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蘅的眼睛已經腫得有些睜不開了,她迷迷糊糊裡看到陸湛就站在不遠處,衛蘅想說話,卻像是被誰掐住了喉嚨一般,可是陸湛只是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就不見了。
衛蘅纔想起來,她已經成親了,哪怕今日就和離又如何,她和陸湛反正是永遠都不可能了。衛蘅頓時覺得心灰意冷,有些錯,犯了,就再也沒有補救的可能了。
“姑娘,姑娘。”念珠兒的聲音在衛蘅耳邊響起。
衛蘅艱難地睜開眼睛,見念珠兒正回頭對木魚兒道:“燒已經退了,快去把藥端進來。”
原來念珠兒和木魚兒昨夜在何氏的院子裡找到昏厥的衛蘅後,險些沒嚇死,可是衛櫟擋在門口,她們也不敢去打擾何氏,只得將衛蘅揹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衛蘅已經睡了兩日了,用過藥,就像是從死人堆裡又爬了起來似的。
衛櫟大踏步地走進來,“珠珠兒,好些了嗎?”
衛蘅看着衛櫟沒說話。
衛櫟嘆息一聲,坐到衛蘅的牀邊,“你的脾氣就是這樣任性,哥哥不許你給孃親添麻煩,你就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非要弄得孃親和我心力交瘁是不是?”
此時的衛蘅已經再也沒有向衛櫟傾吐的**。就像被斬斷了線的風箏,只能隨風飄蕩了。
“你趕緊養好身子,娘一直擔心你,我沒敢跟她說你病了,只說你忙着招呼來弔唁的人。可是這個藉口擋不了兩日,珠珠兒,這不是你鬧脾氣的時候,那天晚上你發燒暈厥,是致表弟連夜去給你請的宋太醫,生怕你就個閃失。你就惜福吧。”衛櫟勸道。
衛蘅神情灰敗地點了點頭,讓念珠兒給她上了妝,把憔悴的臉色遮住,去何氏的院子看了她。
老太太死了之後,道場連做了四十九日,何氏日日都以淚洗面,大病了一場,就這樣還拉着衛蘅的手道:“珠珠兒,真是委屈你了,可是你外祖母去得很安詳,叫咱們也安心了。是母親對不起你,下輩子母親再還你。”
衛蘅的眼淚斷了線似地掉,只喃喃地道:“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衛蘅和何致在杭州成親的消息傳到京城後,張老太太當時就氣暈了,大吼道:“何氏她怎麼敢!”
在何氏由衛櫟護送着從水路回京的同時,上京城裡也有一匹快馬從城門奔出,直趨大沽口。
此時已經是春光燦爛的三月,衛蘅在何氏走後,就大病不起,短短數日就瘦成了皮包骨。
“讓雪竹看着屋子,不許何家的任何人進來。你們在飲食上也需要小心,不能確定的東西,一定不能入口。”衛蘅吩咐念珠兒和木魚兒道。
念珠兒和木魚兒還不知道衛蘅身上發生的事情,何致要爲老太太守孝一年,所以新婚夫妻並不能同房,以至於她們還沒有察覺到衛蘅和何致之間的不妥。
況且,何氏在的時候,何致每日都來探望衛蘅,彼此雖然不算親密,但是在外人的眼裡,那就是相敬如賓了。
“姑娘,這是爲什麼,難道何家有人要害你?”念珠兒擔憂地望着衛蘅。
衛蘅此刻纔對念珠兒和木魚兒講出了實情。
木魚兒首先就跳了起來,“姑娘,你怎麼這麼傻,你這就是守活寡啊,爲什麼夫人和公子在的時候,你不告訴他們,讓他們給你做主?”
