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決議如下:梅洛迪押着奧黛麗亞回去亞爾弗列;我帶着卡玲和公主去領主館兼差;萊茵留守旅店。
這個決議看似簡單, 實際上暗含洶涌波濤,需要設想很多種事變,比如奧黛麗亞在途中掙脫封魔環將阿梅反向押送往某個山寨做壓寨夫夫, 再比如萊茵在陽臺澆個花喂個鳥一不小心被清晨出來散步的領主大人相中拖回去當壓館夫夫, 再再比如我自報姓名說領主大人我要兼差結果領主說哎呀你這張小臉長得還不錯兼職當我男寵吧……
我說出以上這些擔憂的時候, 萊茵給他的小彩雀喂掉最後一勺鳥食, 淡定地說:“哦, 那給奧黛麗亞雙手雙腳都套上封魔環,我會注意不被領主看到省的穿幫,至於你嘛……”他邊把鳥架拿回屋裡邊說:“你看着辦吧, 實在不行就把公主推出去。”
我說:“你應該跟梅洛迪一起回去亞爾弗列的,做什麼待在這裡……”
他幽幽地看我一會兒, 轉身給鳥架加水:“啊, 沒什麼, 我就想待在這裡。”
不知怎麼回事我給他看得起了一層雞皮,搓搓手臂說:“但是梅洛迪一個人押送奧黛麗亞總讓人不放心, 不是說懷疑他的實力,你看他昨天到今天那樣,桃花小築浪漫園地什麼什麼的,會不會孤男寡女舊情復燃什麼什麼的……”
萊茵放好水杯才說:“你好像特別關心梅洛迪。”
我:“啊?”
他轉身說:“你特別關心梅洛迪。”
不知怎麼回事又是一層雞皮,我搓搓手臂:“改天就要特別關心公主了, 你這幾天怎麼……”
他看着我的眼睛說:“你怎麼知道梅洛迪和奧黛麗亞有感情上的問題?”
我坦然說:“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雪亮的眼睛唄。”
他又看我一會兒, 彎起嘴角:“哦……多加小心。”
稍後給公主換裝。
這真是本世紀最艱鉅的任務, 比起給一個尊貴的怎麼也不肯穿平民衣服的公主換裝, 我寧可去擠牛奶, 因爲後面這項有豐富的實踐經驗不必探索道路。
卡玲的辦法是靜靜等候,我的辦法是一手大棒一手糖, 萊茵的辦法是把公主的全部洋裝包括內衣雪藏……最後一個居然十分有效,公主磕磕絆絆換好了農家衣服,邊哭鼻子邊提出要和我攜手同行,萊茵的辦法是把她衣服背後的拉鍊一拉……
終於公主明白了階段性的敵人是哪個,毅然穿着裝飾貧瘠的村姑裝邁向了頂層領主館。
我是排頭,公主本來想和我排排走,但她實在追不上我,卡玲墊後,我們仨兒開小火車一樣開到天堂城頂層。
休伯特的房產就在天堂城的最頂端,佔地面積令人髮指,豪華程度神鬼嚎哭,第九層的一半都是領主館,另一半是公共綠化,芳菲連雲,夏木事悠,浮游道路間映着連綿彩虹,光耀的飛花,碎鑽的溪流,感覺真的和天堂一模一樣,有種捧月藏星的迷夢感。
很難想象天堂城的頂層能夠建造地這麼豪華,這裡的經濟遠遠沒有帝都發達,想當年老師就在山頂蓋一間小草屋,最豪華的東西只有太陽馬車,還是公家發給他的……
這裡確實很美。我反覆地告誡自己,9000年的時間比快劍還要凌厲,削平所有秉性,神性改變是正常的,不能傷心。
我是個多麼怯懦的人。
開到領主館大門口,看門的上下掃描我,滿意地笑笑,直接放行,我們就勢開進大門,在管家帶領下穿過飛鳳棲枝的雲端花亭。現在已經是早上,休伯特大概在吃早飯。
管家把我們帶到花園一隅,我終於得見印象中光輝燦爛的白晝神老師。我傻了……
休伯特,坐在十米長餐桌的盡頭啃雞腿,穿着貴族禮服,氣質走樣,髮型走樣,萬幸身材沒走樣。他身邊環繞一羣妞妞,腿上坐着一個money boy,妞妞穿果體圍裙,MB嘛也沒穿……
我實在忍不住,終於還是擦擦眼睛。
他現在的樣子比我在花店看到的還要霹靂,那時他還有一介領主的風範,現在卻更像個庸碌的國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我再擦擦眼睛。難道,難道花店裡那樣是做給底下人看的……而且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對男寵有想法……
管家正要上前通報,我身後的西爾維婭突然一聲高亢的尖叫,居然慌不擇路把頭埋我背上……暈,她被果體圍裙們嚇着了。
這一高亢的現場女高音成功吸引了偉大的白晝神的注意力,休伯特叼着雞腿擡起頭來。
我現在是黑髮,他那時候沒認出我,當下更沒理由認出我,但似乎有潛意識作祟,我低下頭去。
半刻後聽見他隨意地說:“哦,過來。”
我擡頭看到他輕輕鬆鬆的眼神,怎麼也沒法把眼前這個庸人和老師結合起來,自欺的想,呀,或許這個不是老師,或許這個是腦子被門擠過的老師……這樣想我還能好受點。
我儘可能壓下飛來飛去的思維,同時壓穩腳步,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離得越近,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遁得越遠,他真實存在,真實變作了這樣,但我突然想到,這有什麼,最初是我背叛了他,辜負了他的信任。這是我的罰。
所謂現世報就是這樣一種銷`魂的存在啊……
我在休伯特跟前站定,想着該胡謅個什麼兼職,館醫……突然聽見一聲調笑:“不錯,去我房裡等着。”
我一愣,剎那間並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只定定說:“啊?”
