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bang V002 高官的小女人
v002高官的小女人
他們才象是一家人,而他這個局外者,本該適時離開,有什麼資格跑前跑後?有什麼資格扮演他們家的中流砥柱?可他卻邁不開腿,身體某處越是糾結成團,眼睛越是緊迫不放,呵,是他一直不肯死心而已,人家拒絕過他多少次了,是他以爲只要搞定了她父母就會有希望,只要站在遠處罩着她就會讓她感動,可是她的心從來就沒放在過他身上,他也只配在她六神無主的時候才能牽到她的小手。
但是所有的不甘不忿在江南巷出事的這一刻已煙消雲散。
秦勉並沒有停留多長時間,因爲他那裡也亂成了一鍋粥,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至今都沒想明白怎麼會發生那樣的事,江南巷用於古建築修復早就是鐵板訂釘了的事,雖然前期受到了各方勢力的阻擾,但在他的強硬執行下,已經拍板了,也和江南巷派出的代表進行了溝通,雙方達成了拿着補償款安置房不予回遷的條件,一切都很順,但怎麼會在正式拆遷的最後幾個晚上江南巷會貼滿了某房地產公司的公告?上面明確寫着江南巷當用做房地產開發項目,甚至連小區和房型設計圖都一併張貼了出來。
他就是在哈爾濱的時候接到緊急電話趕回來的,因爲當時還沒有造成很嚴重的後果,害怕夏佳寧會擔心,所以才把她留在遠離市區的酒店,想等和江南巷居民溝通好沒事了再接她回來,可無奈不管派出所的工作人員怎樣解釋,以夏佳寧爸爲首的老頭們一律聽不進去,覺得是政府欺騙了他們,當時他就在現場,親自向居民們保證一切都是按原計劃進行,政府如有任何欺騙行爲他都一力承擔,事態原本已經控制,可就在這時,江南巷裡幾個年青人突然和拆遷辦工作人員起了衝突,雙方扭打在一起,不知是誰喊了聲,政府要強拆了……
結果事態就發生了不可挽回的逆轉,屋裡的老頭們紛紛衝了出去,拿磚頭的,拿啤酒瓶的,夏佳寧的父親衝回尚未搬離的夏宅,拿到了幾個汽油瓶並爬上了屋頂向他們投擲,接下來連他都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就看着老人連人帶汽油瓶一同摔了下來。
原來屋頂上有霜,夏父因使力過渡,被霜凍滑倒,摔下了屋頂,其實房子並不高,但人畢竟上了年紀,這一摔,纔會這麼嚴重。
後來警方查明那幾個帶頭鬧事的年青人也根本不是江南巷的居民,而是地方上的混混,他們說沒人指使,只說想看熱鬧,見事態平息沒熱鬧就吵了一下,他想不通的是到底是誰在陷害政府,那些佈告上落款的房地產商名字,他讓警方去核實了,是一個虛無的公司,那麼也就是說,有人在暗中策劃着這一切,並且十分清楚政府的每一個動向,纔會在最關鍵的時候給到致命的打擊,或許並不是針對政府,而是針對他,對方瞭解他的每一個決定,也知道他的行程,纔會選在他不在本市的時候行動,可是這個指使的人到底是哪部分勢力,是團隊還是個人,秦勉還把握不住,因爲他到渝市後做了很大力度的改革,罷免了不少有後臺的當地官員,得罪的人根本數不過來,還有一直虎視眈眈最後卻沒嚐到一點肉味的房地產商們,他們其中任何一個都有可能反過來害他,當然他們也很清楚怎麼做可以斷送掉他的仕途之路,把他趕出渝市,所以才一直等到江南巷拆遷的最後幾天跳出來,江南巷能助他,也能覆他,所以當務之急他根本沒辦法把太多精力放在夏佳寧身上,而是要馬不停蹄的趕回北京,趕在那些人動手前(e3)找到關係來擺平。
直到秦勉離開雲啓才走過來,夏佳寧已經平靜了下來,雲啓把剛買的熱餛吞遞給夏佳寧,說:“我陪阿姨吃過了,都中午了,你也吃點。”
夏佳寧看向插滿管子的父親,搖頭:“我吃不下,放着吧。”
“不吃東西怎麼行,那我餵你了啊。”雲啓說着就坐到她面前,夏佳寧忙接過來,說:“我自己吃,你也累了一上午了,下午又要上課,回去睡個午覺吧。”
雲啓臉上訕訕地,笑了笑:“回去也是睡不着,所以還是在這裡陪着你們好了。”
夏佳寧用手按了下乾澀的眼睛,重重地嘆了口氣,小口小口的將新鮮的餛吞強行塞進嘴裡,根本吃不出來味道。
下午的時候夏父曾短暫的清醒過來,只是抓着她的手斷斷續續地說:“他們……欺、人、太、甚。”
夏佳寧一直點頭,淚如雨下,一滴滴淚落在她米黃色的棉衣上,暈開朵朵的花,嘴脣被她咬出血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爸爸有什麼意外,她如何原諒自己?
就連雲啓也是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下午夏母過來守,讓他倆先回去休息,一路上雲啓胸口起伏許久,想說什麼終究還是強行忍住了,只是說:“晚上我來守就好。”
“不,不用,你跑來跑去的已經夠累了,怎麼還能讓你來守夜,我來就行。”
“沒事,體育老師唯一的好處就是能夠經常鍛鍊,幾晚上不睡還能頂得住,倒是你,一個女孩家守夜誰放心得下,對了,你的那個男朋友也不來幫幫忙嗎?”
夏佳寧努力地平復着心底泛起的酸澀,想替秦勉解釋一下,說:“他早上已經來過了,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就讓他回去了,他是記者,工作太忙,我能應付得過來的。”
雲啓深吸一口氣,夏佳寧看着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捏緊了又放鬆,終於說:“那下班我先去醫院守到十二點,你再過來接替我。”
雲啓笑了笑,“這還差不多,我最煩的就是你老把我當外人看,叔叔阿姨都當我是自家人了。”
“謝謝你,雲啓,真心的,危難的時候纔會見真情,希望我們能成爲一輩子的知已。”夏佳寧伸出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用力一握,雲啓立即反握住,親和力十足的笑:“看看,剛說什麼來着,又見外了不是,一家人還說什麼謝。”
夏佳寧感動的吸吸鼻子,努力壓下那抹哽咽,直到雲啓粗糙的拇指抹上她臉才意識到眼淚滑到腮旁,“又哭什麼?天塌下來還有我幫你頂着,只是佳寧,我看不出那個人到底對你好不好,按理說你家發生那麼大的事,他做爲你男朋友是該要擔當起來的,可他卻像置身事外,那個人……你要看清了,別傻乎乎被人騙了,我知道我不該在這時候說這些,對不起。”
夏佳寧搖頭,扯出一個很難看的笑,“這個我不怕,就算全世界都騙了我,他也不會。”
雲啓張大嘴想說什麼,接着又合上,點頭,最後才幹巴巴地笑了兩聲說:“那我祝福你們早日修成正果。”
她一臉悽慘,“現在哪還會考慮感情的事,我唯一求的就是爸爸能夠好起來,否則我不會這樣低頭的,如果是市長做出的這樣決定,欺騙我們老百姓,將老百姓的死活玩弄在股掌之上,我拼着不要工作也會去討個公道,我夏佳寧是沒那麼大度的。”
雲啓似乎震了一下,睜大着眼睛,望着她,如果你非要去,我會全力支持你,讓我的家人給你提供退路。
她沒看他,卻點了一下頭。
好在父親終於挺過了危險期,但癱煥的可能性很大,藥費是免費的,聽說是政府在幫付,但現在救人要緊,誰都沒有精力去處理別的事,媽媽氣急攻心,身體也出了問題,正住院查看,她後來給秦勉掛了個電話,告訴他這段時間沒時間見面,秦勉說好,他也在北京和渝市兩地飛,也根本沒時間見她,夏佳寧知道江南巷的事情那麼大,他是記者肯定也有大量工作要做。
幸好還有云啓,否則她一個人要怎樣扛?
