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和巖雀對視了一眼,隨後同時看着莊續騰。她們相信莊續騰對局勢的判斷能力,一定能做出對大家最好的選擇。如果莊續騰選擇解下這個任務,她們肯定會去做,但也會問他爲什麼會這樣選擇。
“他們對任務失敗是怎麼解釋的?”莊續騰經過一番思考,最終擡起頭來發問。
“失誤,沒能做好技術動作,好在及時撤出,沒有讓對面發現他們的行動意圖。”露西說道:“這基本上是他們的原話。前線的作業的實際情況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是哪種失誤,後方的我們根本無法給出確切答案。”
“說的也是……”莊續騰點點頭,說道:“露西姐,這件事很不好辦,說到底還是因爲牽扯到塔夫。出發之前,你已經給大家把任務的風險說明白了,大家都冒着開罪塔夫的巨大危險參與這次行動。任何人出現問題,危害的都是大家。”
“同時,你也強調了保密的重要性。一個合格的僱兵,在這個微妙的時候就不該去見其他中間人。他們的嫌疑太大了,舉動太可疑了,確實令人懷疑。不過……”莊續騰掏出電話,說道:“我想打電話親自問問他們。夜鶯,麻煩你給我開一個不會被追蹤地點的安全線路。露西姐,請你不要說話。”
夜鶯示意莊續騰等一下,她拿過電話稍作操作,然後說道:“你現在打電話的位置是河堤區的黑市附近,你可以適當發揮一下。電話號碼已經按好了,你直接撥打就行。”
莊續騰撥打電話,響了一陣兒才接通。另一邊寂靜無聲,沒人魯莽地問一句“你是誰?”
“喂!豆泥,我是稻草人奈客。別躲了,我能聽到你的呼吸聲,還有遠處公交車特有的喇叭聲。既然還喘氣,就說句話!”
“奈客?你怎麼來找我?有什麼指教嗎?”電話那頭的聲音中充滿了驚訝的語氣。
“指教不敢說,指責是有一點。我聽說你們那組出了兩次錯。你們知道什麼後果嗎?媽媽的,耽擱那麼多時間,差點沒把我餓死!”莊續騰用力哼了一聲,多少有些孩子氣,而他正用這樣的舉動表明生氣的話都是玩笑和鋪墊。“你們是不是應該給我賠禮道歉,比如請我吃一頓飯之類的?”
“啊……啊!這事兒啊!行,沒問題,我找個地方、找個時間,咱們好好約一下?”
“今天怎麼樣?我在河堤區,你從哪個市區過來都不遠。這裡的館子都不貴,不會讓你破費。”
“我很榮幸,但是不行,今天我已經安排事情了。改日,改日再說……放心吧,我記着這件事,一定不會忘了的。奈客,就這樣吧,我這邊得掛了,回頭見!”
電話傳來結束音,然後自動終止。莊續騰閉上眼睛,在腦海裡仔細回想和分析對方的語氣語調,抽絲剝繭找到對方的情緒。“我感覺他們心虛,有問題。”
“一通電話你就知道了?”巖雀瞪大眼睛表示驚奇:“這是什麼技巧,能教我嗎?”
“不能教你。”莊續騰笑着搖搖頭,然後看向露西,說道:“這活兒我接了,按照行情給錢,我不多要,你也別少給。另外,你得提供他們的位置信息和個人資料,尤其是戰力方面的情報。我不想被打個措手不及。”
露西點點頭,說道:“一切都按照正規的僱兵任務來,我曉得這一點了。我一直讓流星盯着他們的位置呢,這就給你開通任務專用的加密頻道。他們的個人資料在這裡,我都準備好了,你看看吧!”
莊續騰接過資料,立刻打開觀看,然後再分給夜鶯和巖雀。三個人看完之後,資料交還露西並銷燬,然後他們登入加密通訊頻道並一起出發。到了外面,坐在裝甲車裡,旁邊沒有外人的時候,夜鶯問道:“奈客,那兩個傢伙真的出賣了咱們嗎?”
