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鋼接起電話,對方口氣很衝的問了句,“在哪?”
輕蹙眉,簡潯看楊鋼,覺得奇怪,他的手機擴音怎麼那麼大?又聽到他的聲音,而且是這樣的方式,簡潯心底百感交集。
偷看簡潯的反應,楊鋼笑笑,“和朋友吃飯。”
“陪我喝酒!”
“恐怕不行,我正和小潯一起呢。”
簡潯心跳都快停止了,她驟然瞪大眸,用一種你怎麼可以把我說出來的譴責目光盯着對面的人。
楊鋼無所謂的搖搖頭,食指比在脣邊,不要簡潯作聲。
簡潯嚇得個半死,哪裡還敢出聲?只得咬緊嘴角,繃着身子緊張的聽那邊的人會說什麼。
可能也是沒想到,簡潯只覺得電話那頭沉默許久,久到地球似乎在這一刻停止轉動,時間定格。
清了清嗓子,楊鋼這纔開口,“我打算和小潯的公司合作,正和她提這事,你是要我陪你喝酒麼?”
“不用,你談。”
“好吧,那就這樣。”
“哎……”聽這方要掛,禇昑恩又慌忙喚住。
“嗯?”
“談完陪我到酒吧坐坐。”
“那可不行,我老婆兒子還等我回家呢。”
“求你了。”
簡潯瞳倏縮,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聽,那個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會低聲下氣求人?
楊鋼佔了便宜,姿態還擺得高高的,“好吧,我儘量。”
之後也不管對方還要說什麼,直接掛線。
知道他在看自己,簡潯低下眉眼,“他應該還和從前一樣。”
“不,他和從前一點也不一樣。真的,如果你見了他,就會知道在你離開的七年裡,他成熟了有多少。”
“不需要,他的改變與我沒有任何干系,我沒必要見他。”簡潯態度堅決。
楊鋼卻急,“怎麼與你沒幹系?他的成熟全是因爲你!”
簡潯擡手,不想再聽, “楊鋼,今天我出來只是見見你這老朋友,我們兩的聚會,與他無關!”
嘆氣,楊鋼剛還繃直的身子又縮回坐椅裡。簡潯來之前他就點好菜,此時一盤一盤香味撲鼻的佳餚端上桌,卻無人動筷。
“小潯,當年的事只是誤會,他和馮依什麼也沒發生過。而且這些年,昑恩去過無數次你那座城市,他知道你已經結婚,他不想打擾你的生活,只是希望能在某條街,或者某個角落,不期然的和你遇上。當然,這對你來說或許是偶遇,但對昑恩來說是老天爺恩賜的偶遇,也是他刻意製造的再遇,這傻子七年來就是過的這樣的日子,他的後悔,他的難過,他的遺憾,你能體會嗎?”
簡潯覺得太陽穴發脹發酸,她依舊低着頭,看杯子裡暗黃色的茶水。
曾經有一次,她在回家的巷子裡看到前面一道英挺的背影。當時暖春,天色薄暮,簡潯就那樣傻傻的站着,看背影一步一步遠去,拐彎,消失不見。她靠在巷子堅硬的石壁上,石壁陰冷的溫度隔着薄薄衣裳浸過肌膚。後來她哭了,轉身,就那樣趴在冰冷的牆上,默默流淚。那個背影,多麼像他啊……
如今聽楊鋼說,簡潯確定,那個背影就是他。只是,他們終究沒能“偶遇”上!錯過,錯過,七年來,自己和他或許就這樣錯過許多回,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簡潯眨了眨眼,死命的逼退眼眶裡的溼潤,鼻梢有些不舒服,她抽了抽鼻尖,又才擡眼看楊鋼,“我有女兒了,這事你應該也知道。我現在生活的唯一重心就是我女兒,我的家庭。其它的,之前的,我都不願意回想或是考慮。七年了,什麼都該放下了,你是他好朋友,你應該勸勸他。”
“小潯,昑恩真的很想你。我也知道說這話過份,你有幸福的家庭,他的出現一定會給你造成困擾,但有些話不說出來,有些人不最後見一面,那一輩子都不會甘心的。你就見那傻子一面吧,就一面,我也和他說過,最後一面,見過之後你們彼此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對他來說別再執着之前,而你,繼續擁有你如今的家庭。好不好?”
真要見一面?
猶豫,爲難,擔心,害怕……
簡潯沉默,楊鋼也不逼她,讓她冷靜,讓她思考。
耳畔喧譁吵鬧,客人喝酒猜拳,嘻嘻哈哈,笑聲不絕於耳。
他們這桌,沉默,沉默,死一樣的靜。
簡潯雙臂搭在桌上,互相交擱,指尖緊緊掐着臂上肌膚,疼意那麼明顯,好像都快把肉給掐下來一樣。
這個時候,楊鋼電話又響,拿起來。
“還是他打來的,他應該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你過得如何吧。”楊鋼自顧自說,又嘆口氣,後才接起。
“喂?”
“談得怎樣?”
楊鋼苦澀一笑,“正談着呢。”
“哦,哦,”他似乎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喃喃兩聲,又說,“你們談,我待會兒再打。”
放下電話,楊鋼嘀咕,“傻子,他就是一傻子!”
簡潯心裡酸酸的,或許真如楊鋼所說,不和他見一面,他無法走出那段曾經。而自己,不和他見一面,今後的日子必定提心吊膽。
“小潯,你看他……”
“好,我和他見一面,最後一面。”
如果兩人的曾經非要以此來祭奠、終結,她願意。之後,那些曾經,請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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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回家,簡潯摸包,幾乎連拿鑰匙的力氣都沒有。楊鋼說見面的事他安排,什麼時候呢?簡潯,你怎麼這樣膽小,不就是見一面麼?有什麼可怕的!糖糖不是他女兒,是你和現在丈夫的女兒,這一點,他比你還清楚!