夏超還在北京,沒人告訴他,雲啓問要不要叫夏超回來,她搖頭,“父母的情況還不算最壞的時候,他現在正面臨考試,還是不要說了,等放假再說。
白天她請了假,全天候守在醫院,晚上就只能換雲啓來守,就在半夜她剛回到租住在醫院附近的一家賓館時,雲啓給她打來電話,說父親突然發起了高燒。
她飛快趕到醫院,父親一頭銀絲有些凌亂,佈滿皺紋的眼半張半合,他戴着呼吸器,嘴脣微張卻開不了口。
夏佳寧趴在他的病搶救牀前,壓抑的哭聲低低傳來:“爸爸,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給江南巷的人傳了假消息,我讓你失望了。”
夏父深深地看了女兒一眼,卻又把頭轉到另一邊,手指吃力地朝門口揮了揮,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是讓她離開。
“我……”夏佳寧只好站在一邊看着醫生打吊針、吃藥,爸爸的神志一時清醒一時不清醒,不清醒的時候昏睡,清醒的時候就睜着一雙混濁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有時也看着牀前的她,只是不說話。
其實他是想說話的,只是聲音只壓在喉底咕碌碌地響,住在心腦血管科的媽媽也過來了,哽咽着貼着老伴問:“你要說什麼?你慢慢說,我聽着。”
夏父的手顫微微地擡起,抖着指着夏佳寧,夏母說,“我曉得了,會照顧好女兒的,”誰料夏父搖頭,嘆了口氣,又用眼睛逡巡尋找,夏佳寧聽見媽媽問:“是找超超嗎?他還在學校,我馬上給他打電話。”
半晌,夏父失望地轉過頭。
當晚,她趴在爸爸病牀前,可是睡不着,再累,她也睡不着,她問醫生,“爲什麼過了危險期還會突然病危?”
醫生說人的身體很複雜,這麼重的傷隨時都有可能惡化,但也不排除病人突然受到別的什麼刺激導致氣血上涌,一時血壓劇烈上升導致各臟器急性衰竭。
就在醫院當晚下達第三次病危通知的時候,凌晨,她聽到爸爸的呼吸變得極重,便抓住他的手,大聲叫:“爸,爸,超超正在路上,你別急!”
這個時候,媽和雲啓還有一些街坊從外面衝進來。
主治醫生朝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就在她剛站起身的時候,心電圖發出了刺耳的嘀嘀聲,醫務人員全都衝了過來,十分鐘的搶救結束,主治醫生轉過身來說:“他已經離你們而去了。”
“不……爸爸……”
“老夏……”
“夏師傅……”
一瞬間,哭聲四起,醫生們沒有急着收拾儀器,都默默退至一邊,將最後的一面留給家屬。
只是他們不知,秦勉也在搶救室外站了很久,那雙漆黑的眼睛似乎在看他們,也似乎在透過他們看些什麼,最後默然地轉身離開,江南巷的街訪都認識他了,這個時候他不方便出面,因爲還有太多的善後工作要他操心。
終於,躺在病牀上的父親臉容平靜,他再也不用爲生活擔心,再也不用爲了江南巷心事重重。
她蜷着身子,不能呼吸,沒有眼淚,心卻真的痛,她不知道心痛起來是這樣的,就象撕裂了一樣,要不停地吸氣,它纔會緩一緩,纔會跳一跳。
雲啓也在一旁深深吸氣,只能喘着氣,側過頭,眼睛看向走廊,半點也不敢看病牀上已經離世的老人。
父親死了,至死都沒有原諒她,夏佳寧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全身的神經都麻木了,只是機械式地往前走,好像連方向也找不到,直到雲啓把她拉住:“佳寧!”
她茫然地擡起頭看他,說:“我爸呢?”
雲啓搖頭,“已經送到太平間了,一會殯儀館的車會來拉,後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都交給我來做。”
當時若不是邊上還有云啓幫自己一把,夏佳寧想,那一刻的自己肯定會懦弱到想要大聲哭出來。
那人,不是別人,是她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她的父親吶。
雲啓想伸手抱抱她,夏佳寧推開他的手,很艱難才忍住,沒有流淚,吸了吸鼻子逼自己打起精神,言不由衷地搖頭:“別擔心,我沒事,我是夏家的長女,我爸的後事自然是我來張羅,可是我不太懂,你到時候記得提醒我。”
夏父的追悼會安排在三天後,夏超也從學校趕回來了,破天荒的坐飛機回來的,但沒有誰去責怪他。
人死不能復生,夏佳寧的心情也開始沉澱下來,因爲她還有她該做的事情,媽媽是徹底沒辦法操辦後事了,發喪的事雲啓全部自告奮勇承擔了起來,夏佳寧和夏超姐弟負責招待前來悼念的親朋和居民。
她先回了一次家,將父親生前最喜歡的衣物收拾到一個小行李袋裡面,這些都是給他帶下去的,再環顧了一下父母住了幾十年已變得冰冷破敗的房間,窗前那張椅子還有凹痕,她彷彿還能看到爸爸抱着貓坐在那裡的樣子。
收拾父親遺物時才發現一雙手抖個不停。
“佳佳,等咱家也安置好了,啥時候帶人小夥來玩玩,談戀愛是正大光明的事,有什麼好躲躲藏藏的。”
臨出門前,腦中閃過爸爸的聲音,這是她最後一次聽到爸爸和她說話,從此後父親直到彌留都沒再理過她,她知道父親至死都不想原諒她,臉上冰涼,她手背抹了抹才知道全是淚,整個人似篩糠般再次戰慄起來,出來的時候兩條腿是軟的,人要一路扶着牆才能行走。
爸爸,爸爸……死了還要揹負着擾亂社會公共秩序的罪名,她要拿什麼爲父親正名?她該怎麼做?誰告訴她,她該怎麼做?
蕭索的北風捲着殘雨,靈棚還是搭在江南巷巷口已被拆成了一片磚的廢墟上,有人建議搭到市政府門口,被她制止了,她想父親能體體面面安安靜靜的走,不想再發生一些警察哄搶屍體,親友居民被打傷的場面,死者爲大,只要夏家還有活着的人,那仇什麼時候都可以報,不必急在這一刻。
到了巷口,就看到夏超披麻戴孝跪在父親的靈牀旁,有人來上香他就給人磕頭,夏佳寧走上前問:“你吃了早餐沒有?”
