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
楊拂曉眼底有很深的陰影，頭頂的燈光照下來，卷長的睫毛遮掩了一部分光線，她動了動脣，卻覺得說不出話來。
五年前的事情，已經很久遠了，是楊拂曉心頭的一道傷疤，她不願意去碰觸的傷疤，悉心照顧了八個多月的孩子，生下來卻是一個死胎，她本以爲自己不會受得住，但是這麼多年，她也撐下來了。
而就在剛剛，她聽見睿睿的那句話——他說他是我爸爸。
這句話，除了顧青城，還有誰會這樣說？
五年前在楊拂曉身邊的人，不管是孟曦，沈嘉攸，盛微微，沈晚君，還是對她好的外婆，曾經養胎住過大半年的沈家，已經反目的蘇煙和陸離，已經都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她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物是人非這樣一個讓人撕心裂肺的詞語。
不過，幸而身邊有睿睿相伴。
從一定程度上，楊拂曉是應該感謝沈世的，把這個孩子帶到他身邊。
手機的震動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靜寂，辛曼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顯示來電的是那個娛樂版的師兄。
辛曼看了楊拂曉一眼，接通了電話。
“師兄……哦，不是吧？嗯……嗯，好的我知道了……手機號你直接給我發過來吧，用短信。”
辛曼掛斷電話，看向楊拂曉：“我這個師兄剛剛去見過水月了，那個版主，也的的確確是拍到了你上顧青城車的照片，有兩張，車牌照和車型號都十分清楚，之前網上有過爆料車牌號正是顧青城的車，然後她出價是十萬。”
這樣一條消息，把楊拂曉的思緒臨時給拉了回來。
“十萬？”
簡直是開玩笑吧。
“是的門外也覺得她是在開玩笑，就兩張照片就要十萬，還不如去搶，”辛曼說，“但是我師兄說，這個價格還算是少的，因爲你，還有顧青城的車，都沒有什麼價值，價格擡不上去。”
楊拂曉沉吟片刻，“所以說，這個水月，事實上還是針對顧青城本人的，對吧？”
辛曼點了點頭，“沒錯。”
手機短信提示音響了一下，楊拂曉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進來了一條短信。
“我讓我師兄把這個水月的手機號給發過來了，”辛曼把手機號保存起來，說，“如果有需要的話，我覺得我們約她出來見個面，或者這件事需要通知顧青城。”
楊拂曉點了點頭。
如果說她只是被顧青城波及的話，還是必須要通知當事人的。
她總有一種感覺，莫名其妙的感覺，這個水月是一個故人。
而就在這兩個女人在客廳說話的時候，在臥房的大牀上，兩個小傢伙也正腦袋靠着腦袋說話。
裴昊昱裝作少年老成的樣子嘆了一口氣，說：“咱們兩個真是同命相連，我長到五歲半都沒有媽媽，你是沒有爸爸，哎，不過我找到喬喬當我媽媽了，喬喬對我特別好，比我老爸不知道好多少倍，雖然有了新的寶寶，但是對我還是很好。”
睿睿撐着下巴，一雙大眼睛眨着，翹着腿。
裴小火用手指頭戳了戳睿睿的小肩膀，說：“你可以把我爸爸當成是你爸爸，沒關係的。”
睿睿向下壓了壓，小腦袋埋進了枕頭裡，咕噥了一聲：“我有爸爸。”
裴小火沒聽清睿睿嘴裡咕噥了什麼，趴過來：“你說啥？”
睿睿不吭聲了。
裴昊昱砸吧砸吧了兩下嘴，聳了聳肩，忽然聽見外面門口傳來響聲，“你媽媽來了！”
兩個小傢伙一聽見這聲音，便即刻往被子裡縮，用被子蒙了頭，三秒鐘裝作熟睡的模樣。
楊拂曉推開門進來，走到牀邊，看着在牀上的這兩個小孩子全都是蒙着頭裹在被子裡的，搖了搖頭，把被子從小傢伙頭頂拉下來，掖好。
夜光下，睿睿一張小臉蛋泛着光，不過眼眶有點腫，還是因爲剛纔哭的緣故。
她坐在牀邊，看着經自己的手，從襁褓中慢慢成長起來的小傢伙，每天都是陽光的，漸漸地，她對於這個小傢伙已經是血溶於水，分不開了。
翌日。
因爲楊拂曉需要趕着去競標的那個機器人大賽上，時間有點緊，便拜託辛曼把睿睿送去幼兒園。
“你也上來吧，我繞道送你，反正我也不趕時間。”
楊拂曉想了想，兒子和工作，還是兒子比較重要，她需要交代幼兒園老師一些事情，已經是不放心了。
