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真的沒有撒謊,奴婢的兒孫子就在信王的寢殿外面聽牆根,錯不了的......信王真的在夢裡面說:祖宗啊,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當個好皇帝......”
安靜的乾清宮內,就聽見一箇中年人陰陽怪氣的在打朱由檢的小報告。一個臉色灰白,面孔還有點浮腫的青年坐在牀上,歪着身子,看着就是一副快要不行的模樣。
這位看着快要不行的青年,就是當今大明的第一木匠兼皇帝,年號天啓的朱由校。
朱由校今年只有23歲,本當時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時候。可他現在這樣,卻分明已經入了膏肓,快要嗚呼哀哉了。讓他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是兩場事故和一次藥物中毒。
在天啓六年五月,在北京王恭廠一帶發生了一次奇怪的巨大災變......一次巨大的爆炸事件,也不知道是王恭廠附近的一座火藥工廠發生爆燃,還是發生了地震。總之造成了巨大的財產損失和人員傷亡。爆炸產生的震動還波及到了紫禁城內,當時朱由校唯一存活的兒子朱慈炅就因爲受驚過度而薨逝。這件事情對天啓本人的打擊也很大,因此大病一場。
而第二次事故則是不久之前在客氏、魏忠賢等人的陪同下,在西苑遊湖時翻船落水,差點被淹死。雖然被人撈了起來,但是肺臟可能受了損傷,可能有什麼炎症,反正一直不好,天天發燒,現在已經燒得有點迷迷糊糊了。
不過天啓皇帝再迷糊,最基本的判斷力還是有的。
“什麼叫再給一次機會?”朱由校有氣無力地說,“這話好像應該是朕說吧?朕要再有一次機會,一定好好當這個皇帝......”
“萬歲爺,您只是偶感風寒......”正彎着腰在向天啓皇帝打小報告的那人,聽見天啓皇帝的話,眼淚都快下來了,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又對天啓說,“萬歲爺,奴婢所奏之事絕沒有半點虛假,奴婢和信王殿下無冤無仇......”
朱由校一擡手,“朕知道的......朕都這樣了,忠賢你要是聰明一些,就該去巴結信王,哪有向朕告發的道理?”
打朱由檢小報告的原來是魏忠賢!大名鼎鼎的權閹,大明朝的九千九百歲......就比皇帝的萬歲少一百歲!另外,他還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寶和三殿,欽差總督東廠官旗辦事太監,掌惜薪司內府供用庫尚膳監印務,總督南海子,宣付史館......等等等,他的官銜一共有二百多字,兼着一大堆的差,內朝外朝的事情就沒他管不了的。
至於他管的怎麼樣......看看這個奄奄一息的天啓皇帝就知道了!天啓是他的命根子啊!這都管不好,那二百多字的官是怎麼當的?
不過這傢伙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的!
魏忠賢不怕得罪人,誰要惹毛了他,一定被往死裡整,的確是條惡犬!
只是他行事魯莽,飛揚跋扈到了不計後果的地步。每次出行的排場都能夠上謀朝篡位的標準!魏家滿門還有他的姘頭客氏的家裡人都不斷加官進爵。侄子魏良卿居然加封到了寧國公!
而且他還廣結黨羽,不僅在內朝結黨,還越界去外朝拉人頭,搞出了什麼“十狗”、“十孩兒”、“四十孫”。一時間真的親信密植,爪牙遍佈,看着真像是要謀朝篡位。但實際上,他就是個二愣子。誰要把他當成老謀深算的權奸,那就大錯特錯了。
真要老謀深算,那就一定要保全天啓,不能讓他出一點紕漏,而且也不會給自己戴那麼高的帽子。
天啓看了魏忠賢一眼,苦苦一笑:“朕無子,又不久於世,皇帝本就該他做。許是老祖宗也知道了,夜裡託夢,教他怎麼做皇帝吧!”
“萬歲爺......”魏忠賢很有些惶恐,眼淚都快下來了,“您快別說這樣的話,您好好休養幾日,把身子骨養好了比什麼都要緊啊!”
朱由校只是擺手:“你也不要擔心,朕會有安排的......朕稍後會在乾清宮召見信王和內閣大臣、科道諸臣,宣佈你和王體乾忠心耿耿,可以用來商議國家大事。再封你的侄子魏良棟爲東安侯。”
魏忠賢也傻愣愣的,他也不想想,自己這些年的行爲像個忠心耿耿的樣子嗎?
誰上來當皇帝,都得拿他開刀立威啊!除非他真有本事篡了大位......但這是覺對不可能的。
所以魏忠賢現在就是處在一個必死無疑的位子上!
天啓皇帝雖然有點迷糊,但他還是知道自己的好兄弟不會放過魏忠賢的......要放過他,新皇上任也得立威啊!要不拿魏忠賢立個威,去拿誰開刀啊?
再說了,就魏忠賢現在的威勢,現在的黨羽數量,要真讓他折騰下去,說不定就真的尾大不掉了。
不過天啓總得替自己的兄弟穩住魏忠賢,魏忠賢是篡不了位的,但他還是可以暗算朱由檢這個信王。
真要惹毛這個二愣子,來個魚死網破,天啓就沒法見祖宗了。
......
朱由檢也知道自己的夢話一定會被魏忠賢這個愣頭青報告給兄長......他當然知道自己身邊有魏忠賢的人!
他又不是第一次當皇帝了!
上一回搞死魏忠賢后,他就對身邊人來了波大清洗,抓了不少魏黨走狗!
不過他也不怕什麼。因爲他哥哥又沒兒子,又快不行了,皇帝不給他做,還能給誰做?
如果現在逆子已經出生了,那皇位可以傳給逆子,但逆子還沒懷上呢!
至於魏忠賢......朱由檢又沒說要把魏忠賢宰掉,他想當皇帝對這個九千九百歲不是個事兒。
所以信王朱由檢入宮的時候,還是一切如常......在皇極門外見着一羣內閣大臣、科道諸臣,也只是客氣的和他們見禮——這些人吶,大部分是奸臣和貪官!
朱由檢看見這些奸臣、貪官,當然是不動聲色,心中暗想:你們都是壞人!但是不要緊,因爲你們遇到本聖君,將來多半是可以名垂青史的......
天啓皇帝已經沒辦法到皇極門外來聽政了,所以就派太監出來宣朱由檢和內閣大臣、科道諸臣等人,一起去乾清宮覲見。
乾清宮是寢宮,天啓皇帝又在病中,當然也就不那麼講究了,皇帝就穿了身燕居服,斜靠在一張軟塌上。魏忠賢在一旁伺候着,另外還有李永貞、王體乾、塗文輔、劉若愚等大太監也在皇帝身邊——這就是明朝中後期的執政模式,一羣司禮監、御馬監的大璫組成內朝,和內閣科道組成的外朝互相牽制,互相配合,一起輔弼君王。
理想情況下,內朝的首領(內相,一般是司禮監的當權派)和外朝的首輔可以合作,但不能是一黨。
而今天出現在乾清宮的四個閣臣,黃立極、施鳳來、張瑞圖、李國普中,除了一個李國普,其他都是魏忠賢的人馬,至少也依附魏忠賢。
一羣閣臣、科道,還有信王朱由檢給病怏怏的皇帝行了禮,然後分班站立,一個個都偷眼打量着天啓灰敗的面色。
已經70多年沒見着哥哥的朱由檢,瞧見天啓皇帝的時候,眼淚就止不住了!
真是兄弟情深啊!
朱由校看見弟弟哭了,心裡也挺難過的。大好江山,看來要便宜這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