“你也有所懷疑是吧?我也一樣。他們是叛徒的可能性只有一半對一半,但他們是笨蛋的可能性卻是百分百。”莊續騰嘆了口氣,對夜鶯巖雀兩姐妹說道:“當時在露西的辦公室裡,那種情況下,我必須接下這個任務。”
“你現在的表情很像我們接到那種陪客任務時的樣子……”夜鶯通過後視鏡,觀察莊續騰的臉。“幹掉剛剛還在一起合作的同夥兒,這感覺確實不好。”
“不,我心情不好不是爲了殺人,而是不喜歡發生這種事。我認爲露西應該有更好的解決方案,而不是這樣。”莊續騰嘆了口氣,握緊方向盤,說道:“其實這話也有失公允。我當時也仔細想了想,就算站在露西的位置上,也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
夜鶯點點頭,說道:“麻煩就麻煩在這裡。那兩個笨蛋居然在重要的保密任務之前去見其他中間人,還不提前給露西說,等於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但是最關鍵的還是連續兩次失敗,加上應急小隊一次就成功,對比確實太明顯了。”
“留着他們不懲處,等於留了個隱患和疙瘩,大家心裡都不好受。”巖雀也說到:“懲處吧,輕了重了都不好,都有可能激起更大的麻煩。最好的辦法還是殺了,一了百了。”
“我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覺得一個僱兵落得這樣的下場很令人惋惜。”
夜鶯拍拍莊續騰的肩膀,說道:“別給自己這麼大的負擔。殺人滅口的決定是露西想出來的,這就是個僱兵任務而已。你最多隻是一把刀,不承擔道德責任。”
“道德責任?我沒想那麼多,只是有點感慨。”莊續騰回頭瞟了兩人一眼,說道:“咱們以後也得注意了,時刻牢記規矩,別給自己找麻煩。露西照顧僱兵,但也有殺人的一面。”
巖雀點點頭,嘆了口氣,說道:“行吧,至少露西比斯太爾強多了。奈客,既然已經接了任務,你準備怎麼幹?”
“老辦法:先到目標附近偵查,你們建立信息網絡壓制,摸清情況之後,我潛行進去。能暗殺就暗殺,被發現就正面打。我這邊沒什麼技術手段,就是蠻幹。”
“切……你的潛行本領是我們根本想不明白的超級技術手段……”
正當莊續騰小組想辦法完成露西交給的任務時,塔夫上校在鼎鑫魔創沛城分公司辦公大樓的休息室裡,接到了一封來自總部的郵件。 “誒?安祖要來?他已經出院了嗎?”塔夫把位於自己兩腿之間的腦袋推了出去,揮手讓這個女明星離開。提好褲子之後,他用食指敲打太陽穴,中指按住臉頰左右搓動,操作位於頭部的個人事務助理植入體呼叫自己團隊的人。很快,兩名信息管控者加入了羣體會議,他們也接收到塔夫上校轉發過去的郵件。
“我們沒有接到通知,總部那邊的人也沒有發出消息。”其中一名管控者問道:“上校,要不要找線人查一下?你是否覺得這件事有些詭異?”
“查一下吧!安祖屬於開拓部門,這邊的事務應該和他無關。但沛城也有個影界通道,或許他是爲了這件事而來。因爲知道我在這裡,便打了個招呼,或許不需要太緊張。”
“上校,我同意你的看法,應該是路過以及禮節性的見面。不過我們會進行調查,以便提前準備好會見的場景。”
“你們去準備吧!”塔夫上校皺着眉頭想了想,說道:“剛纔那個女的,給她打一針,讓她忘了發生過什麼。以後記得提醒我別再找她——技術太差,就一張臉好看有什麼用?”