他啃一口雞腿,隨便指了一個方向:“你長得很好,可以當我男寵。”
這意思真是太直白了,讓我想yy都yy不到哪裡去,一瞬間我腦中爆裂巨響,腿一軟就跪倒在地,垂着頭搭住旁邊一把椅子的椅面。
休伯特的啃雞腿聲停了一停,稍後更加響亮。
四周寂靜,後方響起皮鞋聲,卡玲跑過來試圖把我攙起,我微微仰起頭,她看到我眼角的淚花怔了一怔。
我擦一把眼淚:“沒……沒事,腦子進水了。”
卡玲難得露出囧然的眼神。稍後我淡定一些,抖着腿站起,說:“領主大人,我想應徵掃地的活。”話音剛落,我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休伯特像看一個純潔少年一樣看我,雞腿啃得咂巴響,說:“那先去掃地,掃完地洗個澡,洗完澡去我房裡。”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沒理由被言語擊倒,我丟出一片黑鱗,沒心沒肺地說:“拉修斯王子要來天堂城了。”
聽見不遠處西爾維婭“喂……!”了半聲,被卡玲用圍脖光速裹成了哀姬豔后。
休伯特看了看萊茵的鱗片,再看看我,丟掉雞腿,擦擦手,拿起鱗片仔細鑑定。
好半天后,他丟下鱗片,對我說:“先去掃地,掃完地去我書房。”
我已經接近崩潰,急需找個角落來畫圈圈,腳一轉就要邁向清潔工的偉大事業。他叫住我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調息調息調息,氣沉丹田,轉身,微笑:“阿代爾。”
西爾維婭除了頭全身都在發音。休伯特看了看卡玲和蕭索的西爾維婭,問:“這兩個呢?”
我飛快地說:“黑髮的叫卡玲,我姐姐,應徵廚娘,金髮的叫貝娜,我不認識,應徵刷馬桶。”
“轟——!”的一聲,西爾維婭直接拋錨。然後我又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果然當公主的抗打擊能力都不怎麼樣,所以我只能當騎士啊,汗。
拖着掃把從1號走廊這頭走到那頭,再轉戰2號走廊,如此循序,走廊很快‘掃’完了。
我找了個牆角畫上一百個圈圈,轉戰去書房。
看得出來休伯特還保留着登高望遠的愛好,書房是他最常待的地方,修在領主館最高處,咋一個金碧輝煌了得,萊茵的辦公室跟它一比,咋一個難民窟了得,塞爾瑪教授的辦公室跟他倆一比,咋一個地下礦洞了得……啊,教授真是躺着也中槍。
我順了順氣,敲門,得令後開門進去。書房內金光閃閃就是那太陽神的老巢……好像就是啊。牆紙是簡筆畫太陽,書櫃是金黃色日雕紋,沙發靠墊都弄成火焰形狀,無語。
休伯特坐壁爐邊嚼口香糖,拿着個放大鏡看鱗片。現在是夏天,他居然生火點壁爐,不愧是熱情洋溢的白晝神……這點,倒是和以前差不多……
我進去,他扔掉放大鏡,說:“你是哪個神祇的僕役?”
我想了想,實在找不出可利用的,只好說:“塞爾瑪蒂娜。”先拿教授來頂缸。
他說:“塞爾瑪蒂娜怎麼可能和達文唱反調?她不要女兒了?”
