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叄.
1
“爹,你回來啦。”
平凡的一家三口人,女兒看到她的爹爹回來,連忙前去歡迎。
家中賢妻早做好了飯菜,等待丈夫歸來。
菜不豐富卻含濃情。
而回來的男人卻一聲不吭,向中了邪一般,僵硬地做到桌前,眼中燃着怨氣。
“爹,您怎麼了?誰惹您生氣了?”
男人依然什麼話也沒說,吃了幾口白飯便走向們後的角落裡。
角落裡堆着雜七雜八的工具,有耙子,有鋤頭,也有斧子。男人發紅的眼睛查看了一下所有東西,正當女兒和妻子疑惑地過去看時,男人隨即拿起一把斧頭就往兩人砍去……
尖叫,鮮血,成爲這個溫馨的家庭最終的結局。
2
除夕的夜晚,大街上熱鬧非凡,燈火煙花,給白雪渲染上華麗的色彩,已感不到冬日的寒冷。
南宮玖麋和無惑並肩走着,一邊談話一邊感受周圍熱騰騰的氣氛。
突然一陣敲鑼打鼓在遠處響起,昂首遙望,原來是三隻舞獅子,一蹦一跳,迎着人羣慢慢向這裡移動,周圍的人們時不時就拍手叫好。
後方,因人們都隨舞獅子而去,所以人羣變得稀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向舞獅子集中。
“主人,你看這個。”
一個小鬼從地上撿起方纔在一舞獅人身上掉落的東西,拿到墨鄞祈面前。
“噢?這是……一個木頭娃娃?”
墨鄞祈接過來端詳了片刻,“看起來還是靈氣十足啊。”
“主人,我們要怎麼處理?”
“嗯……”墨鄞祈思量一會兒,突然眼眸裡閃過一道白光,又把木娃娃重新放到小鬼手裡,“先收好吧,也許有一個人需要。”
“是,主人。”
小鬼將娃娃小心地放到衣袖裡,擡頭時墨鄞祈已經走遠,便連忙抱着梅花傘跟上。
那三個舞獅子的還在跳着,人們也不厭其煩地拍手稱讚,樂在其中。
無惑看似是一直在觀看錶演,其實思緒早已飄了很遠,只想着要快些完成任務,對這裡不帶一點興趣。南宮玖麋同樣感到了無聊,視線很快轉移到後方賣面具的小攤上,
“哎!那邊那個面具不錯啊,去不去看看?”他突然看到身後一個麥面具的攤子上。
“你還是小孩子嗎?”
無惑顯然有些不耐煩,但沒有表現到臉上,只是語氣中微帶了一點。
本來到這裡來就不是玩的,誰知半路上就遇到了個沒事幹的,硬要把他拖着一起逛,看這看那的。
“不是小孩就不能看啦?”
南宮玖麋卻反過來反問無惑,讓他欲言又止,勉強朝賣面具的地方走去。
“二位,買一個面具回去,留作紀念吧。”
“嗯,看看。”
“好。”
擺弄着一個深藍色牛頭面具,南宮玖麋看起來心情極好極好,無惑也跟着一起欣賞一番。
“喂!”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倆人都狠狠一驚,“這個白色的我買下了!”
轉頭確認,果然是墨鄞祈這傢伙!
墨鄞祈似乎早就知道無惑和南宮玖麋在看他,轉頭邪魅地笑了一下,“喲,好久不見啊,二位。”
“你怎麼會在這?”南宮玖麋驚訝地看着墨鄞祈慢慢帶上面具,注意到他身後有一個小鬼,爲他拿着梅花傘。
“人間這麼熱鬧的時候,我當然要來看看,怎麼,你要在這裡收了我啊?”
“切,今天我心情好,不和你煩。”
“是嗎,”說着,墨鄞祈的視線又慢慢轉移到無惑身上,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對了,我在街上撿到個東西,不知道你是不是就在找它。”
“什麼東西。”
聽後,無惑的興致頓時就來了。
小鬼從袖子裡拿出木娃娃,呈給墨鄞祈,墨鄞祈又把他遞到無惑手中。
無惑拿着一遍又一遍端詳,許久後才喃喃開口,“沒錯,就是它,你在哪裡撿到的?”
