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早就知道不妙了!
當他領了朱由檢的內帑,帶着御馬監派來的軍官和戰兵,來遵化縣城上任的時候,就知道不好了。
大明朝那麼多縣令,有幾個是帶着御馬監的軍官和戰兵上任的?有幾個會拿到天子發下來的五萬兩內帑?又有幾個會拿到大辦團練3000的詔書?這些事兒湊在一塊兒,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史可法的這一任遵化縣令搞不好是要與城同亡的。
而在他上任之後,又去遵化縣邊境上的薊鎮長城逛了幾圈,就知道小皇帝發給自己的官職有多要命了。
他本來以爲東虜在遼東那邊,離遵化遠着呢!
沒想到人家都已經到了薊鎮長城外邊,和遵化縣就是一牆之隔啊!
而且薊鎮邊牆上看着也沒幾個守兵,如果奴賊打過來,怎麼看怎麼要糟糕啊!
所以他一邊沒日沒夜的抓城防、辦團練、屯糧草、備軍資,一邊也做好了殺身成仁的準備。早在六月份的時候,史可法就在自家族中領養了一個兒子,算是後繼有人了(史可法年紀不小,但一直沒兒子)。隨後他又爲自己準備了上等的鶴頂紅二兩,隨身攜帶,以備不時。最後就是上等的楠木棺材一口......這口棺材現在就由四個遵化團練營中的長大漢子擡着,跟着已經換上了布面鐵甲,騎上了矮腳蒙古馬的史可法史大縣令一塊兒在遵化縣城內轉悠。和這口棺材還有史可法本人一塊兒的,還有整整500名同樣披着布面甲的遵化團丁。
史可法的3000遵化團丁可都是仔細挑選出來的,都還算是精壯!除了上面派下來的軍官和骨幹,其他人都是清一色的遵化土著。都是身家清白的樸實農民或山民,遵化縣城中的城民是不要的。而且還得有家眷,不能是孤家寡人一個。選上團丁後,家人也得跟着一起入遵化城——要死就得一起死啊!
至於團丁的待遇,雖然不如薊鎮軍的正兵,但是也不算太差,月糧一石,外加月銀五錢。其中月糧是遵化縣自籌的,月銀則先從朱由檢撥下來的內帑中開支——無論是糧是銀,都由史可法親自發放到人,沒有一點剋扣!
除了月糧月銀都由史可法自管,能按時發放不克扣,遵化團丁的甲冑和兵器也都是史可法這個大縣令親自負責採辦的。一人一身布面鐵甲加上一頂鐵打的飛碟盔,全都找着御馬監領來的樣品打造,絕不許半點縮水。兵器則有柳葉刀、燕尾牌、梭鏢、戚家槍、小稍弓、三眼銃,還有架在遵化城頭上的牀子弩,當然還守城必備的滾木、擂石、霹靂火球之類的器械......不能說都是精品,但至少都還堪用。
看見穿着布面甲,戴着飛碟帽,扛着各種兵器的遵化團丁隊列整齊的從街面上走過,又看見新光上任沒多久的史可法大縣令把棺材都擡出來了。遵化縣城的父老鄉親,也都知道不好了。如果還不明白出了什麼事兒的,史大縣令也早就安排好了大嗓門的衙役,一邊敲鑼一邊發喊。
“建奴破牆入寇嘍!官紳百姓一體抗奴嘍!”
“建奴兇殘,屠殺無數,拼命才能保命......”
“縣城閉門,街巷戒嚴,各家各戶都出壯丁上城協守嘍!”
要守城可不能只有團丁,還得發動羣衆啊!史可法這些日子也不讀聖賢書了,整日就找什麼《守城錄》、《襄陽守城錄》、《武經總要守城篇》來自學,不敢說精通,但是也學了不少辦法,也知道要把可能入寇的東虜大軍擋在遵化縣城之外,就得發動一切可以發動的力量,而且還要用盡一切可以用盡的陰招!