見夏超搖搖頭,她嘆了口氣,“我正好也餓了,走,一起去吃點。JINBANG”
她來的時候簡單在附近買了兩碗粥和一小屜小籠包,倆姐弟就着一瓶純淨水艱難的吞嚥下去。
“姐,家裡發生那麼大的事,爸沒了,我也不想回北京上學了,我想打工。”夏超沒什麼胃口,忍不住開口說。
“胡說什麼,你以爲自己做這種決定就很懂事了對不對?沒錯,爸是沒了,媽也病着,但不還有我嗎?我是長姐,我的工資完全可以供給上學,要打工兼職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沒關係,你的任務就是讀書,你現在是夏家唯一的男人,只要你有出息了,姐和媽還爸爸纔會得到安慰。”夏佳寧用水瓶子輕輕往夏超頭上一敲。
“姐,那我們怎麼給爸報仇?雲啓哥說我們可以去市政府鬧的,把事情鬧大,還可以發微博,發天涯上去,讓記者來採訪。”
夏佳寧捏着包子的手頓了頓,慢慢說:“爸的後事一完你就回去上學,不到放假不許回來,至於要怎麼討回公道,都交給我去辦。”
“姐,可是我想爸,我想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夏超是走下飛機後才知道父親去世的惡耗的,之前打電話只說家裡有急事需要他回來商量,到醫院見父親最後一面,他一直都表現得特別堅強,像個大人一樣幫着忙裡忙外,一滴眼淚都沒掉,現在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哇的一聲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想起爸爸臨走前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夏佳寧也心疼得要命,愧疚得要命,再看看母親,眼底也是佈滿血絲,兒女長大本該是父母頤養天年的時候,偏偏她這樣讓他們操碎了心,至於爲什麼江南巷由之前的公益項目一夜之間就變成了房地產開發,她也想不通,可她不怪秦勉,政策每天都在變,他又不是決策人,她不會怪他,這幾天,家裡太多事,她沒有聯繫過他,他也只是電話安慰了她,想必人也在愧疚當中,所以她不勉強他來參加爸爸的悼念儀式,不過他倒是讓花圈店送來了一個昂貴的花圈以示悼念,她已十分感激。
眼裡的眼淚原本已經幹了,但夏超一哭,只一會,她的眼淚也像泉水似的冒了出來。
只是她也沒留意到一街之隔上的駛過來的那輛車,秦勉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司機老吳一把按下鎖控鍵,秦勉說:“開門。”
司機搖頭,“秦市長,我就大膽這一回,你現在不能下去,那裡現在都是江南巷的人,你只要一露面,後果就會不可收拾,我老吳幫領導開了一輩子車,你是我見過的最和親最好的大官,我敬佩你,可那些人他們不知道,他們會把全部的惡氣全發泄在你一個人身上,我不能看着你這麼走過去,別說我承擔不了那些後果,就算是爲全市想想,你也不能下車。”
司機說的這些他都知道,只是他來不及去考慮後果,不遠處那倆姐弟哭得那樣傷心,讓他的眼裡也像有玻璃樣的透明在碎裂,心很疼,但他還是忍住了,行程表上還有n多的會議等着他去主持,還要馬上再次飛回北京介紹情況,肩上的責任讓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爲誰悲傷,他臉色愈來愈涼,路邊霓虹燈的光映在他的眸中,小小的一些亮點,像灰燼裡的餘火,終於,全然熄滅,只剩黯然,他鬆開了把着車門的手,重新束好安全帶,啞着聲說:“去機場吧。”
到了中午,來了一個戴眼鏡的年青男人,夏佳寧是見過的,那不是上回給她送鑰匙的秦勉同事嗎?怎麼這次又自稱是市長秘書了呢?也許是長得像而已,又也許人家是雙胞胎也說不準,這個時候她根本沒有心思去想這些,因爲還有很多事要她出面去做決定。
這個秘書說請夏家派個直系代表去談談賠償事儀,夏超差點沒拿磚頭把人砸出去,雲啓也勸夏佳寧不要輕易接受政府的賠償,這是政府擺平事情的慣用招術,因爲一旦接受,將意味着整件事會不了了之。
夏佳寧應着,卻還是和那個叫林秘書的人走了,她不傻,公道是一定要討的,可媽媽病着,夏超纔剛剛大一,家裡以後用錢的時候還很多,她不會只爲了爭一口氣而放棄掉全部,能拿到多少算多少再說,反正她已經是拼着要魚死網破的決心了的。
車子停下,市委辦公室負責人笑容滿面地站在大門口與她握手,但他們未必真歡迎她的到來,都是表面功夫罷了,可還是需要滴水不漏。
她被迎進一間佈置好的小會議廳,空調和水果早就準備好,她剛坐下的時候,門外就走進來幾位頭頭模樣的人。
“是渝師大附中的夏老師對吧,爲人師表,相信我們的談話會順利。”他們在她面前坐下,笑得分外和藹可親。
調查得真清楚,想用這個身份壓制她?再爲人師表也是血肉之軀,少扯,夏佳寧不語,表面上的點頭都沒有。
見她不搭理,幾個頭頭們覺得很失面子,也不再笑臉相迎,而是擺出了一副他們專屬的公務臉,打起慣有的官腔開口。
“首先,我謹代表渝市黨委,市政府向你父親的意外身亡表示沉痛的哀悼,雖然你父親是因違法阻止江南巷拆遷而不慎摔落房頂身亡,系自身行爲過錯造成,但市政府本着人道主義的精神,經研e3究ghk決定,給予你父親進行一定的人道主義補償,內容如下:一、此次的安置房地段、房型、面積將由夏家任意挑選。二、在原有拆遷補償款的基礎上,再追加五十萬,做爲對你父親意外身亡的人道主義補償,如果夏老師沒有意見,就請簽字按手印,補償款在一個月內發放至帳號上,但我們的條件是,夏老先生必須在規定時間內火化,夏家親屬不得借用此事蓄意報復政府,煽動社會人員及記者鬧事。”
夏佳寧心中一痛,掩飾住,冷冷地說:“這就是你們慣用的封口費吧,拿納稅人的錢幫你們的過失買單,怪不得現在官殺民那麼多,原來都可以賠錢了事的,反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又不必拔你們身上的毛。”
“你這是怎麼說話的,給我注意點。”一個年青點的立馬拍桌而起,用手指着夏佳寧。
夏佳寧冷哼,“我怎麼說話?我就用嘴說的,不像有些人,那張嘴的功能除了吃就是喝,我們小人物哪裡學得來把吃喝享樂當高尚。”
一個半禿腦的看向其中一個問,“馮隊,那天抓進去的幾個老實了嗎?”