我說:“所以我投奔您來了。”
他打個響指,口吻挑逗地說:“不錯,有眼光~~”
我使勁兒閉了閉眼,實在不敢相信,老師居然進化成了這副……
他說:“拉修斯王子現在在哪裡?”
我說:“在空行船上,他沒有帶聖殿騎士。”
休伯特轉向我:“小傢伙,我是白晝之神,如今有足夠的光之力,聖殿騎士能鬥得過我?”
我低眉順眼一張苦逼臉,又聽見他說:“聽着,小傢伙,如果不是你帶來的禮物夠分量,我早上就該把你裹牀單了。”
我低頭說:“您是指西爾維婭公主?”
他說:“公主那個丫頭腦子少根筋,三歲小孩揣着金幣在鬧市裡,不過仗着個厲害的哥哥,達文不讓她拋頭露面,可她的模樣總是會被上位者知曉的。”
我說:“公主還理不清現狀。”
他說:“籌碼,腦子越小越好,你只管把她看緊。”說完拿了本娛樂雜誌來看,又朝我揮揮手,“嗯,先把掃地的活幹好,幹得好給你升職。”
我灰溜溜地出了書房。
拐了幾個彎找到卡玲,她看到我就露出一副擔心的模樣:“殿下,你還好吧?”
我說:“我看起來很不好?”
她說:“臉色很差。”
我捏一下臉,笑:“沒事。西爾維婭是達文的寶貝妹妹,至少休伯特不會懷疑我是達文派來的……”
“殿下。”卡玲的語氣很硬。
我張嘴,終於也沒能說些什麼,倒塌路邊的雕花玉柱:“哎,誰來一棍子敲暈我……”
我想,有一種奇蹟,叫做時間,有一種毀殤,也叫做時間。
卡玲不是個善於安慰別人的女孩,這會兒也不說話了,我們倆就這麼蕭條地站了半天,都快融入洋房一景了。
我嘆口氣,鬱悶地說:“看來這位大神不像洪荒時期只知道發光發熱,進化成了一隻徹頭徹尾的老狐狸,我看我掃地得掃半年以上。”
卡玲仔細研讀我的表情,很輕很輕地說:“殿下……”
我說:“休伯特要是召你侍寢,千萬想辦法躲掉,要不行的話……”我頓了頓,“要不行的話就報我大名。”
卡玲愣了愣,詫異地看着我,隨即笑着搖搖頭:“沒有關係,反正我也……”
我舉手喊停:“那是以前,你主人肯定也這麼想的。”
她又愣了愣,笑得暖了些:“那殿下呢?”
我很爽快:“報你主人的三圍。”
一邊傷感一邊開玩笑估計也就我這腦結構特異的品種才幹得出來。
我們趴在花園水亭邊納涼,卡玲撥着盆景花卉說:“我在貧民窟長大,十歲時被達文殿下看中,當做影殺收進皇宮,訓練所有的暗殺技術。我殺過許多人,覺得人命是最值錢的,對於我自己,我的命是最值錢的,因此不能效忠任何人,但是……”她轉頭笑着說:“我看到拉修斯殿下,覺得可以效忠他。”
我想了想,覺得要收募一個殺手的心靈,其一是給錢豪爽,其二是把命秀給他看,因爲殺手的職業生涯中接觸最多的是錢和命,感觸最多的也是錢和命,打動人心要直擊靶心……
一面胡想一面猜測萊茵給了卡玲多少錢或者秀了幾個生命點給她看,亭子裡一陣鳥鳴,原來是隻五彩的雀鳥穿過水簾縫隙落在亭裡……咦。
我擦擦眼。暈吶,這不是萊茵那隻小彩雀嗎!
我們繞過碎石小徑穿到水亭中。
這地方真是避暑的佳選,層層流水自頂端的水珠灌下,仿如流瀑,夏季炎熱絲毫感覺不到,透過水簾,花園的美景如置晶玉。
小彩雀蹦蹦跳跳到我臂上,動作親暱,脖子上掛了個小小圓筒,是標準的信鴿扮相。
我簡直不敢相信萊茵有這樣的膽量,上任第一天就給我放密信……一邊想着回去怎麼揍他一邊打開圓筒取出密信。
巴掌大的小紙片,記載的信息實在有限,其實也沒啥信息,淡黃紙片上畫了朵白玫瑰……
我淡定地摺好信紙:“哎呀,這個暗號太難破解,需要研究研究……或許他的意思是時刻準備着。”
卡玲看着我私密地笑。我抽抽嘴角,想着,混蛋,回去一定揍得他滿地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