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元氣大傷,身上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傷口,繼續住院也收效甚微,我便和素姝提出,在信天頭七那天出院。
素姝幫我去辦理了出院手續,我則是在房間裡收拾東西。擡頭看了看鏡子,短短几天,下巴都尖了許多,顯得眼睛出奇得大,在巴掌大的臉上很是不和諧。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雙頰,咬了咬泛白的下脣,我看着臉上慢慢漾出的紅色,這才收回視線,繼續整理。
聽到敲門的聲音,我走過去打開,“這麼快就辦好啦--”
門外,張玄海朝我歉意地笑了笑,“天咫,我來晚了。”
請他進了病房裡,我指了指陽臺處的一套布藝桌椅,“去那兒坐會兒吧。”
樑教授給我定的是間單人病房,因此現在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氣氛微微有點尷尬。
最終,還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默,“這裡沒有杯子和茶葉什麼的,我就不招待了。”
“不,是我貿貿然來看你,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要出院了。”他擔心地打量着我,“已經休息好了嗎,你的臉色還不太好看。”
我嗯了一聲,“好多了。”將活動還不自然地手收到背後,繼續問他,“您能來我也很感謝。”
嘆了口氣,張玄海對我口吻裡的生疏,顯得很在意,“沒想到,短短一段時間會發生這麼多事。我以爲御兒能夠處理得好,誰知道他居然做出了最糟糕的答案。那天警局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委屈你了啊!”
“正巧,我還好奇,怎麼柳小姐會鬆口把我放出來,理由是什麼?”
張玄海皺了皺眉,額頭的皺紋越發明顯,“被請進去之後,柳夙玉突然出具了一份病歷報告,說自己有精神疾病的前科,所以警方就把她轉到了安定醫院裡,進行心理觀察。直到後來,她突然開口,說剛剛自己不清醒,胡言亂語誣陷了你,警方那邊沒有證據,加上你那個表哥的施壓,便順水推舟放了你。對了,你不是說你家裡已經沒有親戚了嗎,那個表哥是?”
我漠然不動,很是敷衍,“表哥就是表哥,沒有別的。這麼說起來,我還要感謝柳夙玉及時清醒過來,不然到時候她抽身離開,我還要背個殺人的大罪名。”
他嘆了口氣,“孩子,我知道你心裡委屈,御兒又何嘗不是呢?怪只怪天意弄人啊!”
“這一切,還要從十年前,御兒上大學開始說起。”
十年前的東皇御,結識了大學同學柳夙玉,彼此情投意合,便開始交往。兩人的感情一直都很穩定,即使知道東皇御的工作要和這些個神神鬼鬼的打交道,柳夙玉並沒有反對,而是一直陪伴着他。
可是五年前,柳夙玉突然失蹤,從此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最開始兩年的時候,御兒簡直和發了瘋一樣,恨不得上天入地將人找回來,可是全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後來,他漸漸地也就死了心,畢竟命數到了。可哪怕是我催促他趕緊找個姑娘結婚,他也是推三阻四,硬生生氣走了許多相親對象。我知道,他心裡一直都有個疙瘩。”
難怪,在我和東皇御見面的那一天,張玄海和他會出現那段意義不明的對話。
“直到你出現之後,御兒好像又變回了從前那樣有人氣兒的模樣,不再冷冰冰的了,我很是寬慰,覺得是上天憐見。誰知道,那個女人會在這個關頭,突然回來……”
新歡舊愛,這個選擇還真是挺難。
我並沒有被他的感慨而感染,依舊輕描淡寫地說,“難道東皇御沒有告訴他,自己已經結婚了嗎?”
“這,我不知道。”
張玄海不說話了,畢竟這件事情,他沒有資格置嚾。
“既然您不知道,那就請知道的人來說吧。”站起身,我已經聽到了素姝的腳步聲,她應該是在外面等待這場聊天的結束,“畢竟我和他之間的事,別人一樣也插不上手。”
推開門的瞬間,身後傳來了椅子拉動的聲音,接着是張玄海隱忍卻終於爆發的話,“天咫,不到這個時候我也不會拉下老臉來求你,那個女人很古怪!”
我的手搭在門把上,沒有回答他,但卻沒有拉開。
“自從柳夙玉回來之後,御兒變得很奇怪,很焦躁,好像有什麼在威脅着他。可是我問他,他又不說。而且自從你將蓮秀還給他之後,他幾乎整夜整夜不睡覺,後來乾脆待在事務所裡,連家都不回。”
張玄海見我不做聲,語調裡甚至帶上了一點點祈求,“就當是回到之前的關係也不行嗎?你身上的壽命不是也快要耗盡了,請你無論於公於私,再去看看他。”
低着頭,我背對他沉默了良久,而後才說,“在那之前,我會給你一個答案的。”
說罷,拉開門走了出去。
如我所料,素姝正靜靜地候在門外,接過我手裡的行禮,問了一聲,“談得不愉快?”
我笑了笑,沒說話,離開了醫院。
回到了信天家裡,我躺倒牀上,微微發怔。和張玄海的一次交談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心湖,讓我本就不平靜的內心再難平復下來。
這幾天的事情弄得我頭都大了,一會兒是古墓裡身份不明的屍體,一會兒是所謂的溶化人的病毒,接着無辜牽連到殺人案件裡,更加上陸判的橫插一腳,讓我連好好思索和東皇御關係的時間都欠奉。
張玄海說得對,上次東皇御分給我的壽命已經不多了,到底要不要再去找他,如果不找他,我又要如何活下去呢?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胡思亂想的時候,牀頭的手機響了起來,那一串444的號碼,讓我滿頭黑線。
接通後,陸判冰冷的聲音傳來,“你出院了?”
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我趴在枕頭上回話,“能不能換一個號碼來顯,這樣被人看到會以爲是鬼來電。”
話出口,我自嘲一笑,還真是鬼來電。
“我下次會注意。”沒想到他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來,而更想不到的還在後面,“晚上你要小心。”
一下子聯想到信天的回魂,我立馬警惕起來,“你不是又要來攪和吧?”
“這只是對你的好意提醒,你要記住,從地下回來的,不一定會還是從前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