對,糖糖是自己和丈夫的,沒他任何事兒!
拍了拍臉蛋,簡潯開鎖進屋。
“糖糖?”換鞋,看女兒小身子坐在茶几上,上面亂七八糟放着一大堆彩筆,小傢伙在畫畫。
“回來了?”簡媽媽起身,走來接過女兒的包。
簡潯對媽媽笑,可自己的小心肝只偏臉過來看她一眼,然後重重“哼”了一聲,扭頭不再看她。
這丫頭,又生氣了。
與媽媽無奈笑笑,簡潯走過去,乾脆坐在地上,伸手摟住女兒肉乎乎的小身子,“糖糖,生媽媽氣了?”
“媽媽說話不算話,媽媽不講信用,再也不要理媽媽了!”糖糖小身體裡早就積累好大好大的氣。
哼,要讓媽媽嚐嚐糖糖的厲害,不理她不理她,就不理她,看她以後還敢不敢不重視糖糖。
簡媽媽給女兒倒了杯水過來,遞她手裡,跟着坐到糖糖另一邊,“糖糖,媽媽要上班啊,上班那麼辛苦,那麼累,誰都想舒舒服服的玩,可媽媽整天工作,你想想,媽媽是爲了誰?”
聽了外婆的話,埋頭在紙上亂圖亂畫的糖糖停下筆。她擡起眼,看看外婆,又再轉臉看媽媽,扁扁嘴,小小聲說,“媽媽是爲糖糖。”
“乖孩子,既然知道媽媽是爲糖糖,那糖糖就不可以任性,可不可以對媽媽亂髮脾氣,向媽媽道歉好不好?”簡媽媽輕撫外孫女的頭髮,對她笑,俯她耳畔柔柔的說。
簡潯默不作聲,衝媽媽擠了擠眼,笑意漾上嘴角。
糖糖大眼睛水汪汪看媽媽,緩了許久,尖細的嗓子擠出幾絲稚氣的聲音,“媽媽,對不起,糖糖錯了,糖糖不該不理媽媽……”
女兒楚楚可憐的模樣,簡潯伸手將她摟個滿懷,手心一下又一下,輕撫女兒稚嫩的背脊,“是媽媽對不起糖糖,媽媽不該失信,糖糖不理媽媽,也讓媽媽受到很深刻的教訓。”
“纔怪,媽媽受到的教訓纔不深刻呢!”臉蛋藏媽媽懷裡,糖糖嘟囔一聲。
這丫頭今天有些較真。
簡潯雖覺奇怪,卻也柔着聲音說,“糖糖不理媽媽就是對媽媽最嚴厲的懲罰,媽媽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犯,相信媽媽好不好?”
“嗯”,往媽媽懷裡拱,糖糖臉蛋磨蹭媽媽溫暖的胸膛,想起今天在幼兒園小朋友間的對話,她問,“媽媽,你有爸爸相片嗎?”
女兒怎麼突然問這個?
簡潯心裡一驚,看媽媽,簡媽媽也瞪大眼,顯然在她回來之前糖糖沒有提起。
掌心擎在女兒肩頭,替她順了順拂亂的發,簡潯問,“糖糖怎麼突然這麼說?”
“幼兒園的小朋友說他們的爸爸是開公司的,有的爸爸是警察,還問我爸爸是做什麼的。我說我爸爸可厲害了,在國外很秘密的地方工作,就像電影裡的特工。”
簡潯聽女兒這麼說,心跳已經越來越快。
女兒年齡小小,可智商已經比同齡孩子高很多。人家在看喜羊羊時,女兒已經在看美國大片。而且還是全英文字幕,用她的話來說那是要學習英語。
糖糖不知道媽媽心裡想着什麼,又說,“我告訴他們每年我生日時爸爸都會給我寫信,他們笑話我,說爸爸連手機都沒有,爸爸是窮酸鬼。我說纔不是,我爸爸好厲害,他在國外,比他們的爸爸都厲害。後來有個小朋友說,現在只有監獄裡的犯人才會和家人寫信,說他舅舅就是,說我爸爸也是。我生氣,我好想和他們打架,可媽媽說打架不是好孩子,我就一個人跑得遠遠的哭。媽媽,爸爸不是犯人對不對?他很有出息對不對?媽媽,爸爸爲什麼不和我們打電話呀,相片也沒有,如果哪天爸爸回來了,走在街上糖糖都不知道那個就是爸爸。”
與淚光點點的媽媽對視一眼,女兒的話讓簡潯心如刀銼。她微微笑,指尖輕摸女兒細滑的臉蛋,“爸爸長得很英俊,真的,媽媽從沒見過比你爸爸還好看的男人。而且爸爸很有出息,媽媽敢保證,比班上所有小孩子的爸爸都厲害。只是爸爸離開的時候很急,媽媽只來得及拍他背影,媽媽給你看爸爸的背影好不好?”
“好啊好啊”,糖糖開心的跳起來,“我要看,我要看……媽媽快給我看……”
“別急,相片在公司的電腦裡,媽媽明天才能給你看。”
明天隨便拍個男人的背影吧,先哄住糖糖再說。
抱女兒,簡潯雖笑,可笑容背後又是透心的酸。
糖糖小小的願望簡單無比,就是想要爸爸,那人近在咫尺,很容易就能滿足。但對簡潯來說,女兒的願望太奢侈太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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