看見史大縣令練兵守城都挺有章法,遵化縣城內的士紳百姓總算也稍稍安了點心兒。
只是稍稍安心......畢竟這次打進來的是兇殘的東虜啊!
就在人心要亂不亂,要安也不安的當口。就看見從遵化東門方向奔來一騎快馬,尋見了正在巡城的史可法的官牌,就飛馬而來。馬背上是個上了點歲數的老兵,到了史可法跟前也沒下馬,就在馬背上拱了拱手:“縣尊,奴賊先頭馬隊已經到了縣城東邊十里開外!”
“來得好!”史可法努力抑制住惶恐的心情,重重點頭,然後目光灼灼的四下掃了一圈,提高嗓門,“本縣這就出城去和奴賊拼了!”
什麼?出城?那麼生猛?
看熱鬧的遵化百姓都嚇了一跳,本來挺熱鬧的街頭,頓時就鴉雀無聲了。
史可法一指那口楠木棺材,已經吼了起來:“本縣要擡着棺材出城......也讓奴賊看看我大明守土之官的膽氣!”
......
後金軍在野戰中打先鋒的向來是他們最精銳的白甲兵,當然不是當先衝陣,而是作爲探馬遊騎走在大軍之前。
他們的主要任務有三個,一是打擊敵人的輕騎邏卒——把敵人撒在戰場上的耳目打掉!
二是搜索敵人的主力,探查敵人的防備,爲後續主力的行動提供情報支持。
三是搶奪糧草補給,同時打敵人的糧道。
這三個任務要執行好了,後金軍就能佔盡上風,主力決戰還沒打,就已經立於不敗了。
而在八月初八下午帶着一隊白甲兵衝到遵化城外的,是正白旗巴牙喇營的備禦多隆多。
別看他只帶着三十個白甲兵(加他三十一),但是三四百普通的明軍步兵都不在他眼裡。而自打他入了大安口邊牆,一路衝殺到遵化縣城以東,別說三四百明軍,就連三四十都沒見着。就算見着個把明軍,也都是望風而逃,根本就沒人敢和多隆多大爺交戰啊!
這一身的武功沒地方使,多隆多都有點急了......大安口內不是明朝薊鎮總兵的駐地嗎?
兵呢?
難道都吃了空額?也不給多大爺留幾個?
正鬱悶的時候,他已經到了遵化城外,而且還看見一隊大概二三百穿着藍色布面甲的明軍布兵扛着長槍,舉着盾牌,大搖大擺的通過浮橋跨過寬得有點少見的護城河,在遵化城外亂紛紛的擺陣了。
看這意思是要和大金國的白甲兵交戰?
多隆多都有點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明朝還真有不信邪的步兵啊!他再定睛一看,忍不住就樂了。因爲他發現指揮這些明軍居然是個穿着青袍,頭戴烏紗的文官,而且這文官身邊還有幾個壯丁擡着一口棺材!
呵呵,這就是個啥也不懂,就知道拿自己的小命來玩的明朝文官啊!
連個二三百人的步軍陣都擺不好,你擡口棺材有屁用!
多隆多揚起馬鞭,向前一指,大聲道:“兒郎們,結陣,衝殺!趁敵人佈陣未成,把他們沖垮!”
就在他發喊的同時,跟隨他的白甲兵已經主動開始聚攏,結成了一個可以衝陣的隊形(其實還是比較鬆散的),然後也不畜力,就在多隆多的帶領下繞了個彎,從那二三百明軍的側翼發起了衝擊。
三十一個白甲兵的集團衝鋒啊,二三百連陣都布不好的明軍怎麼可能擋得住?
多隆多彷彿已經看見自己手起刀落斬了那個明朝的文官,然後殺進遵化縣城燒殺了。可就在他放平了馬槍,努力催動戰馬,以最高的速度發起猛衝的時候......他胯下的戰馬突然一蹄子踏空,然後整個身子就往下沉。還沒等多隆多和他的馬兒反應過來,幾根削尖了的竹竿就紮了上來,一下就刺穿了馬兒的身體,還硬生生的在多隆多的大腿上紮了一下!
真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