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撲到鏡子上,恨不得擠進裡面把原裝貨替換掉,撓了兩下發現沒用。這應該是面神鏡,受我爪擊而不碎,好鏡!
姍姍娜拉看我這麼激動,很高興,說:“看……看,這個東西,是厲害的法器對不對?你放我出去,這個東西就給你了……”
距離我最後一次看到創世雙劍,是那時,達文王子拿着天祈,黑衣男拿着虛影,一道黑光終結了我和萊茵短暫的相聚。而此時虛影在這裡,僅剩一個劍柄,其餘部件不知哪裡去了。我雖然對它恨得牙癢癢,看到這個情景也覺得好突兀,難得上蒼聽了一回我的怨念,真是跪天跪地。
我說:“這個東西,怎麼會在你這裡呢?”
姍姍娜拉把劍柄抱得很緊,說:“這個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我轉身就走。
“等等等等!”她焦急地喊:“我……我也不知道它怎麼來的,忽然有一天,射下一道黑光,這個東西就躺在了房間的角落裡……這是這麼長時間來唯一的變故,我想抓到它,但出不來鏡子,反而更加傷心,想着這樣的時光難道要天長地久嗎……”
我知道了,雙劍是有魂靈的,哪怕只剩個柄,姍姍娜拉強力的怨念發散到四周,負面的波長把虛影吸引了過去。於是,劍柄就進到了鏡面裡。
隨後我又想,難道,是因爲虛影的力量回應了姍姍娜拉的負面情緒,導致空間扭曲,歌劇院才變成了現在這副德性?真是拜天拜地。
姍姍娜拉敲着鏡面:“去找我的爸爸,好嗎?”
我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二十幾年,她的父親要麼死了,要麼早早放棄再婚生子小孩都堆了一大摞,無論哪種都不能令她承受,死靈巫師是純黑暗的存在,專門研究怎麼召喚死靈和怎麼用死靈創造效益,有空時還兼職用屍體變個殭屍來玩玩,實在不是什麼好相於的人種。如果我沒猜錯,她的父親應該只是富有些的商人,因爲連死靈巫師不能復生死者這個道理都不知道。
如果是萊茵,虛影感受到他必定做出反應的,怎麼挪進去就怎麼挪出來,但我不是萊茵,而且看劍柄這麼文靜的樣子,似乎對打擊我這個行爲興致缺缺,也不能做個誘餌站那裡說來抓我啊抓我啊……
我站在鏡前不知怎麼辦,典型的頭疼腦熱,但這時候突然聽見密道里傳來腳步聲。
第一反應是‘有人來了’,第二反應是‘來的是who’,我光速貼到密間的門旁埋伏好。聽腳步聲不像是個迷路魔物,但我只是想嚇來人一跳而已哈哈哈。
腳步聲漸近,來人走得勻速,但因爲我站門邊,他一下就過去了,我保持着即將驚嚇進門人的傻逼pose愣在了那裡。
我擦擦眼。媽呀!怎麼會是萊茵!
顯然萊茵早料到密間裡還有個人,回頭看到我沒有露出特別驚奇的表情,說:“我在想是哪個有本事的傭兵找到了開啓密道的機關,但沒想到……”他淡淡一笑,“善良美麗、溫順單純的小美人魚公主,來找巫婆嗎?”