“就在這路上,應該是從哪個舞獅人身上掉的。”
“是這樣……”
隨即,當無惑打算將木娃娃收入自己袖中時,墨鄞祈一把奪過。
“喂,它是我撿到的,你想要的話就拿什麼東西和我換吧。”
看着他手裡詭異的木娃娃,無惑眯了眯眼,淡淡道,“你要什麼來換?”
“你的銅鈴!”墨鄞祈毫不猶豫地就指着無惑腰間精緻的古銅色銅鈴,“成交嗎?”
沒等無惑開口,南宮玖麋先上一步,瞬間一張符咒就貼到墨鄞祈身上,變成一條紅色麻繩困住了他。
也在此時,娃娃被無惑手裡的一股力量吸了過去,安然地躺在他掌心裡。
南宮玖麋站到了墨鄞祈面前,罵道,“你這隻死性不改的妖精,無惑若是離開銅鈴十米遠就會變成死人,那時候還要這破木頭娃娃幹什麼?!”
垂眼看了看綁在身上的紅繩,墨鄞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同樣都不是人,你對他那麼好,對我那麼差,公平麼?”
他不急,反倒在一旁的小鬼急得不知所措了,拼命懇求南宮玖麋放過主人。
哪料南宮玖麋也是個倔性子,越是求越是不放,氣憤地對小鬼道,“他只是在利用你,你懂什麼,再煩連你一起綁。”
小鬼趕忙閉上嘴,乖乖地低下頭。
此刻的無惑,把目光投向墨鄞祈,心中暗討着些什麼,全然未發覺南宮玖麋異樣的眼神。
直到被第三次叫魂般的喊聲喊醒,才豁然清醒,快速收斂起自己的目光,對玖麋一揮手,“把他放了吧,反正東西也到手了。”
“你不應該把他也帶走嗎?”
“以後再說。”
“……切,枉費我一番苦心。”
語落,墨鄞祈身上的紅繩隨即就消失了,他理了理自己兩邊的銀髮,與無惑二人反方向離去。
他不時偷偷往回看一眼,嘴角向上微微一翹,滿臉邪笑。
3
舞獅子的表演結束了,舞獅人紛紛回房間換下衣服。
一個領頭的,年齡約莫三十左右,長相平平,卻帶一股邪氣。
當他準備換下表演的服飾時,猛然發現原本一直佩戴在身上的木頭娃娃不見了,急出一身冷汗。
“這下糟了!”
他自言自語着,不禁環顧周圍地上。
可惜,什麼也沒有發現。
在他失落得決定放棄時,一個空蕩幽深的聲音在屋內的暗隅裡傳出來,“你是在找這個嗎?”
定睛去看,那裡有一人拿着他丟失的木娃娃正緩緩走來,從頭到尾一身黑袍,與周圍黑漆漆的環境融在一起,難以分辨身體的輪廓,只是那蒼白得像白紙一樣的臉,讓舞獅人心中一戰。
“你……你是誰?”
“你不必知道。”
“快,快把那娃娃還我!”
“你可知道這個娃娃怨氣有多重?”
“我管它呢!總之它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請你快點還給我!”
舞獅人伸出掌心,強勢地向無惑索要回木頭娃娃,無惑卻一聲不應。
黑暗中不知哪裡投來的月光,將那雙銅黃色雙眼照得散發出夢幻的光芒。
“我再說一遍!還我!”
因爲害怕,舞獅人聲音有些顫抖,兩眼移不開無惑詭異玄幻的瞳孔,也正因如此,他的心思被銅鈴窺探得一清二楚。
“楚相,你叫楚相對吧。”說話時無惑沒有帶半點情感,臉上泛出的笑意使舞獅人分不清是眼中的幻覺,還是真實的存在。
“你,你怎麼知道?”
楚相的手也不爭氣地發抖了。
許久,無惑都沒有回答,踏着緩慢的步伐,向楚相靠近着。
木頭娃娃被他提在面前,臉朝着楚相。隨着無惑一步步的往前走,娃娃也一點點來到楚相跟前。
這個只有巴掌大的可愛木娃娃,平時覺得不是怎麼可怕,而此刻,竟頓時感到一絲詭異的氣息!
