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懾波啓動,三道光環從眼球中發出,分別以兩兩互相垂直的方式飛出,掃過並沿着排水甬道不斷延伸。它短暫地照亮了深邃的通道,也讓伊莎貝拉神情凝滯。
光環過後,她立刻露出了痛苦神色,豆大的汗珠在額頭浮現,顫抖的肌肉讓她幾乎要摔倒下去。不過,她的眼球依舊在聚集影從能量,這說明震懾波並沒有受到影響。
莊續騰原本計劃要在震懾波發出後立刻動手,抓緊寶貴的每一秒展開打擊。但情況有變化,他也需要做出改變。在如何應對震懾波武器方面,莊續騰相信公司出身的伊莎貝拉具有更豐富的經驗,跟着她學,對自己一定最有利。
蹲下,低頭,蜷身,有點像防衝擊姿勢,全都爲了儘可能減少表面積。莊續騰在最後一秒鐘召喚出千眼披風,讓它包裹自己。千眼披風就是個實體化的幽影之眼,它不斷吸收影從能量信號,其工作原理很像是影從器。莊續騰突發奇想,如果用影從器包裹自己,是不是可以替自己分擔一些傷害。
三道光環掃過身體,這刺痛的感覺一下子衝上腦門。莊續騰覺得視野變黑、變暗,腦子有點發木,便立刻擡手捏住脖子,兩根手指放在鎖骨上方特定的位置,然後用力向內部按。
注射植入體手動啓動,落後的產品在震懾波面前受到的影響較小。莊續騰一針興奮藥劑打下去,腎上腺素強行命令身體啓動,心跳、呼吸和血液中的攜氧量都開始上升,他的視野便恢復了。
震撼波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真是太難受了……莊續騰只覺得身體沉重,駕駛輔助套裝植入體從助力變成累贅,讓他頗爲不適應。與此同時,卡霍之眼除了震懾波的其他部分都失效,只剩下被動光學觀察。莊續騰發現自己產生了視覺誤差,便決定以怨靈果凍得到的信息爲準。
他迅速抖動頭顱,然後是肩膀、胸腹,再向四肢延伸。刻意控制的抖動讓他立刻掌握了肌肉與骨骼的情況,這對接下來的超算武技很有幫助。與此同時,震懾波讓他的植入體產生了大量副作用,怨靈法陣吃了個飽,他便立刻召喚病號小姐,並給了她夠開好幾槍的影從能量。
伊莎貝拉沒他這麼多動作,更不會像狗抖水那樣扭動自己——其實莊續騰學的是雪豹肉包。她咬了咬牙,從蹲變爲蹲踞,雙手前後擺開成爪狀,然後蹬地!
她像離弦之箭一般衝了上來,一路上留下虛影。高速高爆發,她還能用得出來!這傢伙的植入體還有這麼好的工作狀態?
自從做了僱兵,莊續騰便經常回憶起卡桑德拉神兵天降野猴幫的場面,高速高爆發是他最忌憚、重視和針對性防範的戰鬥模式。他就在七閃狀態內,精神高度專注,伊莎貝拉剛做出準備姿勢,他就已經計算出最可能的攻擊方向與動作。
莊續騰閃躲,同時將破甲錘架到伊莎貝拉的運動路線上,準備給她來個開膛破肚。只是伊莎貝拉也很狡猾,她充分重視莊續騰,從未有過可以絕對一擊必殺並取得勝利的狂妄。在高速高爆發的時候,她沒有選擇衝到莊續騰身後,而是停到身前,將衝擊的力量通過雙爪傳遞出去。
掏心!刺眼!