夏佳寧這才知道里面有個穿便衣的警官。
那叫馮隊的說:“那幫刁民不嚇不老實,那天抓了幾個,今天乖乖來籤合同的有幾十戶。”
半禿看起來是這幾個官裡面最大的,他笑了笑,說:“誰和政府過不去,政府就和誰過不去,來籤合同也算他們識相,否則政府要真翻了臉,一分錢都別想拿到。”
其他人紛紛附和,有的談起那日衝突的熱鬧景象更是眉飛色舞,幾個人淡定的笑容下是盡在囊中的自得,渾不知當事人的切身之痛。
夏佳寧喉間化起淡淡的血腥,欲嘔難嚥。
他看向夏佳寧說,“至於你家,夏老師,出了事我們也深感遺憾,誰也不想看到,但該補償的錢政府給了,你不要就不是我們考慮的問題,不過你要明白,局部利益永遠要爲整體利益讓步的道理,畢竟,你還要在這個城市裡面工作,生活,吃飯,看病等等,和政府作對,對你們一家一丁點的好處也不會有,我言盡於此,給你十分鐘考慮的時間。”
幾個人說完就走了出去,諾大的會議室只餘下她一個人,怎麼辦呢?不同意則意味着一分錢都拿不到,可一旦簽了字,就是放棄了全部的尊嚴,爸爸就這樣白白死了,還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水珠在她的眼睫上泫然欲滴,她六神無主,第一次才知道生活的殘酷指的是什麼,就是當你陷入絕境的時候,那些有權有勢高高在上的人不但不拉你一把,還在朝你扔石頭,將你打入萬丈深淵他們纔會罷休。
她拿不定主意,打電話給秦勉,他是記者,這方面經驗肯定足,誰知道他竟然關機了,她咬緊脣,她就是再理解他,這種時候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絲埋怨,女朋友家發生了那麼大的事,他就真能當個沒事兒人似的?那之前對她說的承諾難道只是一句空話嗎?當愛情沒有信任,所有的承諾都是空中樓閣,再美輪美奐,遲早也會坍塌,遲早而已。
她定定地看着指上亮閃閃的戒指,吸了口氣,不,他一定是有難處,對,她怎麼會沒想到呢,一定是單位知道了他女朋友就是死者父親後給了他壓力,故意把他支開了,不讓他經手江南巷的事,不是說這件事政府已經壓下來了嗎?報紙都只能正面報道,秦勉又是個正義感極強的人,他肯定不從,所以,他有可能被派去了外地,也有可能被停職了,只是怕她擔心纔不告訴她,他一向就是這樣的,什麼事都自己承擔起來,從來不想她陪着操心,而她竟還在這裡懷疑他,真是很過份。
正想着,手中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雲啓打來的,不管是誰都好,這個時候她急需一個能爲她出謀劃策或是指點一二的人。
果然雲啓說的就是這個事,“佳佳,那個市長秘書正好就是我同學,我剛問了下他,他說現在他們找你談的補償條件是市長拍板定下來的,不執行也要執行,還說如果夏家不同意,那其母親的醫療費也一併停付,所以,我想了想,我們明着是鬥不過他們的,不如就先應了下來,等拿到了錢和房,到時候該討的公道也一定要討,就算不能告倒整個體系,那也要抓個頭子出來把他搞臭去,不過不急,我們慢慢再議,至少補償協議,你就先簽了。”
個沒人性的市長,她夏佳寧從今起和他勢不兩立,就算拼着失去工作,一無所有,她也要把他拉下市長的座椅,她就不信這些人爲官不被人抓住些把柄,就算拉不下,也要把他的名聲搞髒搞臭,等着瞧吧。
夏佳寧站起身,衝門外喊了聲,“拿協議來讓我籤。”
那三天,她和夏超一直一直守在爸爸靈前,三天後還是她和夏超陪着父親走完人間的最後一段路,喪葬過程進行得很順利,想來有關方面已經全程打過招呼。
捧着骨灰盒的瞬間,她跪了下來,心裡再次發誓要替父親討回公道。
回去的路上,淚水象瘋了似的涌出來涌出來,她痛哭失聲,夏超輕聲罵:“你哭個鬼啊。”
然後他竟然也嗚嗚地哭起來。
媽媽仍舊住在醫院,空曠的大屋子裡,再沒有一個人的大屋子裡,她和弟弟哭抱成了一團。
晚上趴在牀上,眼淚不由自主的又流了出來。一夜失眠,大約到天亮才睡着,七點被電話鈴聲吵醒,拿起手機一看,是雲啓打來的,“佳寧,我在你家門外,你能出來下嗎?”
她穿衣起牀,洗漱的時候看到鏡子裡自己原本光潔白皙的臉,竟一夜之間萎黃了下去,人生果然太脆弱,任何風吹雨打都能隨時倒下。
下了好多天的雨竟突然停了,她凍得哆哆嗦嗦地打開門,雲啓果然站在外面,臉上是陰晴不定的神色。
“怎麼了?”她問,“外面怪冷的,進屋來吧。”
雲啓搖頭,一把扯過她,遠離了家門才說,“不能進家說,超超還在是吧,佳寧,我來找你是突然發現了一個事,我不確定你是不是早已經知道,但還是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聲比較好。”
夏佳寧點頭,“你說吧,只要不是媽媽的病有什麼變化,再大的事還能比得了家破人亡嗎?”
哪知雲啓又垂下了頭,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看上去像是很難以啓齒。
夏佳寧也被他影響得心神不寧起來,“到底什麼事兒你快說。”
雲啓這才以不副不得不說的表情開口:“佳寧,你知道我們現在的市長姓秦,單名一個勉勵的勉字嗎?”
“秦勉?你說市長叫,秦——勉?”夏佳寧喃喃念着,臉色慢慢開始有點異常。
“江南巷幾任市領導都拆不下,這次爲什麼敢強拆,我們平時都不太關心時事,看報紙也專看報道社會八卦版的晚報而不看經常登有市領導照片的日報,還居然壓根就不知道市政班子半年前又調整了,還是說剛纔那個話題,爲什麼這任領導敢拆江南巷,我打聽了一下,人家可是京官,據說是高幹子弟,到咱這地方就是專啃硬骨頭來的,死個把人怕什麼,人家以後該升官照樣升,該吃喝照樣吃,得,我看你爸這回是死得冤了,這理啊,你捅破天也沒地說去,你看看,就這人,長得倒一副人模人樣的。”
雲啓將手中卷着的日報攤在夏佳寧面前,指着正中一副放大了的會議照片說。
那是一張會議的主席臺照,照片正中坐着的男人嚴肅的做着報道,西裝筆挺一派丰神俊逸,而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卻冷毅挺拔,而他面前的紙牌上寫着兩個字:秦勉!旁邊有一行加粗的醒目標題,下圖爲:市招商會議上市長秦勉作政府工作報告。
市長?秦勉???名字會一模一樣不奇怪,可人爲什麼也長得一模一樣,難道又是雙胞胎,呵,怪不得,他一個報告上去就會採納,怪不得,他總是不停的飛來飛去那麼忙,夏佳寧只覺天眩地轉,渾身一僵,什麼都不能思考了。
“佳寧,下面我講的話,你好好地聽着,也許你會覺得我多事,但因爲這個人,他目前算是你的男朋友是吧,我早就問過你,你瞭解他多少?我讓我爸找人問到了一些情況,不管你知道還是不知道,我覺得我都有義務要和你說說。”
