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這兩天確實在國外。
爲了躲避嫌疑,他找了一個邊境小國,無非是開了個房間在裡邊睡了兩天覺。市政府拆遷工程是他今年志在必得的項目,爲了這件事,耽誤兩天時間完全在他可承受的範圍內,同時被他視作爲了事業付出的犧牲。
顧長風是個特別簡單的人,他的理想和信仰也都特別簡單,在那些專訪裡他也會口若懸河誇誇其談,心裡卻只有一聲冷笑:人活着不就是爲了錢麼?市政府拆遷工程是十年難得一遇的契機,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的。
王律師那天被張念祖他們帶到了現場,看到了消防隊和警察的車,還有那把熊熊大火,嚇破了膽的他第一時間逃離了現場,然後馬上跑到了境外,他輾轉聯繫到顧長風,心驚膽戰地告訴主子出事了,顧長風問他什麼情況的時候,他哆嗦着說三角眼的人可能是撕票了——當時那種聲勢之下他只能這麼想。
顧長風也有些慌神,但接下來的一整天都沒人去打擾他,這讓他察覺到了一些信息,他再用複雜的手段去探聽內幕,終於得知確實是出事了,三個綁匪死傷慘重,不過人質平安無事,至於細節,他沒敢打聽太多,這讓他穩住了心神,馬仔的死活他並不關心,他要的是結果,今天結果來了,在他的想象裡,張舒信經此一役肯定成了驚弓之鳥,也知道了他的手段,爲了保住兒子,妥協是他唯一的選擇,這種事張舒信自然是不便露面的,所以讓張曉亮代替他來求和,說不定他要的標底就在張曉亮身上。
有了這個準備,顧長風的心情變得好了起來,他甚至準備了一些糖果,又照了照鏡子,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和藹的叔叔,大人經歷了這種事都得慌幾年,小孩子就更不用說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安撫工作,以及如何不落把柄地接手標底。
這時傳來了恭敬的敲門聲,是手下把張曉亮帶來了。
顧長風用盡量溫和的聲音道:“請進。”
張曉亮進來了,顧長風笑了,這孩子比他想象得還要小,他以爲張舒信的兒子可能是個初中生。他平易近人地起身,臉上帶笑道:“是曉亮吧,你爸爸是我們業內的名人,我們都很尊敬他……”然後他就發現這孩子有一雙清亮的眼睛,張曉亮不緊不慢地走進來,淡然地盯着他看,那感覺,怎麼說呢,有點像大導演來審覈演員,而且是在主演都已經定了的情況下來審覈配角的,十分隨意,還帶點不耐煩,好像隨時會喊出“下一個”的話來。
顧長風的笑凝固在了臉上,他發現這孩子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的。
“我可以坐嗎?”張曉亮問。
“坐吧。”顧長風連忙道,同時使勁晃晃腦袋,對方只是一個孩子,自己在瞎琢磨什麼?他指着幾步以外的沙發說了一聲,又假惺惺道,“吃糖嗎?”
張曉亮壓根沒搭理他這個茬,他推着一截沙發向前,坐到了離顧長風近在咫尺的對面。上次在他辦公室這麼幹的人,是雷遠征。
顧長風有些不悅,但他可以忍,受降的一方總是大度的,不會介意投降一方的情緒。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和顏悅色道:“你爸爸是不是在外面等你?”
張曉亮擡頭看着顧長風,開門見山道:“我知道是你叫人綁架了我。”
顧長風皺眉道:“小朋友,話可不能亂說。”
張曉亮道:“你是不是以爲我小就什麼都不懂?先派伍彪騷擾,然後不斷升級,最後狗急跳牆,我出事那天你那麼巧就去了國外,你躲得了警察的問訊,躲得了公道嗎?”
顧長風嗤笑道:“你懂什麼是公道!你爸叫你來到底想和我說什麼?”
張曉亮道:“不是我爸讓我來的。”
“你說什麼?”
“是我想跟你說句話。”
顧長風頓時有種被戲耍了的感覺,耽誤了這麼長時間,就和一個小孩兒起了半天哄,他剛纔心裡還在遷怒張舒信,因爲他以爲剛纔那些話是張舒信教給張曉亮的,他下意識地想要趕人,卻又忍不住問:“你要說什麼?”
張曉亮無比認真道:“我想給你個機會。”
“你給我機會?”顧長風失笑道,“我倒想知道你能給我什麼機會,讓我替你爸給你開家長會嗎?”
“你以前做過的事我既往不咎,但你要保證從此以後不再騷擾我們的生活,這種機會只有一次,你要好好把握。”
顧長風勃然道:“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從樓上扔出去?”
張曉亮懶洋洋道:“你可以試試。”
顧長風努力剋制着自己,不知爲什麼,和一個小孩對峙了這麼久讓他有種詭異的感覺,而且時間越久他就越覺得無形的壓力在疊加,壓力越大,他就越惱羞成怒,於是陷入了一個怪圈,此時此刻,他開始設想對面如果是一個普通的胡攪蠻纏的小孩他會怎樣,最終他揮揮手道:“大人們很忙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走吧。”
張曉亮道:“我也沒打算多說,言盡於此,好自爲之。”
顧長風眯起眼睛道:“我要是不打算收手呢?”
張曉亮淡淡道:“有些人你明明得罪不起,但你不知道,這種人纔是最危險的,我重申一遍,機會只有一次,往後怎麼做都隨你。”張曉亮蹦在地上,沒再多說,推門走了出去。
“顧總,您再給我一次機會,誰能想到那麼周密的計劃讓煤氣給壞了事,我這次絕對給您一個滿意的結果!”三角眼一看是顧長風的電話,不由分說地賭咒發誓起來。
顧長風低沉道:“等等再動手——你先給我調查清楚一件事:那個張舒信到底有什麼複雜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