“我那日撞見他的時候,言鏡的那一魂還沒散完。你想找他?”
“活人的魂他消化還要一陣子,所以他平時都不愛勾,誰知道那天他抽了什麼風。”
這時候,窗外響起了一陣喇叭聲,張玄海搖下後車窗,朝我們招招手。
東皇御拿起外套,見我還不動,說,“走啊,賴着幹嘛?”
我有些遲疑,東皇御不耐煩地拽住我脖後的衣領,“不說清蓮秀的事,你就在我身邊老實呆着!”
等我們回到東皇御的別墅裡,天都被折騰亮了。我回到了之前客房,總算睡了個好覺。等我伸着懶腰起牀,時候已經是晌午。
我撐在二樓的欄杆上往下看,樓下的沙發上已經坐着一個家居美男,往日髮膠固定的額發放了下來,輕輕掃着額頭,黑框眼鏡架在白皙的臉龐上,又是另一種斯文味道的東皇御。
他敲着叫電腦的東西,一邊說,“口水都流出來了。”
我迅速捂住嘴,誒,沒有啊。
“蠢頭蠢腦,”他擡頭看我,“下來!”
顛兒顛兒地跑下來,我正襟危坐,聽天師大人發令。
“待會兒我送你去學校,你給我看住唐詩。”
我啊了一聲,“她都死了還去讀書嗎?”
“她就是個活死人,白天的時候是正常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死了,”東皇御從一旁拎出一個袋子,“這是你的校服,拿去。晚上七點,我去校門口接你們,記住了一個都不能少。”
“難道……”
“沒錯,”他危險舔舔脣,“咱們去抓幽冥!”
我點點頭。
他皺眉,“還不走?”
我煞是無辜地眨眨眼,“這些我不會穿。”上次醒來衣服已經被人換好了,至於昨晚,我當然聰明地沒脫衣服就睡了。
啪地關上電腦,東皇御臉色黑得都能滴出水,咬牙切齒說,“老子信了你邪!”
最後當然不是天師大人給我更衣,而是讓女僕劉嫂代勞的。我乖順地任由她動作,讓伸手伸手,讓擡腿擡腿。只是這個過程中,劉嫂一直保持着諱莫如深的表情,想說又不敢說。
我知道她在意的是什麼,低頭看,我的脖頸和胸前都是被人施虐留下的痕跡,而且來路曖昧非常。
爲我扣上最後一粒釦子,劉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嘆了口氣,走了。
我並不爲她的同情而有什麼觸動,只是靜靜坐在那裡,咀嚼着一個名字。
官琪,官琪。
終於見面了,姐姐。
半個小時後,東皇御將我載到校門口,一關門,絕塵而去。果不其然,唐詩已經等在門口,見到我來一臉陰鬱,“昨晚你爲什麼偷跑了?”
“東皇御喊我去佈置法事,我看你睡得熟,就和你外婆打了聲招呼。”
她半信半疑,也沒有深究,和我並排走進了校園。
這個叫的學校地方很大,兩排都是寬闊明亮的教學樓,青春洋溢的學生們在其中穿梭。只是,總有人在我背後指指點點,還在小聲議論什麼。
“來了來了,那個黴星來了!”
不知道哪裡冒出了一道人聲,像火星一樣燃起了整個樓道,學生們嘰嘰喳喳地探出頭來。不一會兒,一道人影飛奔而來,他身材高大,剔着平頭,眼角還有道舊疤,更顯狠厲。
我拽拽唐詩的袖子,“他是誰?”
“江子良,體育班的老大,流氓頭子,最重要的是,他最愛做的就是欺負你。”唐詩露出和精緻面容全不符的惡劣一笑,“說不定,你遭的大難就是他乾的。”
這時候,江子良已經走到我們身邊,唐詩看上去和他很不對付,“怎麼,還想上趕着欺負人?”
我攥着唐詩的衣襬,大大的貓仁眼裡驚恐萬分,嗚咽着,顯得惶恐不安。
江子良的眼裡有吃驚,還有兩分驚喜,他想走近我,卻被隨後出現的一道倩影阻攔了腳步。
少女身着白毛衣加校服裙,讓她的身材顯得玲瓏有致。她有張江南女子綺麗的臉孔,梨花帶雨更添了幾分嬌弱。
她顯得很驚喜,一把摟住我,“官官,你昨晚怎麼沒回來,幸好你沒事,嚇死姐姐了!”邊說,不着痕跡地撇了蠢蠢欲動的江子良一眼。江子良似乎很聽她的話,頓時收起了一切表情,又成了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我掙開了她,不斷往唐詩懷裡縮,如在寒風裡瑟瑟發抖。
少女臉上的笑意凍在那裡,清秀姣好的五官有裂開的趨勢,“官官,你看看我,我是你姐姐官琪啊!”
聽到這個名字,我整個人猛地一抽搐,尖聲啼哭,扭頭跑開。
在場的人都被這個變動驚到了,江子良第一個追了過來,隨後官琪也跑了過來,不斷喊着我的名字。
我神經質一般搖着頭,驚恐地喊着幾個音節,捂着頭倒在地上哭得幾欲斷氣。
江子良已經追上了我,他焦急地喊,“小官兒,是我啊!”
聽到這個聲音,我微微恢復了理智,淚雨滂沱地撲到他懷裡,像個稚子一般哭得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