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看花開了又落,化魂後,五十年漸漸過去,幼小的鬼魂還在山間繞來繞去,怨氣日益漸增。
那山腳下的村莊,是她出生的地方,那裡住着冷漠無情的村民,是她最憎恨的人類!
村莊自從供去第四個活祭品後,瘟疫一夜之間就銷聲匿跡了,得了瘟疫的病人也都康復。人們又回到以往平靜的生活。
可才安定了四十幾年,山神廟邊便傳聞有惡鬼出現,死了很多人,從此不再有人敢上山送祭品。
此山成爲了禁山,連帶山神廟一起封了。
璃萱發誓要報復那些愧對他的人們!
她帶去村莊連續不斷的災難,鼠疫,乾旱,火災……
這還不夠!絕情的爹爹也不得好死,她讓他慘死在家中的古井中,屍體發現時已經難以辨認。
緊接着,村中慘案越來越多。
當年挖土的十幾個壯漢,如今陸續自殺,**的**,活埋的活埋,甚至自己把自己剖腹拉腸。
村長和老道士若不是已老死,恐怕下場更慘烈。
現在,村莊一片烏煙瘴氣,屍橫遍地,這纔是璃萱想要看到的!
“放下怨恨,重新輪迴,好嗎?”
無惑輕輕撫摸璃萱的頭髮。
一對幽深的眼睛望着他。
“如果放下,你就可以解脫了。”
“不……不可以……”
聞言,璃萱低下頭雙手捂住小臉,隱隱抽泣。
她已經無法從陰影裡走出了,放下仇恨,是不可能的。
無惑對她束手無策——如果她不願意走,就無法帶她走。
淒涼冷寂的山神廟外一片秋風肅殺之氣,萬物都在黑暗中冰冷呼吸。
5
廟門口的石獅子前,無惑坐在臺階上,璃萱跟着在他身邊坐下。
銀塵下,各若有所思似地不說話,任憑風把衣袖來回拉扯。空中,看不清是黃紙還是落葉,在眼前一片又一片掠過。
這樣的氣氛維持了很久。
當無惑低頭去看那幼小的鬼魂時,她已經熟睡了。
靠着與她自己一般冰冷的石獅睡去的,卻掛了一絲甜笑,口中在呢喃細語,隱約像是喚“孃親”二字。
她的夢中,是一片無盡的黑暗,然而燈火闌珊。
那裡有數百盞插在白菊上的蠟燭,紅色的火焰時長時短,時明時寐,照映了一副溫馨的畫面。
萱兒,花燈好看嗎?
嗯,好看。
那你要乖乖的,娘以後一直給你做。
……
娘,這件紅色的衣服是給萱兒做的嗎?
是……是的……
好漂亮!萱兒很喜歡!
……
萱兒……穿上這件漂亮的紅衣服後就要乖乖地和村長他們一起去、去山神廟祈福哦……
嗯好!孃親一起來嗎?
娘、孃親回來的……
嗯!
……
孃親,救救我——
萱兒……萱兒!!
孃親……
……
夢至此,璃萱臉上原本溫馨的笑容瞬間消失,赤紅的淚水縱橫沿臉頰流落,留下兩道血跡。
透過銅鈴,無惑窺探到了她的夢,無慾無情的他,竟泛出一絲同情,不禁伸手拂去在那慘白小臉上留着的痕跡。
“孃親!”
不想璃萱誤把他當做是自己的孃親,小手緊緊抓着他衣袖不放。
“孃親救救我——萱兒不要當祭品,萱兒要看孃親做的花燈——孃親!”
“……”
沒有反抗,無惑任璃萱的手抓得緊,也依然一臉淡然自若,夾雜似有若無的笑。
花燈,如果拿花燈安慰她,或許她就肯走了吧……
無惑腦海裡一下閃過這個想法。
剛要起身,一邊熟睡的小鬼魂就撲進了他的懷裡,口中還是叫着“孃親”,兩手拽的更緊。
暫時要走怕是很困難。
輕撫她有些零亂的細發,無惑沉思了很久。
碎夢夜夜侵,殘留二人影。嘗憶夜花燈,闌珊夜色清。
6
璃萱從夢裡醒來時,無惑正抱着她行走在星星點點的火光中。
模糊,清楚,模糊,清楚。
她終於看清了,是花燈!只有在夢裡和回憶裡才能再見到的花燈!
“好看嗎?”
無惑幽幽淡淡地問她。
“好看……”
沉醉了,在她眼裡,似乎在每一盞燈後都蹲着兩個熟悉的身影。
“和孃親做的一模一樣……”
說着,璃萱娃娃的童音漸漸沙啞。
再望到遠處——滿是燭火的紅焰,一直延伸到天際的邊緣……
“那現在,我們沿着這條路一直走,放下怨恨,好嗎?”
詢問懷中的孩子,無惑莞爾一笑。
“好……”
璃萱答應了,沉浸在仿若夢境的世界裡,淚水又情不自禁流下了。
這次,淚是透明的,悄然落在無惑的手臂上,一絲冰冷又一絲暖和。
夜空幕布上的一日一月顯露出來。
銅鈴在無惑腰間響了,輕音縈繞。
隨着,璃萱淡淡唱起起初的那首歌謠,
“素月白花秋水寒
下弦之月送難離去
舞白袖刀風催寐
楓燃一夜盡散灰燼
……
離去的故人莫哭泣
湖畔的歌謠還會響起
燃燒的蠟燭在流淚
紅色滾燙幽怨的眼淚
……”
銅鈴,歌聲,白菊,蠟燭都伴隨着她離去。
天微明,昨夜山神廟如同什麼也沒有發生,只有一盞盞白蠟燭還亮着。
三尺神靈祭,陰陽永相隔。
但愁仇未去,幼魂無人依。
五十殘年怨,深眸難忘憂。
爲祭山神而活埋於三尺墓地,化怨鬼報復,童女璃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