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
頗有年歲的皇帝看着眼前的三副畫像,臉色複雜。
許久過後,只留下一聲嘆息。
……
【朱見深登基時,那場給大明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的留下巨大陰霾的“奪門之變”還未散去。】
【爲了不讓忠臣蒙冤而使天下人寒心,朱見深決定給當年拼命保護朱家基業的于謙平反。】
【其實按照個人感情來說,于謙當年在朱祁鈺廢自己太子之位的決議上是投了棄權票的。】
【但他畢竟一生都在爲朱家的江山出生入死,居功甚偉。】
【於是在給於謙平反的詔書上,朱見深提道:“卿以俊偉之器,經濟之才,歷事先朝,茂著勞績……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實憐其忠。”】
……
{來,我翻譯一下,大概意思就是,我父親在位時就知道于謙是被冤枉的,本來想給他恢復名譽,但還沒做成我父親就去見祖宗了。}
{所以這事就落在了我頭上,我知道于謙是忠臣!這冤名朕不認可!不答應!}
{他真的,我哭死!}
{爲了給朱祁鎮擦屁股他也是煞費苦心啊。}
{不擦不行啊,就古代那種古樸的價值觀,你爹不是個好東西你能是個好東西嗎?}
{捏着鼻子也得是他爹有這個想法,只不過還沒實施就死了。}
{至於朱祁鎮是否真的有這個想法……反正他死了。}
{衆所周知,死人是不能說話的,但又是什麼話都能說的!}
……
大漢·昭帝時期
“也是苦了他了。”
斜倚靠在軟榻上的劉弗陵往嘴裡塞了兩顆葡萄。
他都無法想象自己若是經歷他那些事,會怎麼對待先帝?
只怕是連扒陵的心都有了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
“還是先帝有天子氣魄啊。”
雖然不幹人事,但人家認自己不幹人事!
雖然留下一堆爛攤子給我。
但法理上梳理的明明白白。
所有罪孽自己一肩擔之,不留餘殃及後人。
“沒對比,就沒反襯啊。”
劉弗陵非常感慨。
他對先帝的那一丁點怨氣也沒了。
相比朱家天子他可幸福多了!
……
【而對於自己的二叔朱祁鈺,曾經的景泰皇帝。】
【朱見深可謂心情複雜到極點了。】
【二叔是廢他太子之位的元兇。】
【但不可否認,若不是二叔在位穩定國家,大明早就亡。】
【成化十一年(1475),朱見深最終還是決定公正地還給二叔“皇帝”的身份,追諡其爲“恭仁康定景皇帝”。】
【五個字,深刻表明了朱見深的內心想法。】
【至此,大明帝國終於對十八年前的奪門之變蓋棺論定。】
【天下爲之驚歎。】
……
大明。
“可不得驚歎嗎!”
朱元璋沒半點好聲氣!
“叔叔奪侄位的!”
“侄子殺叔叔的!”
“弟代兄職,兄奪弟位的!”
“除了那胖仁宗!還有宗親正常的嗎!”
老朱把桌子拍的砰砰響!
他一個特別看重家庭的人怎麼能忍得了這種事。
馬皇后給他倒了杯茶。
將老朱的暴躁盡收眼底。
嘆口氣,不緊不慢道:
“你以爲根源在哪?小四嗎?”
朱元璋喝了口茶,不滿的哼聲道:
“不在他難道還在咱嗎!”