“秦家祖籍山東,爺爺曾做過國家主席身邊的勤務兵,後經主席親自介紹對象,娶了一名北京高官的女兒爲妻,這對老革命晚年官拜重位,而他們一生只有一個兒子,就是秦勉的父親秦子揚,現任中央某高官,辦公地點在中南海,他妻子是團中央組織的,秦勉是他們唯一的兒子,十六歲出國留學,回國後直升仕途,先在北京發改委從事宣傳工作,後下任河北某縣長做起,一路提拔,三十五歲便已是一市之長,而渝市只是他政績需要的一個過渡地市,最終位置還是北京某高位。
星際修士帖吧
”
他停了下來,靜靜地凝着她好一會兒,彷彿等待她的反應。
她似非常平靜,“還有嗎?”但顫抖的語氣還是泄露了她的慌亂,心是疼痛的,卻又象是麻木了,眼前是密不透風的黑暗,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當然還有,我在市政府有一個朋友,正好和這些高官有來往,你聽聽這個。”雲啓掏出手機點開,不一會兒就響起了幾個男人的說話聲,秦勉的聲線是很特別的,特好聽,是他本人,絕對沒錯。
這是一段簡短的對話,是他的朋友開了個建築公司,找他走關係要活來了,他答應等江南巷拆遷後將建築承包給他們,那個朋友的聲音她也熟悉,上一週他們還在冰雪之國哈爾濱一起吃了烤肉喝了啤酒來着。
錄音很快結束,夏佳寧茫然的看向雲啓,雲啓搖頭,“還沒明白嗎?他爲什麼非要拆江南巷,那是因爲要給他的好哥們提供掙錢的路子,誰又知道他會得到多少好處呢?爲這事,當地不少建築商都要去北京告他。”
寧曉夏說,他爲了不讓他的兄弟拆她的家園,幾十年的兄弟都鬧掰了,言猶在耳,原來不過是一個驚天大騙局而已,她就是騙局中心地帶的那個傻妞兒,被他們踢球一樣的耍着玩,還不夠,還要扒光了她耍着玩呢,她是不是還要謝謝秦勉,沒讓他那幾個好兄弟一起上牀來玩她。
“佳寧……”雲啓幽幽對着呆怔着的夏佳寧說:“有些話我不該說,可我當你是朋友,換成是任何一個男人,他都優秀得令我信服,我可以祝福你,但秦勉不行,那真的是個深淵,我不能看着你跳下去,他的身份是市長,而且在北京早就有了未婚妻人選,現在的情況看來,當初他接近你極有可能就是想利用你去解決江南巷的問題,是害死你父子親逼得你們家破人亡的真兇,如果你們繼續在一起,讓你媽知道的話……”
夏佳寧回過神,胃裡一陣翻涌,“你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是不是?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
雲啓咬脣,“也不是很早就知道的,就是那晚發現他在你宿舍後,無意中看到了這份日報,後來我有提醒過你的,只是那時候你根本就聽不進我的任何話,我又不太明白你們之間是怎麼樣發展的,你是不是知曉他的身份,怎麼好冒然就說。”
她悽然一笑,極冷,“我和秦勉從來只是名義上的男女朋友,還沒有和家人通報過,今後,也無需再通報。”
“我明白,如果他是真的愛你,他就不會……這樣騙你。”後面的話咽回去。
她想笑笑表示她其實還好,但嘴角還沒揚起,淚怎麼就下來了,天旋地轉中,臉色慘白,兩條腿站在地上直打顫,只覺得完了,親情,愛情,什麼都完了。
怒火和被背叛欺騙的憤恨隨之而起,他騙她,身份,地位,目的,感情全部都是騙她的,他們相識相交,她從來都是坦坦蕩蕩地告訴他自己的一切,可他明着暗着說愛她喜歡她,佔盡了她的便宜,卻最終目的只是爲了騙取她的信任,利用她爲他的政績保駕護航,爲他朋友的利益而催毀了整個江南巷!!!
夏佳寧整個人似沉入無底深淵,不住地沉不住地沉,不停地痛不停地痛,象火和冰雙面夾擊,連兩排牙都格格地響起來。
爲什麼假的也可以做得象真的?或者是她太渴望婚姻,太在意他,失去了辨別的能力,不願意去看清事實。
但事實終究還是逼到了眼前。
就這樣鬆手嗎?
她努力找回一絲清明,衝雲啓說:“超超還沒起牀,這個事不能讓他和我媽知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沒事去看下我媽媽,我想一個人走走。”
中午秦勉給夏佳寧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像個孤魂一樣飄在路上,她不知道要去哪裡,能去哪裡,只是出了江南巷,沿着人行道走着。
而秦勉的電話也是打了第三個才被接起的。
那頭的秦勉正在陪同臺商吃飯,這是市裡剛剛在高新工業園引進的一個大項目,隨着夏佳寧簽了補償協議,夏父順利火化,鬧事的又抓了幾個人進局子裡,事態表面上算是平息了,北京那邊他也打點清楚了,就全國範圍來說,他這裡發生的問題根本就沒入上面的眼,一是沒鬧大,二是哪個地方強拆沒出點人命的,只要地方政府自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上面也不會過多的追問,只要不在社會上引起過大的輿論就行。
但他發愁的是,他的身份早晚是要公開的,他不能確定夏佳寧現在對政府是個什麼樣的態度,一旦知道他是市長後,是不是會把滿腔的怒火都發向他,其實就算髮向他也沒關係,這些他都可以承受,只要過後她還能一如既往的相信他,還願意和他一起走下去,可是現在,他真的不敢確定,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現在會發生這麼多不可逆轉的事,當初在兩人感情最濃的時候就應該據實相告的,否則也不用像今天這樣被動。
想着她,藉故到走廊裡給她打個電話,但他沒想到,前兩個電話打過去都沒人接,等第三個電話若是再打過去沒人接的話,估計自己飯都吃不下去了。
夏佳寧聽着電話那頭秦勉的聲音,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落地彩窗裡頭自己的面容,悲傷卻又安靜,她哆嗦着開口,“在逛街呢,人多,沒聽見。”
“那你慢慢逛,我晚上沒安排,我去你宿舍,我們一起吃個飯。”
“嗯。”她淡淡應了聲就掛斷了電話,原以爲她該是很恨很恨他了,但聽着他的聲音,她才發現,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想他,從秦勉進入到她的生活裡來的那一天起,似乎從來就是他一步步地靠近自己,帶着優雅,不可言說的霸道,瓦解了自己的防線,直到這一刻,她才驚覺,他已經登堂入室,在自己的心底劈開了一方天地,躋身在內,可……
真的捨得丟下嗎?
她反覆地問自己,最後才發現,捨不得的,怎麼可能捨得?正經意義上的第一次戀愛,遇上他這樣的高手,誰會捨得了呢?
