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景珩從醫院醒來的時候是晚上,病房裡光線很亮,他閉着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水……”睜眼時,他隱約看見牀邊坐着一個人,以爲是家裡派來照顧他的人,便脫口而出了一個水字,他渴了,很渴!
牀邊那人似乎沒有聽清他剛纔說了什麼,直到他又輕輕的呢喃了一聲‘渴’,他才反應過來:“噢,是渴了呀。”站起身,“好,我去給你倒水。”
一聽這聲音,厲景珩眼睛眸底睜大,只見一個熟悉的人在朝放水壺的地方走去,他的背影有些佝僂,行走的步伐緩慢又略微有點吃力。
他是一個年近八旬的老人,是厲嘯天,是厲景珩印象中這一生永遠都不可能守在他病牀前併爲他倒水喝的人。
厲景珩一度以爲自己產生了錯覺,覺得自己很有可能還處在夢境中,沒有醒來,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厲嘯天,直到厲嘯天端着水杯回到他跟前,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幹什麼?傻了呀!”
“沒……沒傻……”厲景珩聲音很小,回的恍恍惚惚的,還沒有徹底緩過神來,他有些受寵若驚。
“沒傻就張嘴喝水!”厲嘯天說話的語氣冷冰冰的,但手卻把水杯體貼的遞到了厲景珩的嘴跟前,厲景珩配合着張嘴,厲嘯天將水緩緩倒入他口中,動作很溫柔,一口都沒有嗆到他。
“你……”喝完水,厲景珩看着厲嘯天的眼睛,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厲嘯天一屁.股坐回原位,“你是想問我現在爲什麼會在這裡?”
“嗯。”厲景珩輕點了下頭。
厲嘯天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麼?我不來,怎麼告訴你啊?白癡!”語氣裡充滿了嫌棄,但厲景珩並不生氣。
他聚精會神的看着厲嘯天,等待的目光裡充滿了期待,頃刻間就連心跳的速度都不由得加快了幾分,在帝王谷裡受了這麼多苦,終於可以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了,真好!
厲嘯天對上他充滿期待和希冀的目光,清了清喉嚨,道:“關於你身世這件事,說來話可就長了,我長話短說,簡單一點的告訴你。”
“好。”對厲景珩來說,他現在只要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是否還在人世,如果還在,那現在人又在哪裡就夠了。
厲嘯天道:“你母親姓厲,叫厲思彤,是我年輕的時候收養的一個女兒。”
養女?!
厲景珩眉頭一皺:“這件事我怎麼沒有聽家裡的人說起過?”
厲嘯天身爲一家之主,他若收養了女兒,一定會被媒體大肆報道,家中人人盡知纔對,可他從小到大,在厲家生活了27年,竟然從來沒有聽人說過,在厲劍厲巖他們那一輩裡,厲嘯天還有一個養女,名叫厲思彤。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只有一種,那就是他母親厲思彤是厲家的禁.忌,她的所有相關資料和信息都被厲家封鎖了。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厲嘯天說:“你母親年輕的時候犯了一個錯,我便命人把她族譜裡除名了,再加上當年並沒有向媒體公佈她是我養女的身份,曾經服侍過她的傭人,又全部被我辭退了,所以,現在的厲家,知道她存在的人並不多。”
“犯錯?”厲景珩驚着了,“她犯了什麼錯,竟然嚴重到要你將她從族譜裡除名?”
“她……”厲嘯天眉心擰做一團,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樣子,微頓了片刻,簡明扼要地說,“她愛上了一個人渣,那人渣就是你爹,你爹夥同厲家外部的敵人,想侵吞厲家的家產,在一次家宴的時候,他潛入我的書房偷機要文件,後來被我妻子發現了,然後他便殺了我妻子,也就是你外婆!”
厲景珩:“……”
他一直都知道厲嘯天早年喪妻,卻不知當年害死他妻子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親。
呵……
倏地,他了然的笑了起來:“難怪這些年,你一直都這麼討厭我,原來是因爲我父親殺了你妻子,可是,你爲什麼還要你的兒子和媳婦收養我啊?世人不是都說殺妻之仇不共戴天麼?”