幼兒園老師看起來也挺抱歉的，畢竟是在她手裡出了這種事情。
“一定，以後但凡不是您親自來接，我都不會放睿睿走的。”
楊拂曉點了點頭，“特殊情況，我會給老師您打電話。”
“好的。”
楊拂曉蹲下來，幫睿睿整理了一下衣服領子，“乖孩子，跟小朋友們好好玩，聽老師的話。”
睿睿點了點頭。
到了競標的會場，距離規定的時間還有不到二十分鐘，威廉先生都已經到了。
楊拂曉原本不打算解釋的，但是看見威廉先生的臉色並不好看，便解釋道：“因爲送我兒子去幼兒園，所以路上耽誤了點時間，抱歉。”
不僅僅是威廉先生了，就連站在一邊的景秘書都是一樣驚詫的表情。
“我知道這不是藉口，”楊拂曉說，“我保證下一次絕對不會了。”
“你有一個兒子？”威廉先生開口問道，“但是你的個人資料上寫的是未婚……”
楊拂曉解釋道：“是的，我是未婚。”
未婚，卻有個兒子……
威廉先生頓時就明白了，說：“好的，我知道了。”
“還麻煩威廉先生能幫我保守這個秘密，”楊拂曉看向一邊的景秘書，“這個……”
景秘書是一個不苟言笑的男人，有三十歲的樣子，“我不會說的，這一點楊小姐你請放心。”
楊拂曉道謝之後，便跟着兩
人一同進了會場。
其實，在這種競標的冷硬環境之中，有一個女人做點綴，是很賞心悅目的。
楊拂曉穿的是一件水紅色的雪紡襯衫，紮在一條黑色的A字裙裡，長髮綰起來在腦後，露出袖長的頸項，在跟着威廉先生進入落座，一衆人的目光間歇都落在她的身上。
其中，就包括有顧青城的視線。
楊拂曉沒有注意到，等到落座之後，感覺到自己的身上有視線落下，才擡起頭來，正好就對上了左前方的顧青城面龐上。
顧青城竟然也在？
楊拂曉知道這個機器人大賽的參展是很重要的，但是，分量也不夠讓顧青城親自出來吧。
不過她觀察了一下，顧青城的位置並不是坐在前面的參選席上，前面坐着的是亞寰的兩位負責人。
應該只是過來看看的，巧合遇上了。
顧青城的確是巧合過來的，他對於亞寰酒店的事情一向都沒有什麼耐性，只是偶爾才關注一下，關於董事會的事情，這一次是因爲剛好路過看見楊拂曉了，便進來旁聽一下。
在五年前，亞寰從MSC集團分離出來的時候，曾經遭到很多大股東的強烈反對。
這是MSC集團在酒店方面的一個拓展，佔MSC集團每年盈利粉紅的百分之十，但是，也正是因爲尾大不掉這種情況，MSC集團涉及到各個行業太過於繁雜，倒還不如專供某幾個比較擅長的行業，正所謂術業有專攻。
不得不肯定，其實沈世在某些方面上，要比沈洲更有魄力，就比如說砍掉一些壞的枝杈，然後主攻主幹。
競標開始，流程各個公司都十分熟悉了，宣講策劃，然後評委評定，和以往的競標沒有什麼區別。
抽籤之後，迪亞酒店是第五位，楊拂曉特別注意了一下亞寰，是第三位。
策劃方面，前兩位都是比較中規中矩的老牌的酒店，沒有什麼亮點。
然而到了第三位亞寰酒店的時候，楊拂曉撐起下頜，想要認真聽一聽亞寰的策劃，當她看見大屏幕上主講人PPT的主要內容提要的時候，一下子就愣了。
這不是她策劃書中的內容嗎？
爲什麼會出現在亞寰酒店主講人手中？
楊拂曉看向一邊的景秘書，他是負責這一次的主講，當然，當他看到屏幕上展示的東西的時候，也露出了極其驚訝的表情，很顯然他也並沒有料到。
“這是怎麼回事？”
威廉先生是看着楊拂曉拿過來的策劃書的，但是爲什麼現在會在亞寰酒店手裡。
他看向楊拂曉：“請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楊拂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景秘書說：“威廉先生，先聽一下吧，說不定只是內容提要有點相似。”
亞寰的主講人已經開始講了，聽下來就會發現，不僅僅是內容提要相同，就連策劃書上的內容，基本上也是大差不差地挪了過去。
聽着聽着，楊拂曉的臉色越來越白。
景秘書說：“策劃書是一樣的，看來是泄露出去了。”
威廉先生看着楊拂曉蒼白的臉，語氣中已經隱隱的多了怒氣：“這份策劃書，只有我們三人知道，你，我還有景秘書，你說，到底是誰？”
聽威廉先生的意思，肯定頭一個先懷疑的就是楊拂曉了。
威廉先生是迪亞總裁欽點的中國北大區的總負責人，而景秘書又是跟在威廉先生身邊十年的老將了，就只有楊拂曉，纔剛剛來到迪亞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而且關鍵是楊拂曉和亞寰總裁顧青城的關係，原本就是不清不楚的，這一點就連威廉先生也知道。