我趕緊的調整出一個比較文靜的pose,想,丫丫的上天果然喜歡消遣我,這麼重要的二次會面居然讓我擺了一這麼二楞的姿勢……
我腦癱到一個境界,十萬馬力都拉不動,無論怎樣都想不出特別令人喜歡的回答,急得要哭了。
他看了我幾眼,目光定格在胸口……這麼說有點色`情,他只是注意到我胸口上外掛的銀葉子。
他走過來幾步,伸手點了點,並沒有碰到我,只說:“這寶石的顏色還真特別。”
那是上好的紫石,流光熠熠,配在銀葉之上,是特別依照小表哥的外包裝來做的。我腦子轉啊轉,突然想出一個稍顯特別的回答來,急急說:“對啊對啊!這是我小表哥的,我小表哥的名字叫西路菲啊,剛巧跟你配一對黑白王子啊!”說完才發現這個回答有多麼傻逼……
我僵僵地立着,又不知道該怎麼挽回,丫丫的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但他居然怔了怔,而且一直怔了很長時間,直盯着我胸口的銀葉子,半天才輕念一聲:“西路菲……”
他擡手碰上了銀葉子。
我傻眼,頓時有點傷感,想他居然對我的名字沒反應對小表哥的名字有反應,再想想好像也對,畢竟十年來我用的都是西路菲這個名,雪莉絲才用了那麼幾天,按比例來角逐也活該被西路菲全權壓倒……
萊茵就這樣站着,在我面前。他沒穿禮裝,白襯衣,上面兩顆鈕釦沒扣,短髮很碎,髮梢卻很長,遮住一半的眼,脣角牽起,漸漸有些笑意,比那夜多了一絲魔魅。
我看到他皺了幾下眉。胸口衣服裡的黑曜龍鱗熱了起來,我低頭的時候,他伸手抱住了我。
壁燈光影昏暗,有噼啪聲響。我腦中一片空白,忽然聽到一聲輕叫,鏡子裡的姍姍娜拉掉了出來,被虛影的劍柄牽引着掉出來的。她落在地上,輕得像片羽毛,只一眨眼就化作靈魂的光球,飄飄蕩蕩流出了牆壁。
虛影落在地上,發出噹啷聲響。
我探了探身,卻被緊緊抱住,耳邊有輕暖呼吸:“不要管它,它擊傷了你,斷掉也是活該。”
我呆呆抓着他的衣角,一切像在做夢。
“雪莉絲,你傷得重嗎?如果你傷得重,我就把它丟到海里去。”
劍柄翻了個身,彷彿一隻烏龜被主人遺棄。
我閉上眼,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鎮定:“我一定是在做夢,你掐我看看。”
耳邊有陣陣輕笑,脣瓣傳來柔柔的觸感,彼此的呼吸相溶交纏。
我睜開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臉,眉眼間都是笑意。四周靜得出奇,天地間恍若無物。我腦中什麼都沒有。
他颳了刮我的臉頰,又親一下,似乎要說什麼,但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我繼續癡呆,忽然一陣昏眩,他打橫抱起我,朝着密道里走去。
我這時才長回來點腦細胞,定定看着他,從這個角度向上看去的他那張臉真是特別完美特別適合欺騙少女特別令人有海扁的欲`望……我一下滾到地上,以撲街的造型沉吟道:“你去死,一次兩次地騙我,男人的本性真是天地間最要不得的東西。我告訴你哦,我最近認識一個帥哥,人家對我超級好超級溫柔超級憐香惜玉,我正考慮着芳心寂寞要不先拿他頂缸……”
臉朝下看不到萊茵的表情,指尖有輕柔觸碰,他拉起我的手,放到他胸口上,我感受到穩穩的心跳,頓時什麼都說不出來。眼淚一滴一滴下來,我忍了好幾下,終於沒能忍住,特不爭氣地挪近他一些,小烏龜似的,捏住他另一隻手的指尖細細地說:“你不要再這樣騙我,再兩次我就要被你騙死的……”
他把我拽起來,緊緊摟住,那樣用力,指尖都在顫抖。
“雪莉絲……”
壁牆中的金鱗石閃着淡淡的光,有些冷。
“想去哪裡玩?”他輕輕地問。
我小心抓了他的袖口,吸吸鼻子,用力沉澱下心神,但聲音還是像在抽泣:“哪裡……都好……”
他又抱了我一會兒,輕輕說:“去遊樂場,你沒去過那裡。”
我搖搖頭:“不好……你現在是王子了,要注意影響……”
他笑笑:“王子又怎麼了?陪你開心,還要顧這顧那?”