雙爪產生的風壓掠過莊續騰的耳朵,吹起他的頭髮,在不太好用的卡霍之眼裡留下一道好幾秒都無法消除的流光掠影。由於伊莎貝拉沒有嘗試闖越莊續騰,因此破甲錘發揮不出路障的效果。莊續騰只能抓住貼身的機會揮動破甲錘,擊打伊莎貝拉,同時來一發骨矛術。
骨矛術奔着伊莎貝拉的喉嚨向上飛,她直接猛低頭,用下巴撞飛了骨矛術。至於破甲錘,也被她用手肘內側夾住。這女人的肱二頭肌和肱橈肌用力夾緊,彷彿鐵鉗,居然在和破甲錘的拉鋸中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
高端的植入體無法發揮作用,兩個人比拼基礎,好像優勢還在伊莎貝拉那裡,而且比較明顯。她夾住破甲錘,另一隻手抓撓過來,再次掠過莊續騰面前。不過這是個虛招,真正的殺招在下面橫掃過來的快速踢腿。
莊續騰只能將偏轉和旋轉結合起來,運用浮空術轉了一個圈,避開了這一擊。與此同時,他藉助“擰”勁兒,配合破甲錘突然彈出的鐮刀刃,逼迫伊莎貝拉放開對武器的鉗制,完成了脫離。而病號小姐也趁機鑽入伊莎貝拉身體內,準備開槍。
“嗯?什麼鬼?”伊莎貝拉感覺不對勁,立刻橫移開,隨後她就感覺重獲了安全。幸虧病號小姐具有自主行動能力,見沒法開槍就重新下沉,藏到地面之下,總算沒有完全曝光。不過伊莎貝拉已經有了警覺心,她將剛纔的怪現象視作奈客的秘密手段,並且不會在同一位置停留超過一秒。
不等莊續騰落地,伊莎貝拉就繼續攻擊。她橫掃腿放下,如同釘子一樣扎住地面,另一條腿直接豎直向上踹去。莊續騰也不等自己落地,用浮空術進行轉折,直接向下發動攻擊。破甲錘畫了一個短弧線,與高踢腿的戰鬥靴撞在一起。
Bang!戰鬥靴凹了一個缺口進去,莊續騰手臂震得發麻,藉助這一衝擊力轉折向下,終於讓雙腳重新接觸地面。此時,上半身打橫的伊莎貝拉如同陀螺般旋轉半圈,順手甩出某種鋒利的薄片武器。莊續騰仍有餘力閃避,扭着肩膀將那東西躲了過去。
他也沒看清那薄片是什麼,只知道那東西直接鑽入通道的水泥牆壁裡,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沒時間去探查那些細節,莊續騰翻出掌心火,嗷嗷叫着就朝伊莎貝拉撲了過去。
兩個人又纏鬥在一起。伊莎貝拉認出了鋁熱武器,知道那東西沾到身上,不管是裝甲外套還是防護皮膚都會受創。她不是個重裝戰士,更像是一個參謀或者指揮,用身體硬吃各種傷害從來就不屬於她的職責。
“靈活!”伊莎貝拉在心底喊了一聲,悍然啓動了“身體慣性消除裝置”。只見她各處主要關節附近的皮膚都裂開短小的縫隙,從裡面伸出半釐米直徑的細管。細管可以噴射氣體來輔助身體運動,它們還能形成電磁場,讓四肢順着電磁線高速滑動。這一套設備立刻將伊莎貝拉的靈活性翻倍。儘管她的動作更加“平直”,更多隻能順着氣流和磁感線的方向做僵化運動,但運動和運動之間變得極其“短平快”。換個更通俗的說法:起手動作和收攏動作被這套系統的加速、減速能力強行改變了,“前搖”和“後搖”的部分被壓縮到幾乎不存在。
莊續騰立刻感到巨大壓力。超算武技依靠發現“前搖”來預知對方行動,判斷“後搖”來決定如何發動反擊。現在伊莎貝拉的動作變得極爲突兀和沒有規律,許多反人類身體結構的動作都能毫無徵兆的做出來。只是一秒鐘內的兩三下交鋒,莊續騰就感覺出不對勁,戰鬥優勢立刻向着伊莎貝拉傾斜過去。
這種情況下,掌心火就算能貼上去也會被立刻甩脫,於是他直接鬆開手,讓掌心火順勢掉落,同時將手掌伸過去。莊續騰繼續拉進距離,兩個人的四肢完成了接觸,戰鬥距離縮短到一臂之內。視覺和怨靈果凍形成的感知場已經無法滿足應對“極短前搖”的戰鬥方式,莊續騰必須使用自身皮膚的直接觸覺感知,利用戰鬥條件反射,在瞬間做出反應。他將重點壓在“摸力”和攻防一體武技動作上。兩個人持續處於力量的交互對抗中,只不過一個是短平快,另一個力求“貼、纏、卷”。
莊續騰再次穩住局面。此時,他發現伊莎貝拉的招數又升級了:在短平快的擊打之外,她再次貼近,將關節內側也作爲武器,開始“夾”。這女人的“夾”可不是爲了擒抱鎖拿,而是直接夾斷。
肘、膝蓋和額頭是她的錘擊武器,牙齒和指甲彷彿釘耙,而臂彎、內肘、膕窩甚至下顎與鎖骨只見,都成了“剪子”,或者液壓機。伊莎貝拉變成一臺多功能的人形兵器,處處是危險,而且每一個危險都“不似人”。
如今莊續騰面臨三種難題:敵人動作銜接極快、敵人隨心所欲沒有套路、敵人可以做出非人的動作。巨大的危機感立刻籠罩莊續騰。從顱骨深處到皮膚淺層,神經系統前所未有地高速運轉起來。超算武技遭到挑戰,超算武技不準備投降,莊續騰咬着牙,死也要死頂上去!