並且，更加關鍵的一點，楊拂曉在五年前，曾經在亞寰酒店有過一年的實習期。
楊拂曉說：“不是我做的，威廉先生，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口說無憑！
威廉先生如果不是顧及到這種競標的場合不允許中途離場，他恐怕現在就已經拂袖離開了。
現在是第三位，再往後是第四位第五位就輪到迪亞了，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如果說再拿出一份新的策劃書出來根本就不現實。
等到第四位的公司上去競標的時候，景秘書便上去對競標主辦方說了棄權。
顧青城正拿着一個筆記本，拿了筆在上面寫寫畫畫，忽然聽到前面的主持人宣佈：“第五位迪亞酒店棄權，現在是第六位……”
他猛地擡起頭來，棄權？
顧青城微微側首轉過去，就看見了微微低着頭的楊拂曉，頭髮遮擋了大半的面龐，臉上的紅暈已經悄然無存了。
這是出了什麼事？
等到競標結束之後，顧青城帶着董哲從會場內走出，就聽見不遠處的威廉先生用英語正在爭吵。
他皺了皺眉，便擡步走過去。
楊拂曉的餘光已經看見了顧青城，她左手背在身後，對顧青城不停的搖擺着，擺明了是不要他走過來。
威廉先生已經看見了走過來的顧青城，冷笑了一聲：“看看，已經有人來給你救場了。”
楊拂曉閉了閉眼睛，十分無奈。
顧青城笑的溫文爾雅：“威廉先生，不知道你怎麼發這麼大的火氣？”
威廉先生冷哼了一聲，“你自己心裡清楚。”
說完，便甩袖離開，景秘書跟顧青城簡單的解釋了兩句，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楊拂曉，也跟着威廉先生離開。
楊拂曉知道現在和顧青城站在一起絕對是給自己招來更多的嫌疑，其實她也很想問清楚昨天把睿睿接走的人到底是不是顧青城，不過現在絕對不是最好的時機，現在多說一句話都是錯，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
威廉先生的車已經離開了，楊拂曉只好站在路邊打車，錯過兩輛車，又等了兩分鐘。
在顧青城的賓利歐陸裡，前面開車的董哲問：“老大，要不要順路過去載楊小姐一段路？”
顧青城之間攜了一支菸，青白的煙霧在眼前飄散，“不去。”
他看懂了楊拂曉的意思，手指在腿上敲着，等着楊拂曉上了車，吩咐董哲開車回公司，拿出手機來給楊拂曉打了個電話。
楊拂曉在路邊打車兩分鐘都沒有打到，自然是被不少同來競標的公司看到了。
尷尬歸尷尬，但是現在也只能認了。
楊拂曉上了車，車子計價器剛剛打上起步價，她的手機就響了，屏幕上的名字分明就是顧青城。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只聽顧青城沉穩的聲線通過聽筒傳過來：“怎麼回事？”
“我主要負責的策劃方案泄露了，”楊拂曉頓了頓，“是被亞寰竊用的。”
顧青城一聽就明白了，怪不得剛纔威廉先生會那麼生氣。
他回想起來剛纔在會場競標的時候，也就是在第三個上場的亞寰的人講過之後，那邊的迪亞酒店才提出了棄權。
楊拂曉握着手機的掌心裡有汗，“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掛電話了……”
她話音未落，就聽顧青城說：“你對我說這些，難道不怕是我找人專門竊用的你的方案？”
楊拂曉一怔。
現在的正常狀態下，正常人，第一反應都應該覺得是顧青城的不懷好意，她也本應該第一反應就是顧青城的錯，但是沒有來由的，她相信了他。
“我不知道……”楊拂曉說，“我信你不會做出這種事情，而且，你把我逼到絕路上，對你來說，也沒有什麼好處。”
顧青城輕笑一聲：“是沒有什麼好處，只不過我可以趁機把你挖過來到亞寰來。”
楊拂曉翻了個白眼，覺得顧青城現在好像是唯恐天下不亂似的，索性掛斷了電話。
顧青城聽着耳邊的嘟嘟聲，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了。
車窗搖下，他的手腕搭在車窗上，菸蒂上的菸灰隨着風飄散下去。