可是,殺父仇人這四個字正像十萬大山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掛了電話的夏佳寧繼續走,課是沒辦法上了,好在還有幾天假,積攢了許久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她再撐不住自己的身子,跌坐在馬路邊的綠化帶上,如果那天,你的車子開過那條馬路,就會看見有一個女人,安靜地坐在路邊掉眼淚,她在哭,你知道,她在哭,用力到最後,只剩下無聲的淚水。
秦勉,我恨你,秦勉, ……
可是從今往後,就要真正成爲陌路人了,只是她沒想到,心會這麼疼……
然後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沿着人行道往回走,邊上的行人衝着她指指點點的,她不知道要怎麼去解釋,只是慶幸,她還有哭的勇氣。
路過一家自助牛排店,她進去,隨意點了份牛排,吃光,那些自助的中餐也不放過,一轉眼,盤子疊得像個小山一樣高,她還在不停地往嘴裡塞。
電視裡在播着《新聞三十分》,她竟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再拿起筷子,夾起碗裡的冷菜送到嘴裡,大口大口嚼着,不要錢的可樂喝多了,骨骼竟也能透着冰冷。
飯菜還未及嚥下去,她已哇一聲吐在腳邊。
周邊食客和服務員對着面如死灰的她不停訕笑,搖頭,最後她坐在洗手間的地上,差些撐爆了的胃讓她吐得死去活來,受傷的五臟六腑連同那個讓她愛不得恨不起的男人徹底吐乾淨了,頭一次切身體會到,什麼叫做心如刀絞。
黃昏時分暮色漸暗刻骨銘心的悲痛也一點點象刀子一樣刺進心裡,刀是冰冷的,冰冷的刀尖冰冷着全身的血液。
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什麼都是假的,什麼都沒有了,心裡很冷,那種冷,到坐在餐廳的暖氣裡都沒有暖回來,她明白,無論以後的日子怎麼過,這一點冷意,將始終在心底裡,不會再離去。
站在路邊,看着車來車往,也想過走過去一了百了,可是她茫然擡頭看着天,問自己是不是應該得到這樣的報應?終究是不甘,除了愛錯了信錯了人,她何錯之有,她還有母親弟弟,還有想要的工作,一家人,溫暖平安快樂的生活,她一直都那樣渴望要的生活,沒有嘗過,她不甘心。
還有,害她的人都沒被懲罰,憑什麼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等她撐着半死不活的身體走回學校宿舍的時候,秦勉已經等在家門口了,這個讓她冷到瘋的根源。
她漫步走來,他等飯局吃到差不多的時候驅車而來,竟然前後差不了多久,夏佳寧看着眼前這個俊雅的男人,忽然有點想笑。
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柔軟地說,“我突然發現,自己很捨不得你了,怎麼辦?”
秦勉倒是沒想到她現在這樣的狀況下還能這麼與自己親暱,以前的時候都是自己坑蒙拐騙才得來的福利,今天居然被主動了一回,“傻丫頭,捨不得就捨不得唄,把我管得牢牢的,我可告訴你,外頭不少女人盯着我呢,你要是弄丟了我,可絕對找不回來的。”
她冷冷地看着他的笑容和快樂,背叛和欺騙,可以換來這樣平心靜氣的幸福和快樂嗎?她冷笑。
秦勉倒是沒聽出來夏佳寧話語裡的古怪,只當她這些日子悲痛過度,急於尋找他的溫暖,這會兒勾着嘴角溫柔地笑,引得路過的女學生頻頻側目。
牽過她的手,才覺得她渾身沒多少熱氣,倒是不忍心她繼續在外頭凍着,環着她的腰就往屋裡帶,一直到走進屋,站在客廳的壁鏡前,她才驚訝地看見鏡子裡的自己也彎着嘴角在笑。
明明是再也給不起的笑臉,這一刻,卻是騙了對方也騙了自己。
“本來想今天親自下廚做給你吃,可惜時間不夠,就讓人上王朝訂了些菜拿過來,對了,聽說江南巷的補償款已經按之前的協議全部下發了,你有沒有過去領。”
夏佳寧倏的擡起頭,“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所以纔會這麼關心?”漫不經心的一句話,但卻一語成讖。
秦勉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尷尬地笑了笑,如墨般的眸子幽深得懾人,起身從冰箱裡拿了水果到廚房裡去洗,端出來的時候面色纔算好看一點,“你媽媽的病好點了嗎?不要愁錢的事,我聽說市裡會管到底的。”
呵呵,繼續聽說。
兩個人面對面地坐下來,夏佳寧安靜地喝着湯,秦勉卻是一直低着頭吃麪前的飯,胃裡又開始翻江倒海的,恨不能立時將被痛絞的五臟六腑全部嘔出來,突然她衝進洗手間狂吐不止,嚇得秦勉蹲在她旁邊撫着她的背,問:“怎麼會吐?是不是中午吃壞東西了,苦膽水都吐出來了,這樣不行,肯定是急性腸胃炎,我送你去醫院。”
她揮開他的手時,擦乾淨嘴迎目望向他的眼神冷烈,那一腔的恨令他往後一退,不明所以。
她不需要他廉價的同情,在他做過那些事後,再多的關切也是僞善,她現在只知道他是個大騙子,騙心騙色的大騙子。
“秦勉,我一直都沒有問過你,你在電視臺的哪個部門工作的?”突然,夏佳寧開口。
他一愣,回答,毫無溫度的語調,“採編部。”
“你和市裡的領導很熟嗎,爲什麼有次看報紙,市長主持的會議你出現在主席臺上,而更巧的是我才發現,原來新任的市長正好也和你同姓同名?”她再試探着問,眼睛緊緊盯着他的反應。
他沒有說話,她盯着他,他的神情非常怪異,閉着薄薄的嘴脣,眼神不再有光彩。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秦勉放下筷子,看了她好一會兒,之後他走到通往陽臺的落地窗前,拉開窗簾,轉身,說:“其實有些話早就該和你坦白,只是一直覺得時機未到,怕你不能理解,其實我……”
“我們分手吧!”她打斷他,說得斬釘截鐵。
彷彿被人狠狠扇了個耳光,秦勉一陣頭暈目眩,上前一步,隱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仍笑着說,儘管笑容真的很難看,“佳佳,這個玩笑不好笑!”
“我說真的,我們到此爲止吧。”她的恨意象爆發的火山,再也沒有辦法壓抑,可是說出口只有這麼平靜的一句話,什麼都已經一筆勾銷,這就是夏佳寧,即使再愛,也不會給自己自欺欺人的機會,其實她也很想衝過去打他,罵他,或者嘶聲竭底哭着問他:爲什麼?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要害得我家破人亡?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可,真相已經大白,何必呢?何必再要親耳證實那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
他不說話,只是臉白得可怕,沉默良久,他說,“我真的不想傷害你。”
用力擦擦溢出的眼淚,夏佳寧用輕鬆得發顫的聲音說:“其實我還好,只是總要給冤死的家人一個交代,秦市長,情已逝,但我們的對手戲纔剛剛開始,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一定會的。”
“佳佳。”他的呼喚很嘶啞,“對不起!”
“我說過,你永遠不需要向我說這三個字。”她轉身,清楚的看見了他眼中紅色的血絲以及黑瞳裡的深深愧疚,他上前捉住她的手,一點點收緊,捏得她骨頭都要斷了,“佳佳,還可以有很多種方式去解決,能不能,別這樣。”
她掙脫他,冷笑,“用錢補償嗎?你們除了拿納稅人的錢來爲自己擦屁股外,還能有什麼作爲?”
“一切都會過去的,要不你打我,或者罵我,狠狠地罵,罵我祖宗十八代都行!”
