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夢醒來,似乎又是一次滄海桑田。
折蘭告訴我,姬澤域已將川弦的兩魄交給他,只等今日午時我去施法。如此我便也沒了睡意,隨着折蘭在園子裡坐了一上午,雖是靜靜坐着,可我心裡就沒安定下來過。如此終於熬到了午時,折蘭帶着我到了川弦殘魂所在,爲我畫了陣法又將我帶入陣法之中。
“你便在此施法吧。”折蘭道。
我點點頭,又拿出鳳凰墜。
“川弦,這兩魄過後,便只剩下最後一魄了。我們兩個緣分也算盡了……”我嘆了聲,又又摸到了袖中的木梳,“往後,願你能和相思一起歡歡喜喜的……”
我說罷,便藉着鳳凰之力施法,復又將木梳放在陣法之中,仍由這強大的靈力將之吞噬消失。
雖有鳳凰之力,可我如今的身子還是撐不住,勉強施法過後便跌倒在地沒了氣力。
“小靈若……”
我聽到川弦的聲音,帶着嘆息和憐憫,卻沒有我想聽到的溫柔和關切。
我沒有回答,只是用盡所有力氣換了折蘭的名字。折蘭也立即趕了過來,將我抱起。
“沒事了……”折蘭的聲音中卻有着無盡柔情,他說:“靈若,別擔心,好好休息吧。等你醒了,便什麼都過去了。”
我靠在他胸口,聽得到他沉穩的心跳聲,忽而安心起來,便閉了雙眼靜靜睡了。
這一覺我睡得極沉,仿若一夢便是好幾千年過去,我夢到了離恨天上的小菩提,夢到了空意和玄箴,夢到他們在向我搖頭嘆息。而後……而後川弦出現了,卻只是一個清清冷冷的背影,我一直喚他,一直喚他,可他始終不曾回頭看我一眼。最後一個女子出現在他身邊,刺眼的嫁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認得她,正是相思,便是傾顏。
川弦還是和她在一起了,縱然當初人間一劫,他們曾錯過,但這會兒還是續上了這未了的緣分。我站在一旁,看着看着便輕輕笑開,笑着笑着又不禁落了淚。我想不能再繼續看着他們這般了,可我沒有力氣離開,只能看着。川弦淡雅的臉上難得的滿是笑意,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魂他的心,我都曾擁有的,可如今,還是要交還給相思了。
也罷,也罷。那孤寂就讓我獨自承受吧,免得大家都不歡喜。
可是……
“小徒兒……”
我回頭,看到了南宮正站在身後笑得慵懶且妖嬈。
我愣了愣,忙問他怎麼來了。可我知道,這是我的夢罷了,我知道,南宮走了,而我也再看不到了。我又無奈搖頭。
我說:“南宮,南宮,我好想你啊……”
南宮不言,只是過來將我擁入懷中,與我道:“好徒兒,爲師會帶你回家的,再等些時候,我們便一起回家可好?”
我也抱着他,泣不成聲。
“好徒兒,莫哭了。早些醒來,將那川弦的魂魄找回來,爲師便帶你回家了。”
我驚了一驚,雖是在夢中,但南宮會說出這番話來也着實讓我難以置信。而當我再擡頭去看他時,南宮的面容已經模糊不清,身影也越來越飄渺,最終在我手中消散化爲烏有。
“南宮……”
我看着空蕩的手心,知道這一切仍舊是夢罷了。
不過也好,我還是早些醒了,去找回川弦的最後一魄,讓空界將我的記憶都抹去。如此便可不這般難過痛苦了吧……
這番想着,我便已醒了過來。只是不知現下身在何處,我雖看不到,但其餘感覺卻越來越強烈,我嗅到此時彌散在鼻尖的香味,這是鬼界皇宮不曾有的。還有身下輕微的晃動,也絕不可能是在廂房裡。
“折蘭!?”我驚慌地喚着。
不過折蘭離我很近,我耳邊就聽得他的輕聲安慰:“靈若,莫怕。”
有折蘭在,我也算是安了心,點點頭問他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不在鬼界了嗎?”
折蘭伸手輕輕按着我的肩膀。
“別亂動,我們這會兒在船上,過些時候便會到南澤神域了。”
我一愣:“南澤神域!?”
“是……”
“那不是……”
那不是傾顏所在的地方嗎?
折蘭輕嘆一聲道:“是,正是傾顏所在之處。你可還記得,當初天尊散去魂魄,傾顏也在場。其實已天尊的修爲,即便是青魘匕首,也不會完全散了魂魄,定然要留下一二殘魂纔是。不過既然那時天帝未曾將天尊的殘魂帶回天界,那麼定是讓在場的某人收走了。可當場除了天帝,還會有誰有那般修爲能瞞過天帝帶走天尊的殘魂?”