所有感官全都收攏回來,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伊莎貝拉以及一臂距離之內的東西。專注的感知和集中的計算把雜念清理得乾乾淨淨,一切都簡化成空間中正在搏鬥的兩個火柴人。
莊續騰如此專注,甚至已經感覺不到自己正在專注,早就“忘了思考”。此時,超算武技用上了最快的神經反應速度,不再被怨靈果凍限制,不再受駕駛輔助植入體的制約——這兩個東西雖然很方便,但它們只是超算武技設計的外延工具,不是爲了超算武技而設計。方便易用的特點一直掩蓋了問題,直到現在才被發現。
此時此刻,莊續騰並沒有“發現問題”。他滿腦子都是戰鬥本身,根本沒有餘力進行任何總結。震懾波一下子降低了駕駛輔助套裝植入體的響應速度,逼得莊續騰只能用自己的神經系統完全控制肌肉;伊莎貝拉帶來的壓力讓莊續騰不得不收起亂七八糟的奇術,只能絕對專注於最正統的武技手段。
超算武技·八閃,只有純粹的武者才能達到。這個境界在向莊續騰招手。
伊莎貝拉並不知道七閃、八閃都是什麼鬼東西,她現在還有足夠的閒暇品味這場戰鬥。在絕對速度上,不管是戰爭鐐銬前或後,伊莎貝拉都佔有優勢,這是她選擇近身搏鬥而不是拉開距離等恢復的主要原因。她知道奈客最得意的就是武技,而她還想着打擊奈客的信心,讓他心服口服,最後變得馴服和順從,這才能乖乖交出武技來。如果只是想勝利,那她完全可以採取風箏戰術,不戰鬥也不脫離。過上十分鐘,全套系統上線,她有九種辦法立刻制伏奈客。九種!
“這武技真是好東西,你居然還能抵抗……”伊莎貝拉雙眼發亮,欣喜之情越來越濃。此時,部分系統開始恢復基礎功能,她能夠接到自身健康簡報,同時分析對手的體能情況。
她還好。大量改造加上科學的、持續的、長久的保養和訓練,讓她的體力還剩下很多,戰鬥狀態並未下降。而奈客——通過呼吸、心跳和肌肉電流探測得到的信息顯示——其狀態已經開始下滑。雖然影從能量探測還沒能恢復,但伊莎貝拉相信他的對手正在承受越來越重的副作用,這不僅會消耗體能,也會降低耐受上限。
“勝利即將是我的!”
話音剛落,伊莎貝拉發現自己的右前臂內側受到了割傷,大約兩釐米長,深度只差一點就能穿透裝甲皮膚。怎麼受的傷?什麼東西傷了我?伊莎貝拉完全不知道。她正感覺莫名其妙的時候,自己左膝蓋的皮膚也出現了同樣的傷勢。
這點程度的傷口不算什麼,但是受傷的方式讓她無法接受。難道奈客還有招數?伊莎貝拉又用兩秒鐘進行觀察和分析,依舊一無所獲。奈客連破甲錘都丟下了,完全赤手空拳戰鬥,唯一可能的利器是影從槍戒。但是看起來不像啊!
突然,她後頸的皮膚裂開一道口子,同樣的長度和深度。伊莎貝拉突然感覺不對勁了,戰鬥中出現了未知情況,自己還是受傷的一方,這是警報!
她決定拉開距離好好觀察,沒想到這個念頭剛起,奈客就完全貼了上來。兩個人的距離無限接近與零,簡直比擒抱還要擒抱。不對,他怎麼會有這種速度和加速度?我的狀態並未降低,他的狀態是怎麼起來的?
植入體絕對有差距,在這方面,伊莎貝拉認爲自己一定贏,因此莊續騰不可能佔據任何一次主動。其實這個時候,不光伊莎貝拉是懵的,莊續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他完全專注於“做”而已。
超算武技·八閃,戰鬥計算突破了“算”敵人的境界,來到了“是”敵人的水平。莊續騰貼合伊莎貝拉,將自己變成活體版的怨靈僕役和果凍,將糾纏和粘滯發揮到極限。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被適應且反制,她的所有戰術選擇都被看穿再截斷。莊續騰就是精神病患者的束縛衣,就是沼澤地裡的吞人黑泥。他和伊莎貝拉糾纏了片刻,兩個人的位置相對固定下來。
“咬死……”伊莎貝拉剛剛張開嘴,就被莊續騰頂住下巴。這下,連咬一口的企圖都被破壞。她正覺得鬱悶且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行動,就感到體內一陣惡寒——之前的危險感覺又來了,而她這一次……
想動都很難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