她點頭:“我知道人死不能復生,我要聰明點就該拿着賠償金老實閉嘴,不要拿着雞蛋去和石頭碰,否則很可能是人財兩失……可是秦市長,我現在心很疼,疼的受不了,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他用力一拉,把她拉到他懷裡,就這樣摟着,很緊,緊得她肋骨要疼碎了,“是,我該拿你怎麼辦……”
她笑了,眼淚砸在他外套上,像細密的雨水“其實,我該謝謝你,因爲你至少沒假愛但真做過。”
“可我恨,我恨我爲什麼要晚一步喜歡上你,爲什麼我們不能在幾年前,就遇見彼此。”秦勉握住她纖細的腰,手一緊,她幾乎撲入他懷中,姿勢曖昧。
她拼命掙脫,他雙手箝得越緊,隔着衣褲,兩人幾乎完全契合,突如而來的親密讓她又羞又怒,迸發了全身的力氣手腳並用掙開,一舉把他推向後面的牆壁。
她要開門,他從後面追了上來,一把扯住她,她重重地摔向牆壁,後背撞得森疼,還沒來得喊痛,他已經襲了過來,整個人壓住她,修長的大腿抵着她的身子,然後箝住她雙手按向頭頂,可的語氣是那樣的驚慌,他說:“別走,佳佳,至少在感情上,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他緊貼着她的身體開始有節奏地摩挲,這本是她以前最最渴望的親密,此刻卻讓她羞恥和憤怒從心裡蔓延至眼中,“滾!”她在他身下扭動嘗試掙脫,每用一分力他便迴應幾分,手腕快被他箝斷了一般,她罵,“滾開,騙子,王八蛋,神經病,殺人兇手。
他做了這麼多惡事,還指望繼續用美男計就能留得住她嗎?她縱使再沒出息,也絕對不會委身於殺父仇人的身下。
她用盡她知道聽過的所有的罵人詞彙,不解恨,還是不解恨,趁着他手鬆的一瞬,她抽出一隻手毫不猶豫地向眼前的臉扇去。
她的手指與他臉上的肌肉一起顫抖,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打人,打的還是一市之長,但她來不及思考後果,就算送她去派出所她也覺得這一掌扇得酣暢淋漓,痛快無比,也是他該得的。耳邊彷彿迴響起那聲脆響,秦勉驚愕不可置信的表情也重新浮現,從小到大,敢在他身上動指頭的也只有他家老爺子,如今得要加上一個,他最愛的女人。
好一陣子,他只是怔怔地瞅着她。
夏佳寧冷笑不已,再罵一句活該,給他一耳光算輕的,如果有刀說不定她也會揮過去。
鏡子裡,是他變成鐵青的臉,還有她忽然毫無血色的臉。
手指銀光忽閃,她怔怔看了幾眼,突然發瘋一樣把戒指往下擼,然後一把扔出去,“去你的戒指,去你的結婚,你不配。”
秦勉慌慌張張去撿戒指,茶几上的杯瓶被她掃落地上,發出巨響,她掉頭就下了樓,樓道陰暗的光恍恍惚惚地照着她瘦削的肩膀和手指,一邊走一邊劇烈地喘息,痛恨和悲憤讓她無法平復,她用圍巾把頭包得實實的,他在後面叫她的名字,她突然轉身,在風中大吼,“從今天起,我的名字,容不得你來叫,你給我滾。”
她不願再回頭看他那張臉,當身後的男人如蛇蠍猛虎般,一滴眼淚掉下來,接着,一串一串……
她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跑不到,撲倒在地上,放聲痛哭。
那天晚上,寒流襲擊渝城,氣溫陡降十二度,風雨襲來,豆大的雨點夾着冰粒啪啪地落在水泥地面上,盪出一個個小水圈,夏佳寧站在屋檐下直視着外面滂沱的雨夾雪,馬路上已一片迷茫,這纔想起該走的人是他,那是她的地盤。
勉強嚥進去了碗餛飩,買了把傘,她在呼呼的風中,自己走回了學校,三小時後,站在樓下,手一抖,鑰匙掉在地上,因爲,屋裡的燈亮着,他竟還在等她?可當她開門進去時,屋裡已經空無一人,曾經擺放整齊的洗髮水沐浴露內衣內褲都已不見了蹤影,唯有一串鑰匙醒目的擺在鞋櫃上,是他的性格,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空曠的房間裡,除了漂浮的空氣,再別無他物。
其實一開始就能猜到這個結局,卻沒有猜到……它會來的這麼快!
如果這場遇見在一開始就註定了永遠不會有好結果的結局,那麼他們在相識的最初是否就該懂得止步愛情?
可是……能被控制的感情,從來不叫愛情。
房間裡冷得能結冰,如同她傷透了的心失望透了的心再也不可能暖回來。
她慢慢蹲在地上,嘴脣泛白地哆嗦着,用膝蓋抵住心口,空蕩蕩的房間迴盪着無聲的抽泣……
她又夢到了這幾天都會做的那個惡夢,寂靜的大街涌動着不安的氣息,混亂開始,兩羣人無聲衝到一塊,棍子、鐵條一下一下打在人身上,也聽不到聲音,腦海裡卻有蓬蓬蓬的悶響,有被打的人張大嘴無聲大叫,眉目縮成一團,無還手之力,打人的便放過他找另一個目標,有被打出的鮮色血花,不多,點點斑斑而已,一片混亂。
接着一聲悶響,她聽到這無限放大的響聲,失聲驚叫,劃破了無聲場景,她衝過人羣,只看到爸爸躺在青石板路上不停扭曲抽搐的身體,就像電視劇裡的武功高手們受了內傷一樣,血慢慢從口鼻,耳朵,眼角淌出,血液是濃暗色的。
一羣特警站在巷口,有尖銳的痛感深深刺入還在回憶當中的腦袋,她艱難呼吸,輾轉翻身,汗落如雨,霍然驚起,人已歪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心仍在砰砰急跳,不得安息。
窗外寒風粗暴地吹過,沒有警察,也再沒有強拆,可是爲什麼她的夢中總會有整羣警察荷槍實彈在出現?一次一次,她無法逃脫。
她靠着牆坐在落地窗前,不敢再睡,就這樣從深夜一直呆坐到早上,想了很多事,想她和秦勉是怎麼認識的,想他們吵架那會怎麼難受的,想他怎麼對自己好的,想他偷親自己的樣子,總之滿腦子都是他,
等清晨第一縷陽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連他們的回憶都這麼的短暫,一切都是註定好了的,她還沒嘗夠愛情的滋味,現實就已經替她做出了選擇。
她擡手摸了摸眼角,是乾的,明明她的淚腺淺得很,可居然沒有落淚,只是心裡像被撕裂似的劇烈抽痛着,拼命張開嘴呼吸還是透不過氣來。
從此以後,秦勉這個簡單的名字就成了她午夜的夢魘,怎麼掙也掙不脫,她就象是懸崖邊搖搖欲墜的石塊,一轉眼,就要粉身碎骨。
好不容易纔把夏超送上火車,週一開始在政府部門和周邊上班的人都會看到一個披麻戴孝的漂亮女孩捧着一張父親的遺像定定地站在市政府大門邊,一站就是一天,不管颳風下雨,也不停的有警衛和民警過來勸阻,但女孩意志堅定,只冷冷地說一句,“我會站到你們市長下臺那天爲止。”
任何人在瘋狂決絕時的選擇都無法預計,即便夏佳寧這種膽小怕事的女人,在尖銳的壓抑下也有崩潰的時刻,所以纔會不計後果地做出這樣瘋狂的報復。
然而市長秘書過來請她進去談談,她也不去,只說,“沒什麼好談的,我只需親眼看到他被警方逮捕這一個結果。”
秦勉氣得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每每站到窗前見到她又生氣地別開眼,又忍不住長嘆一口氣,這些日子,誰能又吃好睡好了。
“秦市長,那個瘋子要不要叫派出所強制送到精神病院?天天在這鬧得影響也太不好了。”各辦的頭頭都覺得挺憤怒的。
“隨她高興,想站多久就站多久,對了,等會你再搬張凳子下去,畢竟是咱們的工作不到位,人家親人去世了,心裡難受,要准許發泄。”秦勉情緒逐漸平復下來,他當然清楚夏佳寧的個性,你越壓制她越反抗,現在和她談什麼都聽不進去,索性就由着她,她不也要工作也要生活嗎?就不信還能把這兒當成家了。
天空一片灰霾,似乎又要下雨了,她苦笑,現在的她哪裡還像個人民教師,在她的眼中每天都充斥着各種被陷害被侮辱被嘲諷被詆譭,然而在命運面前,她只是卑微如螻蟻的弱者。
一輛大奔緩緩駛出大院,她還險些被撞倒,車窗緩緩拉下,裡面坐後排那人微拉下墨鏡,露出濃眉大眼,不過看她的眼神帶着關切,“怎麼也不帶把傘?”
