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隨着無惑的一步步靠近,龍發覺到身後有人靠近,龍尾一揮轉頭盯着無惑與南宮玖麋。
龍鬚隨竹林微風飄動,幽藍明亮的雙瞳倒映了無惑和南宮玖麋二人,龍嘴裡吐着白色的仙氣。
方纔撫琴的白衣少年瞬間化作一縷青煙消散,琴聲也緩緩停止了,卻還縈繞在翠竹之間。
南宮玖麋許久過後才從琴聲餘音中回過神來,如夢初醒般發現少年不見了,愕然看着黃色的龍兒,“你,是住在這架琴裡的……神仙?”
“是的。”
龍的聲音似乎是從他的牙縫間傳出的,如同雷鳴般沉悶。
“那剛剛的那個彈琴的人……是誰?”
“不管你的事,小毛孩。”
說南宮玖麋是小毛孩,倒一點也不奇怪,因爲這條黃龍兒可是活了上千年的神獸,龍生九子之長子——囚牛。
囚牛說完,又盤曲起來,將頭一半埋入身體裡,閤眼養神。
南宮玖麋見囚牛似乎睡着了,小聲地對沉默的無惑問道,“你要帶走的不會是這條東西吧?”
無惑微微點頭,表示對南宮玖麋作答。
但他心裡卻還沒有個數,畢竟囚牛不是什麼靈魂惡鬼,而是上古的神獸,自己不一定是他的對手,強硬帶走的後果將不堪設想。可如果不帶走,神獸本來就已經不該再在人間出現,豈不是破了規矩?
“他到底是隻什麼東西,仔細看看,似龍非龍……”
“囚牛。”
“囚牛?你是說龍王的九個最不像他的兒子之一?”
“是的。”
被無惑這麼一說,南宮玖麋又細細地去觀察了囚牛一番,囚牛也得到感應似的,擡頭愣愣望了望南宮玖麋,眼睛裡閃爍着迷離的光點。
“敢問您可是上古神獸囚牛?”
南宮玖麋邁出幾步,靠近了些,對眼前的黃龍恭敬地詢問道。
“嗯……”
囚牛慵懶地回答,又打算埋頭養神了。
此時無惑也走來,銅鈴在他腰間微微晃動,囚牛不經意就恰好間看到銅鈴,驚愕了一下。
他身子一躍,飛向無惑,身邊升騰起卷卷白雲,伴隨他前進。
無惑此時一點也不驚慌,淡然等候囚牛抵達到他跟前,臉上揚起一笑。
雲霧散去,囚牛眯起眼睛打量了無惑許久,牙縫間又發出了沉雷般的聲響,“活死人?”
他又繞了無惑兩圈,緊接着,就似乎在笑一樣,“噢,我認出你來了……”
認出來了?難道這囚牛以前也認識無惑?邊上不遠處的南宮玖麋心裡邊想着,邊仔細觀察囚牛的一舉一動。
“你是不是要帶我離開?”
囚牛盤上身邊的一棵碗口那麼粗的竹子,似笑非笑,“死心吧。”
他的語氣堅定,不帶絲毫退讓。
還真是個難對付的主,看上去硬來萬萬不行,看來得使個軟的。無惑心中暗暗盤算,而臉上卻一直掛着不鹹不淡的笑容,令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
最終,還是吐出一句“打擾了”,就化爲一團墨色煙霧消失在竹林間。
4
南宮玖麋莫名其妙地撓了撓鼻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無惑又在耍什麼花招。
以他的瞭解,無惑是不會就此罷休的,或許他並沒有走,一直都還在竹林裡觀察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南宮玖麋的直覺是對的,無惑的的確確沒有離開,他一向來無影去無蹤的,縱使神仙也無法第一時間感受到他的存在。
所以此時似乎囚牛也未察覺。
他喊住南宮玖麋,居然與他閒聊起來。
起先南宮玖麋和他談話還是十分敬畏的,談着談着便不知不覺像兩個知己似的無拘無束起來。
又恰好聊到方纔那個撫琴的白衣少年,南宮玖麋忍不住問個究竟,因爲當時雖然距離隔得不遠,可能林中霧氣太濃,沒有太看清少年的臉。
“敢問,那少年到底是誰?”