我說:“唔……要不找個小房子調養一下飲食起居什麼的,重要的是不會給人看到,就像……像……”
他點點頭:“像精靈樹海的木屋一樣。但我想你玩一些小姑娘家喜歡玩的東西,也不想委屈你。”
“我沒有委屈……”我擦了擦眼淚站起來,想着這麼短暫的時間,無論如何也該表現出平日的,他所熟悉的我來。“唔,有了。”我扯着嘴角笑道:“去開房。”(實在想說一句,作者我已進防空洞,雷死的不管……)
他微微一愣,爽快點頭:“好。”
我說:“這麼放蕩你該提點提點的。”
他拉着我走:“反正是對着我,放蕩一點還比較好。”
我抓緊了他的手:“可是可是……怎麼着也要表示表示,否則對不起我陣亡掉的腦細胞。”
他的笑容埋在金鱗余光中:“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妻子……”
但真的到了旅館我就戰慄了,還只能戰慄在心裡,前臺登記大概認得達文王子的臉,因爲萊茵和達文長一個樣,人家沒要求我們出示身份證明,但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做着做着就草木皆兵,等走到房間,我兩條腿已經軟成麪條。
萊茵笑着說:“大名鼎鼎的白王子,臨陣脫逃我不會笑你的。”
我開始臨陣脫衣:“不行不行,這麼重要的日子應該奔放一點。”
他停下笑,突然把我推到牆上:“雪莉絲……”但沒有說出下一句,咳了一聲,嘴角有蜿蜒血跡。
窗櫺上一陣鈍響,外面不知何時下起雨來,一隻小小的雀鳥撞到窗櫺上,撲騰幾下後停在窗外,轉着小腦袋好奇地看進來。
我心裡像有一把刀子,終於還是哭了出來,撫上他的肩:“說下去,不要不說……什麼都好,說下去……”
他其實沒有太大的傷,只是漸漸不能再支撐着記憶而已,但我怕,我很害怕。就像那時,他說了我的名字,卻不再說下一句話。
“我真不想放開你……”他輕輕撫着我的背,將一切傷痕壓下,“原諒我。”
脣齒相交,我嚐到他口中的淡淡血氣。他把我放在軟被上,以最溫柔的撫觸。
“要做你自己,懂嗎?這裡沒有軍隊要你來帶,沒有族羣要你來保護。”
“這世上有那麼多種愛,沒有一兩種,也無所謂,不要傷心。”
“結束是新舊事物的交匯點,結束了,沒有關係,有新的開始就好。”
我笑着哭泣,與他緊緊相擁。
天邊漸漸大亮,初升的朝陽是新的開始,甦醒的魂靈將幽暗封回。一切的事物在新生,結束是舊夜的別離,朝陽是新生的開始。
我想他的確是忘記了,破碎的核石即便修復也是傷痕累累,他可以有從前的強大,從前的性情,但無論怎樣也只可能記起一部分的回憶,而他活過來那好幾百年,和我的相遇只有十年,知道我是雪莉絲只有幾天,如果還能記起我,真是神賜下的奇蹟,但神已經給過我一次奇蹟,不可能再那樣慷慨。
我不知道他是怎樣辦到的,但他確實辦到了,憑着意志記起了我是誰,卻像迴光返照,給我一夜來做離別。他輕柔的摟着我,頸間呼吸像飄落的靜羽,心底有迷離的花苞綻放。我看着他,不知道怎樣來感動。
我很感動。
——*——*——*——
朝早起了霧,夏季,看來會是個晴天。我是被窗外的鳥叫聲吵醒的,但不敢立刻睜眼。
其實明智點我應該在撐不住睡着前逃跑,但看着萊茵的臉無論如何也提不起逃跑的衝動,於是結果是我睡着了,睡到了快中午。於是我睜開眼,看到了萊茵端了把椅子坐在牀邊冷冰冰地看着我,冷冰冰的。
“我是說過我喜歡不單純的女人,但是,我沒說過我喜歡卑鄙不擇手段的女人。”他的聲音也冷冷淡淡。
我把被子拉到下巴,張了張口:“啊……”
他低首欺近我一些:“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把被子拉到眼睛:“啊啊……”
我想,果然是這樣,他苦苦支撐着來和我告別,昨晚上本就是個理論上不可能存在的迷幻之夜,於是他今早醒來,忘記了昨晚的事……
so,對他來說,醒來發現一個僅一面之緣的姑娘和他滑溜溜地滾一張牀單,這姑娘還邊發夢邊花癡地咬咬手指在他懷裡小鳥依人……我苦逼地想,所謂短暫的爽快換來持久的悲劇就是指這種情況了肯定是的啊……
我裝可憐兒哽咽着說:“我沒下藥。”
他微笑:“我不信~~”話音剛落就站起來打算走出門去。
我好慌,飛射出去拉住他衣角:“不要不要!聽我解釋啊!”但實際應該怎麼解釋又完全沒有想好,總不能說你在歌劇院底下暈倒我馱你到旅館,你吃藥吃到醉了於是酒後亂性……
他笑着轉頭,捏住我下巴,說:“你覺得睡一覺我就會對你特別了,甚至納你做王子妃了?單純的個性倒是很符合小美人魚。”
然後他走了,帶走我滿目淚花。
我坐在牀上暢想昨天今天明天,在感動的餘波中感傷,終於找到癥結所在。
丫的,昨天不該說開房的,該說開樓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