他明明只是隨意地坐在那裡,卻總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倨傲俯視感,那雙眼睛深的彷彿能看透人心,讓她有種莫名的怯意。
夏佳寧滔天的憤怒瞬間盈滿於胸,剛平復的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那雙眼睛像淬了火似的狠銳,心裡只反覆念着,夏佳寧,就是這個人毀了本該屬於你的幸福,她冷笑:“秦市長還想殺人滅口不成。”
他嘆口氣,推門下車,也站在那裡,半晌,說:“你媽媽她,好不好?”
夏佳寧冷笑:“市長去基層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臉色微微發白:“我知道不管怎麼說都對不起你們夏家,可是後來你也看到了,我彌補過,也努力過。”
夏佳寧打斷他:“是,您的努力非常見效,江南巷終於順利拆除了,我爸爸化成一捧灰睡在那個小盒子裡,我媽還在家裡躺着起不來牀,我像個瘋子一樣丟人現眼,這就是市長您要的政績。”
他看她:“佳佳,你要再這麼鬧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她冷笑:“沒得好處?我再差也不過是開除公職,但能拉一個市長墊背,難道不划算?”
他忍耐,終於忍不住:“夏佳寧,你不要害人害已”
她心中一痛,掩飾住,冷冷地說:“謝謝市長的指教。”
他頹然上車坐下,然後怔怔地擡頭看着她,過半天,說:“佳佳,對不起。”
她笑起來:“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因爲答應過所有江南巷的居民而沒有做到嗎?”
“做不做得到時間會證明。”秦勉不動神色地望向她,眼中慢慢地透出一點矛盾,說不出的矛盾和異樣。
她的臉色很不好,眼底還帶着一圈青黑,下巴尖尖細細的好像瘦了些,而變得更多的是眼神,添了幾分往日沒有的堅毅頑固,那模樣就像一株被雨水洗練過的蘭花,荏弱卻不服輸,雖然真的很想,很想就這樣跳下車就將這個讓他抓心撓肝的女人摟進懷裡好好疼疼,但現在他不想表露太多,冷冷開口,“我要去開會,你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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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在這裡等着秦市長被帶上手拷爲止。”夏佳寧握緊拳頭壓住火氣,滿腔的不忿似乎要奔騰而出。
“真有骨氣。”秦勉笑了笑,烏雲底下,他俊美的笑容非常冷酷,薄薄的嘴脣輕輕抿着,帶着似有似無的殺意,車窗慢慢升起,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嘴角不羈的笑,那是一張驚人英俊的臉。
座駕揚長而去,留下夏佳寧一腔怒火無處發泄,大奔明亮的車窗裡倒映着的那個人是她嗎?裡面的自己眼窩泛青,陰鬱冷冰,臉色蒼白,一身披麻戴孝的裝扮完全跟鬼一樣。
又見幾個路過的人拿着手機嘻嘻哈哈的對着她猛拍,再也忍不住氣得用遺像的背面掩住臉跑開去。
不,她不會放棄的,不會這樣被他耍,不會這樣被他騙,她會要他付出代價!
接下去的很長一段日子她過得非常混亂,以至於很多很多年後她再想起,也只想永遠忘記,不再有任何回憶,可是不論她怎麼忘記,它仍如刀刻斧鑿,一絲一毫都不肯錯漏,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表情都逼切地清晰。
纏綿淅瀝的雨一直下了一個星期,終於停了,天空被雨水洗得一片瓦藍。
秦勉隨意懶散地靠着座椅背,揚着眉望向大門那個轉角的位置,那裡空無一人。
這情況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畢竟這些日子無論他什麼時候來都能看見夏佳寧站在那裡,他還以爲她至少能堅持住半個月呢,哪知才一星期就打退堂鼓了?
其實他還是有些驚訝夏佳寧的毅力,那麼嬌嬌小小的一個人,身上到底蘊藏了多少的能量,可以這樣拋卻尊嚴與面子,只爲討一個所謂的公道?
那麼現在,她不出現,是已經想通了?可他不知道,夏佳寧並不是想通了放棄了,而是被一個電話驚得趕回了家裡——雲啓說,她媽媽又發病了。
已是深夜,這陣子發生太多的事,她壓根沒睡過一天的安穩覺,眼睛又漲又疼,卻乾涸得流不出眼淚來,而且現在也不是落淚的時候,在這種非常時候,她說什麼也不能倒下。
醫院裡的icu病房外,在走廊的長椅靠着牆坐下,輕聲問雲啓,“告訴我醫生是怎麼說的?”傍晚雲啓來電話時只是斷斷續續地說她媽突然心絞痛進了醫院,她什麼都來不及問清楚就急着趕了回來。
“醫生說,是心肌梗塞。”雲啓嘆了口氣。
“怎麼可能?”夏佳寧難以置信地捂着脣,有點無措地喃喃:“媽媽心臟平時都很好的,怎麼突然會變成這樣?”她自然很清楚心肌梗塞是多麼嚴重的病症,那是會隨時要人命的。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警察給她打了個電話,說你如果再在市政府那兒鬧就要把你抓起來,鄰居說你媽還沒聽完兩眼一翻就倒下了,幸好是旁邊有人在,送醫院及時,不然就……”後果不言而喻。
“真沒想到他真敢趕盡殺絕。”夏佳寧頓時覺得手指冰涼,心裡又驚又怕,她幾乎不敢想象她跟母親也差點就天人永隔了。
秦勉,你難道還嫌我恨你不夠深嗎?
“謝謝你雲啓,如果這段時間不是你一直幫着我照顧着家裡,告訴我該怎麼做,我的世界恐怕都一團亂了。”她的淚水一直在眼眶裡打轉,儘管心裡已慌亂一片,可還是鎮定地開口。
“算了,我看你也不要再去市政府了,沒用的,就算給他造成影響不好又怎樣,他一樣還是當他的市長,在他的地盤怎麼能告倒他呢。”雲啓搖頭。
“那就這麼算了?”夏佳寧看向他,雲啓沉默了許久,才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最近那個某地被查處的副市長,好像是被人到北京上訪給拉下馬的,就算秦勉背後勢力雄厚,拉不下馬,那也能讓他臭名遠揚,仕途之路也就到此爲止了。”亅.。亅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