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子騁卻反問:“萬一不是給我們兄弟的,我們拿了豈不是不好。”
采薇噎住,篤定不好與這老實人多說什麼,憨憨笑了兩聲,便去追雨卉。
然而容宅甚大,幾處景緻也有相似,何況這北邊一塊采薇還是頭一回來,追出來時已不見雨卉的蹤影,自己嚇闖一通,終迷路了。
畢竟是在宅子裡,采薇還不怎麼驚慌,沿着迴廊一步步走下去,只盼遇到一兩個丫頭,自己便能找到回去的路,一壁走一壁心裡還埋怨,“一個侯爺府,竟修得比我們堂堂公爺府還大。”
想着走着,心神便不曾留意身旁的事,忽而肩頭被人拍一下,不禁嚇得喊出了聲。
“大白天,又不會遇見鬼,且是家裡,難道還有歹人捉你走?”一句玩笑一樣的話說出來,說話的,正是不知爲何也閒逛至此,正手裡握着一把竹骨畫扇的容謀。
見是他,采薇亂跳的心反定了,她朝容謀福了身子,嘴裡喊了聲“三爺萬福。”
容謀閒閒地在一邊欄榻上坐下,看着采薇問:“老遠就瞧見你東張西望的,你又迷路了?”
“是!”采薇輕聲應了,將頭低得很深,她似乎感到容謀的目光正在自己周身打量。
“上一回我們遇見,你可沒有低頭和我說話,怎麼?是不是認識了我容三爺,又聽家裡說過什麼,從此就不敢和我講話了?”容謀轉着手裡的扇子,他並不期待采薇的答案,因這些,他自己比誰都清楚。
“沒……有。”采薇低聲囁嚅,“那些話……我不怎麼信。”
容謀手裡轉着的摺扇倏然止住,他不可思議地看着采薇,突然上前一步逼到她面前,“小姑娘,難道你不怕我?”
采薇沒有退步,只是別過了頭,抿着紅脣兒,一言不發。
“怕了吧,我可是這個家的魔王。”容謀皺着眉,作出兇狠的模樣來嚇唬采薇。
“三爺,上次那件事,謝謝您。”采薇終開口了,卻真的好像不怕他。
容謀悻悻收回身來,又倚到欄榻上懶散地坐着,“我聽說是你讓那小丫頭來央求我的,想着你是二哥屋子裡的人,自然就答應了。我沒什麼機會巴結我哥哥嫂子,由你這裡示好,也不錯。”
采薇卻不大信這話,默默地沒出聲。
“你和嫂子一樣,都生得好看。”容謀笑着說,“你們佟家把你陪嫁過來,是不是將來給我二哥做偏房的?”
“不是,當然不是。”采薇急切地解釋,可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要對容謀解釋這些。
“嘖嘖,也是啊,我二哥有嫂子這樣的俏佳人,實在足夠了。”容謀忽然玩心慎重地問采薇,“我二哥那麼嚴肅冰冷的一個人,他是怎麼和我嫂子過日子的?我聽家裡上下都說,藤園裡小日子過得且滋潤的。”
采薇垂着頭答:“二爺和二奶奶情投意合吧,自然過得好。”
“情投意合!”容謀的面色顯得沉鬱了,自顧呢喃了一句,“好一個情投意合,爲何在我這裡,卻要逼死好端端的人?”
“三爺。”
突然聽見采薇喊他,容謀收回了神思,“怎麼?要我送你回去?”