我蹙眉:“可青魘的修爲顯然不可能騙過天帝啊……”
折蘭輕笑:“笨靈若,不能瞞過他,就索性不要瞞着了。”
“嗯?難不成她還是光明正大的將川弦魂魄帶走了的?那我怎麼不知道呢?”
“你自然不知道了,怎麼說那時天帝在場,而以天帝和天尊的情分,怎可能將他的殘魂輕易交給其他人。不過……”
折蘭忽而頓了,似在斟酌用詞,想是爲了不傷着我吧。畢竟此事有關折蘭,又牽涉到了相思,叫我如何不關心,又如何不難過呢……
我笑道:“不過傾顏對川弦而已是最重要的人是不是?”
自然是最重要的人了,他肯爲了她拋卻天尊的架子,爲他自清雅上神成爲一個親切溫柔的男子。自然這最後一魄,理應是由傾顏帶回的。
而折蘭卻不言語,過了好一會兒方纔道:“等這最後一魄也尋回之後,我們就去逃亡吧……”
我愣了愣,復又聽得折蘭說:“靈若,對不住,以我的修爲想要將你從空界手中帶走是絕不可能的。所以我們……”
我笑笑:“不必了,我們不必逃亡啊。”
折蘭也愣了,想必他還沒猜出我的打算。
“其實空界在我離開荒蕪之境的時候就警告過我,此事不許告知任何天界的人,但你也算是半個,想必此事他已經知道了,雖然這一路放任我們一起,但他也肯定不許繼續縱容我了。何況這本來就是我和他之間的交易,我理應遵守承諾的。所以,等此事過後你便帶我去荒蕪之境吧。空界說過,會讓我徹徹底底地忘掉川弦,說不定……說不定我們還能讓他也抹去你對我的記憶,這樣的話,我們就都不會痛苦了……”
“靈若……”
折蘭的這一聲呼喚,聽不出是憂傷還是無奈。
“此事不必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
我決定了,我一定要忘了川弦。
折蘭輕嘆:“好,等此事之後,我就帶你去荒蕪之境。”
這番敲定,又過了些時間,折蘭說已經傍晚之後幾近夜幕落下了。終於這時候我們到達了南澤神域。只是我看不到這兒究竟是個什麼模樣,只覺得這裡似乎與龍宮有些相似,能夠感覺到周圍有許多靈石和陣法。
“跟着我,別走丟了!”
折蘭忽而說,我有些莫名,似乎傾顏並不歡迎我們來這兒似的,或者她根本不知道我們會來這兒,所以折蘭才說這話?”
我嘆了嘆,想不到就只能無果而終。
“折蘭……”
我拉了拉折蘭的衣角,又聽得他正與宮女交談着說是要給傾顏送什麼東西過來。也不知折蘭施了什麼法子,那宮女本來語氣冷漠拒絕了我們想與傾顏見面的要求,這會兒卻忽然變了語氣,乃至是直接將我們帶了進去,在某處停下後說:“這兒便是神女的寢殿,兩位輕稍等,奴婢這就叫神女出來。”
我點點頭,又拉着身邊的換在了問這宮女怎麼回事兒,而折蘭卻是笑道:“想必是被我的美貌所折服了,所以自覺去找傾顏去了。”
我無奈,這着實沒想到折蘭也會說出這般話來,叫我想起了洛塵,於是禁不住又是一聲感嘆。
果真,不多久傾顏就出了來,於是見到我們十分驚訝。我只聽得她的腳步聲在門前停下,許久後又挪到了前邊來。
“原來是你們……”傾顏的聲音冰冷至極,讓我完全無法想象這就是當年的相思。
此時折蘭卻是不卑不亢的,與她道:“傾顏神女,我們來這兒,是有一事相求。”
傾顏默了半響,方纔哼了聲道:“原來是有事兒想求我,可我並不認得你們不是?所以……我爲何要答應你們呢?”
我蹙眉,不明白她怎會變成如此模樣。
“相思……唔……傾顏神女。”我喚了聲,想着她或許對於洛塵的事兒所以待我是怨念的,便也不敢多言,只是與她道:“我想與你借點兒東西……”
“嗯?”傾顏忽地到了我跟前,冷笑道:“嘖嘖嘖,你不是菩提子麼?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呢?還真是可惜了啊,也不知洛川那一世他是怎麼喜歡上你的……”
我不言,默默受着。而此刻折蘭卻又拉了我,接着與傾顏道:“傾顏神女,我們做筆交易吧。”
傾顏怔了怔,問他:“你說什麼?”
折蘭一笑道:“我可以告訴你救天尊的法子,只要你將琉璃盞借我一用,而且我保證,兩天之內就會奉還。”
我愣了愣,沒想到折蘭倒是挺會將計就計的,這一招着實厲害,既沒有道破川弦的事,又將傾顏帶入了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