馬皇后靜靜的看着他。
“那文正呢。”
端着茶杯的手頓住。
朱元璋看着茶湯,一時說不出來。
……
大明·景泰時期
“恭仁康定景……”
朱祁鈺有些動懷。
他真的沒想到,繼仁宗之後。
老朱家居然又出了個仁義之人。
“胸襟開闊,有明君之相。”
……
大清·康熙時期
康熙將手中的書卷合上。
“成化皇帝雖於後宮內人有失德之所。”
“但終究是心胸寬大之人。”
“尺璧之瑕,到不足玷污帝德。”
胤礽也翻着同樣的一本書,對父親很是認同。
“有墨敕之濫,但也不能掩其愛民之道。”
“身處幽淵而無陰鬱。”
“天生一顆仁厚之心。”
康熙略略翻了幾下書,嘆氣道:
“既有先天,亦有後天。”
“若無萬貴妃遮蔽風雨患難與共,成化帝會長成什麼模樣也不好說。”
“所以啊,萬貴妃一死,他心中的那口氣也沒了。”
“若是二人有一子……”
康熙看着天幕,微微嘆息。
赫舍裡。
……
天幕上。
大明的四方疆土上不時有星火四射,但也都旋起旋滅。
只有一處,烽火不斷。
荊襄之地。
……
【而對比於這些,朱見深在內治上更是親手解決了一個自明朝前期開始,就越發頭疼的問題。】
【荊襄流民問題。】
……
大明·宣德時期
朱瞻基一下就精神了!
荊襄問題?!
你這……你要不是朱祁鎮的兒子該多好啊……
朱瞻基現在就是惋惜。
十足的惋惜!
能在朱祁鎮的搗亂下平定荊襄流民,只這一點就不是無能庸君了!
畢竟就衝朱祁鎮的行爲做派。
他不在這坑上再踹一腳都是他這個人有腦子了,對後代有良心了!
但,可能嗎?
朱瞻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但你是朱祁鎮的兒子啊……
……
大明·成化時期
朱見深看着這四個字腦袋一陣針扎一般的疼。
“歷代皇帝能比我慘的。”
“也就唐肅宗和南宋皇帝了吧。”
……
【說起荊襄流民問題,就得從朱見深登基第一個月就遇到的一場大亂說起,荊襄流民之亂說起。】
【說起來,這事也是他爹在位時候的遺留問題。】
【從天順年間就開始鬧,到朱見深登基後,更鬧出了大陣仗。】
【天順八年(1464)三月初五在湖北房縣正式爆發了大明立國以來規模最大的流民起義。】
【參與人數多達五萬多人,建立“漢王政權”,改年號爲“德勝”。】
……
大秦。
嬴政默默翻了個白眼。
那個陳友諒就是吃虧在名號起的不行。
你要是起個秦王早一掃六合了!
畢竟不管哪個“秦”都很能打對吧。
你看李世民就是多虧了寡人的秦!
……
大漢。
“你說說!”
劉邦無奈的攤手搖頭嘆氣。
“你這讓乃公怎麼低調的下去!”
“怎麼能讓朕不驕傲!”
“一有事想起的就是漢!”
劉邦惆悵的看着天幕。
“乃公真是一個絕無僅有的奇男子。”
呂雉捂着胃臉色蒼白。
要吐了!
……
【說動亂的起因,還是因爲元末明初的爭霸。】
【陳友諒失敗後,明朝衛國公鄧愈統兵進剿荊襄,將當地勢力徹底平定。】
【公元1377年,朱元璋下詔,“空其地,禁流民不得入”】
【將這片肥沃的樂土,變成大明王朝中部的“無人區”。】
……
大唐。
“老朱啊老朱啊……”
李世民都無奈了。
“你這做的叫什麼事!”
這不明擺着是塊肥肉讓流民和有心之人垂涎嗎!
“處處留坑。”
“怎麼做到的!”
……
【但隨着明朝土地兼併越發厲害,這個“無人區”不但變成有人區,矛盾也越來越重。】
【爲緩和矛盾,朱瞻基曾於宣德二年、五年兩次下詔。】
【開放荊襄地區的部分山林湖泊,允許流民前去耕種。】
【此舉雖緩解了土地矛盾,但也令各地流民向荊襄地區的遷移大大加劇。】
……
大漢·武帝時期
“又是祖制!”
劉徹甩了一下袖袍,語氣帶了幾分厭惡。
不提劉徹,就連霍去病這種自認爲不懂內政的武夫都能看出來。
只要除了朱元璋的那道詔令,讓流民進入,審量土地,承認他們的耕田。
自然平定荊襄流民。
所謂堵不如疏則因勢利導。
但這麼簡單的道理爲什麼做不到呢?