塔夫上校不僅厭煩了剛纔爲他服務的女星,也開始厭煩這座城市,好在他很快就要走了。關於市場監督卡霍·維金斯之死這件事,上面總算接受了他的調查報告,園丁組織成了罪魁禍首,沛城的部分僱兵爲園丁組織其提供了一些情報支持和外圍服務。總的來說,責任主要由園丁組織扛,鼎鑫魔創的機動打擊組應該開始針對園丁組織進行行動。而沛城的僱兵應該接受一次清理整頓,此時沒必要讓公司出手,交給PCPD或者沛城本地的幫派就可以了。
他也知道這是個相當糊弄的結果,但不管是糊弄還是查出真相,卡霍都不能復活,有什麼意義呢?把錢掙了,把女人玩了,讓團隊上上下下的人都撈到好處,這纔是正事兒。其他有的沒的,沒人在乎,沒人真的放在心上。
塔夫上校清晨上午接到了消息,安祖·克里斯托弗中午之前就已經到了,比所有人預想得都更快。他乘坐的直升機在辦公樓頂降落,他的小組成員分散開警戒,並最後請他下來。
安祖看起來有些瘦小。這裡並不是說他很矮,而是作爲一個高度影從植入體的使用者,額外的零件總該讓身體變得強壯而龐大,就像塔夫上校似的,而不會讓人更小。安祖看起來像是個例外,他的長相、身材就像一個普通人,一個自然人,一個在大樓裡上班的底層打工者,一個剛剛獲得辦公室的新人。
他一絲不苟地穿着公司配發的西服,領帶和衣領的關係散發出數學的精密的美。他留着整齊的短髮,鬍鬚剃得乾乾淨淨,臉上帶着微笑,一雙眼睛散發着溫柔的感覺,但同時也讓人有種被窺視、被窺破的感覺。
走下直升飛機,他摘下黑皮手套,遠遠地向塔夫上校伸出手來。“勞煩你來這裡等我,太不好意思了。”
“只是幾個人在這裡站一會兒,然後請你吃一點精心準備的食物,這不算勞煩。”塔夫上校哼了一聲,擠出一個歪斜的微笑,說道。
“你太客氣了,本來我想再推脫一下,但精心準備的食物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從影界回來之後,我只在醫院和公司的食堂吃飯,他們只知道準備,絕對不會‘精心’。”安祖向前一伸手,說到:“看來我只能麻煩你了。”
塔夫上校摸了摸嘴角,緩緩點頭,說道:“那就跟我來吧!”
總部餐廳的一個包間內,侍者依次端上精緻的天然食物。它們的味道叫做真實,據說普通人吃過之後,古老的基因記憶就會被激起,因而會讓他們感動到流淚。安祖吃的很開心,消滅了每一份菜品,任何一點都不會浪費。等到用天然奶油、蜂蜜、雞蛋和麪粉製成的小點心端上來的時候,他用餐巾擦了擦乾淨的嘴角,嘆道:“這纔是生命的享受。”
“你喜歡就好。”塔夫上校撓撓頭,說道:“安祖,我有個疑惑……”
“疑惑我爲什麼來沛城,還要專門通知你?你不相信我只是希望讓你好好招待我一頓美食,對不對?”
塔夫上校點點頭,說道:“如果換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信嗎?”
“我不信,當然不信。你知道我屬於開拓部門,工作崗位在影界另一邊;在這一側,我只管休養、訓練和學習,不管公司的具體事務。不過……”安祖放下刀叉,從西服內口袋掏出一張整齊摺疊起來的紙,按在桌面上,推過去。“看看這個,我的最新任命。”
桌子足有八米長,這也是塔夫和安祖之間的距離。塔夫的手下正要去拿那張紙,安祖用嘴巴發出“嘬嘬”的聲音,然後搖了搖手指,說道:“塔夫,你有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我的人都去了外面,他們知道房間裡發生的事情,最好只限定在你我之間。”
“多少密級?”
“反正他們沒資格聽。”安祖重新拿起刀叉,切開蛋糕,茶起來,慢慢放進嘴裡。他很快咀嚼並嚥下蛋糕,用旁邊杯子裡淡棕色的酒液衝下去,潤過喉嚨,然後說道:“他們連拿起那張紙的資格都沒有。”
塔夫皺起眉,嘆了口氣,揮揮手:“你們出去吧……看好門,別讓任何人進來。”
那張紙還放在安祖面前,距離他一臂距離。紙張略微張開,但是張開的幅度不足以讓人看到任何裡面的內容。塔夫盯着那張紙,擡起右手,轉動手腕,改變周圍的重力方向。
紙向他飛去,如同離弦的箭。他非常精確的控制了能力,沒有影響其他物體,不過安祖依舊在那個瞬間按住了盛放蛋糕的盤子,並用餐刀壓住了剩餘的一小塊蛋糕。很快,最後的蛋糕也滑進他的喉嚨,而塔夫上校打開紙,發現裡面是空的,一個字都沒有。
“這是什麼意思?”
“那上面寫的全是我不能做的事情。”安祖說道:“正如你看到的那樣,我沒有限制。而上面的人,包括我在內,對你這段時間的行爲都很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