手機在右手裡轉了兩圈，撥通了一個號碼：“張秘書，現在把這一次負責市政招標機器人展覽的負責人給我叫齊了，在辦公室等我，我還有十分鐘就到。”
回到公司之後，情況要比楊拂曉想象的更加糟糕。
上電梯的時候，剛好她經過玻璃門的時候，電梯在一樓開着，兩個人同事剛剛上去，她便擺了擺手叫了一聲等等，但是，那兩個同事分明是聽見了，卻仍舊關了電梯門。
楊拂曉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面對同事和領導的集體打壓，她還是覺得如果今後仍然待在迪亞的話，她的日子會很難過。
但是如果現在就讓她遞上辭職報告，她也絕對不會同意。
這件事情並不是她做的，這頂高帽爲什麼要給她扣在頭上？
但是，如果不是她，是誰故意栽贓給她的。
等了兩分鐘電梯，才從樓上重新下來，開了電梯門走出來的人是宋姐，“看看她能得意多久……”
宋姐看見楊拂曉，明顯是有點詫異，“哎呀，你現在還敢回來？現在公司裡都已經傳瘋了，要不是我素質好，竟然敢拿公司的資料和別的公司交易，肯定要給你往身上扔爛菜葉子的。”
楊拂曉沒有理會這個人，現在跟她吵，還不如留着思緒到時候跟威廉先生去解釋。
在電梯裡，楊拂曉就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個念頭，會不會就是宋姐把資料泄露出去的？
上個星期，她被辛曼找下去，上來之後就發現停電了，然後王曉婷告訴她，宋姐在她的位置上坐了，而當時她的電腦上開着的就是那個文檔。
楊拂曉來到辦公桌，先把東西放下，王曉婷就走過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了？”
楊拂曉現在急着去找威廉先生，顧不上給王曉婷解釋，“威廉先生在辦公室麼？”
王曉婷點了點頭：“在，剛纔還發了一通脾氣呢。”
楊拂曉繞過王曉婷，走到威廉先生的辦公室，敲了敲門，進入。
威廉先生看見楊拂曉明顯沒有什麼好的臉色，“你是來辭職的麼？辭職的話要賠公司的損失。”
現在楊拂曉已經完全不慌了。
楊拂曉就是有這種特質，在別人慌亂的時候，她就越發的鎮定自若。
“威廉先生，我現在想要請你聽我說完這些話。”
威廉先生重新坐在大班桌後面，打了個手勢，示意楊拂曉說下去。
“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這份策劃是我辛辛苦苦自己做出來的，把這份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策劃方案賣給別人冠上別人的名字，功勞都是別人的，我不會做，”楊拂曉說，“我知道威廉先生您現在主要在意的就是我和亞寰顧總的關係，認爲我是最有可能把東西送出去的，但是，既然我是最有可能被懷疑的對象，我還會傻的把這件事情往自己的身上攬麼？”
威廉先生撐起手臂，“那這份方案只有我們三人看過，不是你，我也不可能，難道是景秘書？”
一旁站着的景秘書擡起眼簾。
楊拂曉搖了搖頭：“這份方案的泄露者，肯定不會是我們三個人，因爲一旦方案泄露，最先懷疑的就是我和景秘書。”
威廉先生現在的怒火也稍微減了一些，平靜下來想，的確是這樣。
楊拂曉說：“不過，方案泄露我有責任，我會找出這個人向威廉先生交代的。”
楊拂曉從威廉先生的辦公室出去，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開了電腦。
宋姐和另外一個同事已經從電梯走下來，在經過楊拂曉前面的時候，明顯的是不忿的挑釁了一下。
楊拂曉開了電腦，輸了密碼。
她懷疑過宋姐，但是，她的私人電腦是設有密碼的，宋姐不知道她的密碼，除非是有黑客用病毒植入，短時間內攻破密碼。
楊拂曉想了想，給傑森特打了個電話：“你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就這兩天。”
“你不是認識一個電腦高手，把他手機號給我。”
楊拂曉掛斷電話，聽見在電梯口那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她掛斷了電話，擡眼望過去，看見一個頎長的身影從電梯內走出來，心臟猛地一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