厲嘯天的神態忽然變得很傷感:“那是因爲……你.媽媽用命威脅我,她知道我不會讓她死,所以我讓她把你生了下來,可是我沒有想到,在你出生那天,她會去她養母的墳前,以、死、謝、罪!”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媽媽已經死了?”厲景珩聲音沙啞,攥着牀單的手指關機泛白,眼睛一時間紅的出奇,卻乾涸的一點眼淚都流不出來。
“我沒想到你.媽媽的性子會這麼剛烈。”厲嘯天眨了眨眼,思緒飄遠作回憶狀,“你.媽媽長得很漂亮,有點像我年輕時候的一個故友,雖說是收養的,但在那些年裡,她在厲家所享受到的待遇和地位,並不比我那幾個兒子差。”
厲嘯天說着聲音微微有些哽咽:“我疼她,寵她,在識破了你父親渣男的真面目後,不僅立刻封鎖了她未婚先孕的消息,還四處給她張羅合適的結婚對象,可是,我卻沒有想到,她始終都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覺得她養母的死都是因爲她。”
說到這裡,厲嘯天停下來深深的吸了口氣,胸口隱隱泛疼道:“在她死那天,她給我留了一封信,她說她很後悔認識你父親,求我原諒她,求我收留你,求我不要把你的身世告訴你,她不想讓你知道你有一個那麼壞的父親和一個那麼愚蠢的母親。”
“當時她生下你還不到一個星期,那天正好是她養母的生日,她一個人偷偷的跑了出去,我看到信後,派人滿世界找她。最後……在她養母的墓地裡找到了她,她是切腹自盡,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氣絕身亡了,這……就是你.媽媽完整的……故事。”
厲嘯天凝着厲景珩的眼睛,對於厲思彤這個養女,他每次一想起來,心臟都會突突突的痛,此刻的他,眼睛裡更是十分鮮見的蒙上了一層霧氣。
厲景珩心痛窒息的閉上眼睛,良久,一滴溫熱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他問:“那我父親呢?他還活着麼?”
“哼!”一說到厲景珩的父親,厲嘯天心裡就來氣,他重哼了一聲,“活着!不僅活着!還妻妾成羣活的好好的!”
“妻妾成羣?!”厲景珩難以置信的勾脣笑了開,他母親的雙眼當年得有多瞎纔會看上這樣的人渣?這些年,他一直都以爲自己的聰明才智和那顆不算特別壞的心,隨的是自己的父親,如今看來……大多都是隨了那個傻母親。
厲嘯天向厲景珩開誠佈公道:“這就是我這些年一直都不太喜歡你的原因,因爲我一看到你,就會想起你父親那個渣男,想起他害死了我妻子,又害死了你母親,我心裡面就……”
“那你爲什麼不殺了他?”厲景珩打斷厲嘯天,額上青筋暴露着大聲質問他,“你們厲家這麼有權有勢!既然你這麼恨他,那你爲什麼不殺了他?!”
這一刻,厲景珩是恨他的父親的,他本以爲自己的父親是個光明磊落的英雄,即便不是英雄,那也是非常愛他母親的。
他沒想到事實的真相會是這樣,真相打破了他心裡對父親美好的憧憬和幻想,在今天以前,他一直都拼命的努力着,想要知道向東是誰,人在哪裡?
可是現在……他寧願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厲嘯天的話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傻子,他把向東當英雄當奮鬥目標,他拼了命的想要見到他想要知道他在哪裡想要問他關於母親的事情,可是他卻沒有想到真相會是這樣……
厲嘯天一反之前的憤怒,聲音沙啞的對上厲景珩那雙裹着一團火焰的眼眸,開口道:“殺他?你以爲我不想殺他嗎?在我妻子死去的那一刻,在你.媽媽切腹自盡的屍體被找到時,我比任何人都想殺了他,可是他失蹤了,他像空氣一樣從人間蒸發了,我找了他很多年,把曾經和他有過接觸的人全都抓來了審問了一遍,依然找不到任何和他有關的行蹤。”
厲景珩皺眉:“不對啊,你剛纔明明說他妻妾成羣,活的好好的,你若沒找到他,又怎麼會知道這些?”這不互相矛盾邏輯不通嗎?
“我是最近幾天才獲得相關消息的。”厲嘯天說,“向東不是他的真名,他當初在美國這邊活動,亦沒有以真面目示人,我不知道你母親有沒有見過他真實的長相,但我們這些接觸過他的人,看到的都是他易容後的模樣。”
頓了頓,他又道,“你巖叔知道我近些年一直都在找你父親,在上次小仙和靳楓在江城舉行婚禮的時候,他便拜託靳楓的母親幫忙。”
“靳楓母親是k國女王,她的生活圈子和我們不同,前段時間受邀去參加c國國宴,在機緣巧合之下,她遇到了你父親,因爲你父親長得和你實在是太相似了,簡直就像參照着一個模子雕刻下來的一樣。”
“當時她就起了疑心,然後便讓靳楓的父親去試探他,他和靳楓的父親聊的很投機,便邀請靳楓的父親去他家裡做客,無意中,靳楓的父親聽到一個東方女孩喚他向東,後來我命人弄了你的頭髮去和那人做了dna親子鑑定,吻合度高達99.9%。”厲嘯天言盡於此。
厲景珩手指顫.抖着動了動,問:“那他……本名叫什麼?家在何方,又是什麼身份?”
“本名太長,記不清了,只曉得最前面三個字是科賽斯,現在的身份,是c國元首。”厲嘯天眸光一凜,語氣驟然急轉森冷冷冽,“不過,不管他現在的身份是什麼,c國有多強大,他當年在我們厲家所欠下的債,我都要讓他,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