采薇搖頭,似乎暗暗給自己鼓了勁,繼而問容謀:“那個……就是那落霞姑娘……”話纔開頭,她已看到容謀的神情在瞬間變得緊繃,不由得把話嚥下去,竟不敢說了。
“你說,我聽着。”容謀見她這樣,反緩下了神情。
采薇這纔將那日在假山後聽到的話,用“那人聽說的”婉轉地告訴了容謀,最後怯怯地說:“我只是把聽到的說出來,沒有旁的意思,如果三爺覺得不妥當,您就當我什麼也沒講。”
容謀卻冷笑一聲,可因自己的冷笑而見到采薇顫了一下,他又有些愧意,他曉得這個姑娘不是來看笑話的,她只是不想自己吃虧。
“你走吧,沿着這條迴廊一直朝南走,然後左拐便是從正院去藤園的路,你就認得了。”容謀站起來,拉一拉自己的衣裳,朝另一個方向走,只是還不忘扔給采薇一句話,“這件事可別再對別人講了。”
采薇愣愣地應了一個“是”,傻立了一會兒,因想起自己出來許久怕柳媽媽找,才慌忙按容謀說的路往回走,可腳步越快,心跳得越快,她只覺得臉上滾燙滾燙,好像前幾日感了風寒發熱一般。
果然回到藤園,柳氏因見她神色不好、雙頰緋紅,擔心風寒沒能痊癒,便強迫采薇也回去休息,如此她倒有了半日清閒,獨自臥在牀頭想心事。
原來容謀離了采薇後,故意繞了個圈子去了母親的住處,進門時正見落霞和母親一起看小孩子穿的肚兜、鞋子,心裡不禁一陣彆扭。
落霞見了三爺,溫柔地行禮,繼而立到一邊不說話。
馮梓君卻道:“你已是他的人,何苦這麼見外?如今你懷着容家的骨血,就是這家裡最尊貴的人,往後不必見了誰都起身,我不計較,誰還敢說什麼!”
雲佩早已扶着落霞過來坐下,還笑道:“三爺可是來看落霞姨娘了,都說這幾日您這當爹的,怎麼也不惦記呢。”
容謀訕訕一笑,沒有說話,雲佩這幾聲“姨娘”、“爹”,喊得他直噁心。
但聽母親殷殷叮囑:“佩兒說的不錯,你可要多來看看落霞,孕婦最嬌弱,做丈夫多關心一些,將來孩子生下來也和你親。”
容謀依舊是不冷不熱的笑,喝了會兒茶,聽母親叨咕了半日養兒經,忽對母親道:“讓兒子和落霞兩人待會兒,這幾日您一屋子人圍着她轉,兒子倒想與她說說體己話,卻也插不進來。”
衆人都笑了,馮梓君嗔了兩句,便讓兒子送落霞回房,讓他們小兩口好好說話。
且說二人進了屋子,容謀走在後頭,幽幽地將門合上,卻許久沒轉身。
落霞見狀,心裡慌了幾分,爲免自亂陣腳,她亦背對着容謀坐下,耳朵裡細細那腳步聲。
“是誰的?”可腳步聲一下沒數着,這突如其來的詰問已經在耳朵邊響起,嚇得落霞慌得轉過來,結巴地問,“爺……爺是什麼意思?”
容謀捏起她的下巴,湊在她臉前道:“和我裝糊塗?”
落霞怕得直哆嗦,那日在衆人面前的自信竟全沒有了,一時哭道:“三爺能不能聽奴婢說一句……”
“我待你不薄,你們姐妹自來了以後,吃穿都跟着我,也不用做什麼活,娘那裡也許諾早晚納你們做小。怎麼?你就那麼着急,竟敢懷別人的野種?”容謀的眼神冷冽逼人,作爲一個在歡場遊走得如魚得水的男人,竟然在家裡高高戴起一頂綠帽子,他怎能不恨得咬牙切齒?
落霞還欲做最後一搏,咬了脣道:“三爺,這就是我們的孩子,您是要冤死我嗎?”
“你現在和我講實話,我還能給你一條活路,不然捅到我娘面前,就是菩薩也救不了你!”容謀惡狠狠地說,隨手推開落霞,自己則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
落霞伏在桌上哭了一會兒,白牙咬着紅脣,猶豫到底要不要坦白真相。
容謀心裡清楚,雖有過幾回醉酒,且是她們姊妹在房裡伺候,但每每半夜醒來都會換成如惜守在一邊,自己的身體自己曉得,有沒有那回事情,豈是隨便說說就能定的。
“三爺,您放奴婢一條生路,奴婢也是一時糊塗啊!”落霞終服軟,衝着容謀跪了下去……
很快,這一日又到傍晚。愈是秋深,天黑的愈早,前一刻還見夕陽揮灑在天際,轉眼天就黑沉沉下來,采薇歇了半日,趁柳媽媽吃飯的空隙進來服侍小姐,彼時佟未熱症也減退幾分,正醒了坐在牀上縫製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