“是琴的主人。”
“琴的主人……琴的主人不是您嗎?”
囚牛聞言,緩緩搖着他的龍頭,“不是……”
從齒縫裡發出的深沉之音裡還帶着淡淡的憂傷,不過很快又消失得風輕雲淡了,他擡起頭,“小毛孩,你要看看那撫琴的少年是誰嗎?”
“可以嗎?!”
南宮玖麋有些興奮。
囚牛不回答他的話,因爲沒有必要。當即龍尾一揮,琴前的霧氣又漸漸化作那個白衣少年。
琴聲悠悠響起,少年全身如是水墨暈染出的,如夢如幻,虛幻飄渺。
南宮玖麋小心地走向正在撫琴的少年,想看清他的容顏。
但看到時,不禁瞳孔放大,欲言又止了。
那個少年爲何如此像自己!?
隱匿在竹林間的無惑此時也有些愕然。
難道說這個少年就是南宮玖麋?
不對,照理說少年已經死了幾百年了,眼前的只不過是個幻象,那麼這少年極有可能是南宮玖麋的前世!
琴旁的一棵青竹搖動了一下,囚牛警覺地眸光一閃,又滿不在乎地笑笑。沉雷般的話音響起,“怎麼樣,小毛孩,滿意嗎?哈哈……”
“他……他是……我?”
南宮玖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或許吧!”囚牛轉頭對剛剛琴邊搖動的竹子看去,半眯雙眼道,“那個活死人,我發現你了,不要藏着了。”
聽到囚牛說的話,南宮玖麋早在預料之內,沒有大驚小怪,理所當然地一同看去。
無惑也並不想再藏下去,直接現身了,不等囚牛開口,就先說道,“想必他是南宮玖麋的前世吧,你也一早就料到,所以他在收服惡鬼奪來古琴後,你完全有本事和他較量一番,卻任憑他把琴安置到此處。”
“嗯,你倒是聰明得緊,好,看在這小毛孩的份上,我可以跟你走,不過得先讓他彈一曲……”
囚牛把龍尾指向南宮玖麋,語氣裡帶着些傲慢。
“我!?”顯然南宮玖麋不知所措了,“我不會彈啊……真的……”
“一定會的。”
“……”
南宮玖麋還是拗不過囚牛這個音樂癖好者,只好定了定神,做到古琴前。
試着波動第一根琴絃,然後又波動第二根,第三根……由快到慢,由慢到快,時而清越時而沉悶,時而輕快時而緩慢。
囚牛邊聽着,邊側着頭,龍尾隨音律而擺動,任竹林中微風輕撫身軀。
連南宮玖麋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隨便彈彈就彈出了一個調子,還那麼優美,這比白天見鬼還稀奇。
“好曲啊,看來我沒有看錯人,你與他甚是出奇的像!尤其此時彈琴時!”
囚牛聽着聽着,不由讚歎上幾句。
南宮玖麋早沉浸於琴聲中了,囚牛說的話他只是隱約聽見。
這竹林裡不分白天黑夜,當琴聲漸止時,外面已經夜闌更深了。
銅鈴,響了一聲。
囚牛跟隨無惑走在荒野上。
他把古琴送給了南宮玖麋,要他好生保管。
雖然只是一把普通的琴,卻承載着一段回憶。
囚牛因聽得懂少年琴聲的喜怒哀樂而與少年成爲知音,可惜人的生命脆弱,事事難料,少年免不了死亡的召喚,還是離開了人世。
囚牛也從開始的希望少年復活到現在只盼望可以再看少年撫琴一次,哪怕短短的一瞬間也好。
不知是巧合還是早已註定,少年的轉世便是前幾天將古琴從惡鬼手裡奪回的驅鬼師南宮玖麋。
聽最後一次熟悉的琴聲,悲喜哀傷都從他的指尖流露出來。
或許那琴本不是南宮玖麋所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