空洞烏黑的雙眼佔了整張臉的一半。
原本微翹的小嘴乍一看是在獰笑。
長髮披落遮住了身體。
華麗的紅衣在黑髮下僾然殷血一片。
4
“現在,就讓你看清它的真實模樣。”
無惑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冷,彷彿連這屋內也結了冰般,處處充滿寒氣。
只見他的手在娃娃臉上輕輕一抹,移開手後再看娃娃,那已經不是木頭娃娃了,是一個人皮娃娃!
她的臉像被藍光所照。
兩眼被挖去。
嘴角流血而依舊在笑。
血沿着她的身體輪廓一滴一滴滴到地上,每滴一滴,聲音都像敲鼓一樣,震響了楚相的耳朵。
“她是誰。”
無惑冷不丁問了一聲,讓楚相那顆懸着的心加快了跳動。
“她……她是……”
“你的女兒。”
“我……我的女兒?”
“你若以爲你的女兒當年是生病而死,那麼就錯了……”說到一半,無惑故意停頓很久,接着又道,
“你的女兒是你自己親手殺死的。”
這句話從他口中一字一字慢慢吐出,每一字都如刀在劃割楚相的肉體。
一滴滴冷汗沁出,他拼命搖頭,“不會的……不會的……”
的確,他不信,他絕對不會相信最疼愛的女兒是自己親手殺的。
在他模糊的記憶裡,女兒與妻子同時染上同樣的病死去,在臨死前,女兒將這木頭刻成的娃娃交予他。如今家中只剩他一人。
而真相呢?
無惑將另一隻手搖響銅鈴,彷彿要把楚相催眠,嘴脣撥動,淡淡說着,“現在,我帶你去看清事實。”
楚相感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慢慢合上了雙眼。再次睜開時,是在那間熟悉而溫馨的小屋裡。
妻子與女兒笑着,迎合一個正在生氣的男人,那一桌的菜的熱氣都快要凝固。
男人扒了三口飯,掃一眼門后角落,霍然起身走去。
頓了很久,他竟突然舉起斧頭,朝離得最近的女兒砍去。
無論女兒與妻子的尖叫有多慘烈,他始終沒有停下。
楚相在屋內某一處看着。
那個男人與他長得一模一樣,準確說,就是他自己!但他還是不相信眼見的這一切,平時的他,一向溫和待人,而那個拿着斧頭的,簡直就是魔鬼!
他的精神很快就要崩潰了,在他拼命抓着頭皮想要破門而出時,忽然手裡一沉,像是拿了什麼東西。
一看,是一把斧頭,還沾滿了鮮血!
他的手開始不自覺地自己動起來,持着斧頭朝妻子的頭砍了三下。
頓時,頭骨碎裂,**和鮮血噴涌而出,斧子插在他妻子的頭上,已經看不清原來的顏色,只是粘糊糊的血和白色的腦子。她疼痛得還在尖叫,到處亂跑,只是沒有維持多久就倒在地上抽搐幾下,斷了氣。
看着兩具屍體,楚相再次不由自主地扒開他們的皮,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幹什麼,就做成了一個娃娃。
也正在此時,無惑走來開口說話了,“你還覺得,她們是患病死的嗎。”
“是……是我殺死的?”
楚相還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人都是有兩個靈魂的,一好一壞,正反兩面。平常人的正反面都相互平衡,偏差不大,而你,反面整整大出正面三倍,不平衡,從而使兩個靈魂獨立,分裂成兩個人。固然,好的一面出現時,你極度善良,壞的一面出現時……”
無惑說到最後,沒再說下去,只是用眼神指示,想來楚相也一清二楚了。
5
回到現實,娃娃猙獰的臉還在楚相面前,知道這個娃娃真正的來歷以後,他變得更加害怕。
眼前的仿若不是娃娃,而是兩個一長一幼的女鬼,在他臉上啃咬他的肉……
帶着慘叫,他不知不覺中從肉體裡走出,飄飄悠悠地跟着無惑走向荒野。
他已是魂魄。
銅鈴的聲音令他平靜許多,在迷霧裡緩緩穿梭。
忘記過去,重新再來,楚相蹲在一酒樓門口,布衣破舊,亂髮未整,滿臉的泥濘。
過路人難得會施捨他一個銅錢,那也能使他心滿意足,畢竟,他還有這個木娃娃陪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