就因爲那簡單三個字。
空其地。
“都是坑中人啊。”
霍去病心有所感。
“只不過有人視若無睹,有人盡力填坑,有人繼續挖坑罷了。”
本來就在坑裡了,大明朝還能差哪去?
……
【而到了朱祁鎮的天順年間,流民問題變得更加突出。】
【當地不但聚集大批流民,而且還畫地爲牢,一些人還自覺聚攏,擁有武裝。】
【朱祁鎮採取強硬措施,設立“逃戶周冊”,並嚴令全國各府州縣嚴厲勘察緝拿,皆收效甚微。】
【到了天順朝末期,荊襄地區的流民數量已達一百五十萬人。】
【天順八年(1464)正月,朱祁鎮設湖廣參議一職,命當地流民必須限期返回原籍,一下引發衆怒,荊襄流民之亂開啓。】
【成化元年(1465)三月,流民首領劉通、石龍在湖北房縣聚衆起兵,自號漢王,拉開了轟轟烈烈的荊襄流民大起義的序幕。】
……
大明。
朱元璋強硬的犟了兩句嘴。
“那都是陳友諒的土地!”
“他們心思亂賊!空其地是爲了不讓他們聚衆作亂!”
馬皇后拉過朱元璋的手,真心實意道:
“重八,你自比漢高祖,澄清天下。”
“但爲什麼不想想漢高祖一朝,從無秦民或者其他六國之民作亂呢?”
朱元璋避開頭,大聲道:
“那是因爲有約法三章!是因爲暴秦太過嚴苛!”
馬皇后看着心知肚明卻依然不鬆口的老朱十分無奈。
“重八,你知道你比漢高祖缺了什麼嗎?”
不等朱元璋說話,馬皇后繼續道:
“不遷怒。”
馬皇后掰過朱元璋的腦袋,直視他。
“你說陳、張二人深耕荊襄江左,所以要防備兩地之民。”
“那爲什麼漢高祖沒有防備江東之民?”
“項羽可是把漢高祖逼得奔亡不止。”
“若是漢高祖一如你一般遷怒江東之民。”
“大漢還能撐到文景之治嗎?”
“重八,你爲什麼不自信呢?”
“就在害怕什麼?”
……
【叛亂爆發後,劉通起勢很猛。】
【在房縣建立政權,在豆沙河等地的大山中設立七個軍屯,且耕且戰,嚮明王朝的周邊府縣發起攻擊。】
【朱見深在接到奏報後究竟是個什麼心情也很容易猜。】
……
大漢·昭帝時期
劉弗陵確定了。
自己比他幸福多了!
“來人!拿奏疏來!”
這麼一看,先帝還是給自己留下很大的優勢的嗎!
自己可不能懈怠了!
……
【不管朱見深怎麼想了,他還是迅速做出反應。】
【命時任兵部尚書的李復全權統籌戰事。】
【命工部尚書白圭提督軍務。】
【會同湖廣巡撫王儉、荊襄都御使王恕、湖廣總兵李震,合兵征剿荊襄流民。】
【爲了解決軍費問題,採納戶部郎中王育的建議,號召全國官員向朝廷捐獻】
【凡之前罷職官員,捐獻米糧一百五十石的,可官復原職。】
【國子監監生捐獻米糧二百石的,可不經科舉由吏部授官。】
【候補官員捐獻米糧三百石的,即可立刻安排官職。】
【在明王朝兩線作戰(還有大藤峽叛亂)的情況下籌足了軍費。】
……
大隋。
楊堅看着天幕上的這一句句。
又想起明朝的那仁宣之治。
“朱祁鎮可真是造孽啊。”
那一場土木之變竟是直接把鼎盛大明給打回原形了!
湊軍費湊到大臣頭上了。
不是朕挑你理。
你那明朝大臣纔開幾石糧啊!
……
【公元1465年十二月。】
【明朝大軍抵達湖廣前線。】
【湖廣總兵李震親率所部官兵長驅直入,直搗房縣,一路節節勝利。】
【但他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是義軍有意設伏。】
【在房縣以東十五里的梅溪,李震所部一萬明軍遭到劉通的合圍,苦戰三晝夜,明軍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