衛蘅面容枯槁地道:“告訴他們也沒用。孃親回到上京時,老祖宗知道了肯定要重罰她,若是再讓母親和老太太知道,我的親事是如此不堪,她們肯定會受不了的。”以何氏對衛蘅的期望和期盼,若是叫她知道自己的孃家,還有她自己,還有衛櫟一起,親手將衛蘅送入了地獄,恐怕何氏自己就先自裁了。
“姑娘,你怎麼就這麼傻,爲什麼什麼事情都要先替別人着想?”念珠兒撲到衛蘅的身上哭道。
其實衛蘅也無數次問了自己這個問題。爲什麼這輩子她處處與人爲善,命運卻急轉直下。
可是衛蘅無法將過錯都推卸到老天爺身上,因爲老天爺根本就沒有錯,它給了她許多東西,疼愛自己的爹孃,良好的容貌和出身,還有陸湛,全都是她自己想錯了,選錯了,做錯了。
走到這一步,衛蘅誰也怨不了,如果不是她自己傻,又怎麼會跳入羅氏和何致給她設的局裡。
有時候衛蘅也想,這或許也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她在成親前本不該和陸湛有私情,在與何致定親後,就更不該和陸湛藕斷絲連,所以老天爺也懲罰她。
衛蘅的心就像被荊棘緊緊纏繞一般,每呼吸一口,都痛得厲害。夜裡也睡不好,有時候好容易才能睡兩個時辰。
這兩個時辰裡,不能有一點兒動靜,所以念珠兒也不敢在衛蘅的身邊伺候,就怕發出聲響驚醒了她。
不過這一日衛蘅實在是累了,連窗戶忽然被推開,也沒驚醒她。若是有人在屋子裡,就會奇怪,明明沒有風,窗戶爲什麼會被吹開?
衛蘅在睡夢裡吸了吸鼻子,她好像又聞到了陸湛身上的澡豆味兒,清清爽爽的,這讓她的眉眼不由得放鬆了下來。
陸湛的手指輕輕地放在了衛蘅的脖子上,只要他微微一用力,手指下脆弱的頸骨就能錯位。可是手指下的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像一朵失了水萎蔫的花。
陸湛靜靜地坐在衛蘅的牀邊,縱然他陸子澄有通天之才,也沒有辦法讓時光倒流。
陸湛收回手,目光垂落在衛蘅纖細的手腕上幾乎戴不住的玉鐲上,他緩緩地將鐲子取下。
衛蘅卻沉浸在夢裡不想醒過來。
後來還是念珠兒訓斥小丫頭的聲音驚醒了衛蘅。
“你怎麼掃地的,門邊這樣一堆白粉,吹得到處都是,你都沒看見嗎?”念珠兒小聲訓斥道。
那小丫頭也是冤枉,明明她剛纔還看過的,根本沒有這堆白色粉末,怎麼突然間又有了。
小丫頭不敢跟念珠兒犟嘴,慌忙間拿了自己的手絹就去捧那白色粉末,湊近了看,才發現,並非什麼粉末,而是青白色的粉末,只是瞧不出具體是什麼東西的粉末。
“念珠兒。”衛蘅撐起身喚道,簾子被掀開後,衛蘅受不了那個光線,擡手擋了擋,然後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她記得自己手上是帶着玉鐲的,可是這會兒卻沒有了。
可衛蘅也只是奇怪了片刻而已,她病着的這些日子,腦子也混亂不已。
念珠兒用雀首金勾將牀帳掛起來,“姑娘,睡得可好。”
衛蘅點了點頭,“什麼時辰了?”
“申正了,姑娘這一覺睡了兩個時辰呢。”念珠兒扶着衛蘅起牀,伺候她穿戴。
衛蘅剛坐下喝了一口紅棗蓮子羹,她的小舅母羅氏就過來了。
羅氏笑盈盈地走進來,“珠珠兒,你精神好些了吧?”
衛蘅看着羅氏,也不起身招呼。
羅氏的笑容僵了僵,“怎麼這些日子沒看見你身邊的木魚兒出來走動了?”
衛蘅輕輕放下手裡的碗,淡淡地道:“我將她放出去了,若是我有個什麼意外,總得有個信得過的人把我的遭遇告訴京中的老太太和爹爹吧。”
羅氏的臉色一變,對跟着她進門的丫頭使了個眼色,那兩個丫頭就退了出去。
“珠珠兒,我們好好談一談行嗎?”羅氏坐到衛蘅的對面。
此時衛蘅的屋裡只有念珠兒一個,而念珠兒直接無視了羅氏給她遞的眼神。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什麼事兒都沒有瞞念珠兒。”衛蘅道。
羅氏強扯出一絲笑容道:“珠珠兒,娘知道你心裡瞧不上致哥兒,也瞧不上我。”
羅氏先倒打一耙,衛蘅卻再也不如以前那樣會心軟了,她淡淡地道:“你們的所作所爲,有什麼是值得人瞧得上的?”
羅氏眼圈瞬間就溼潤了,“珠珠兒,這不關致哥兒的事情,都是我的主意,我威脅致哥兒,如果他不聽我的,我就去跳河,我實在不能讓致哥兒絕後。否則,舅母也不忍心對你做出這樣的事情。”羅氏不敢再自稱“娘”了,“可是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致哥兒是我這個做孃的失職了,沒能早日發現他竟然,竟然……”
羅氏抹了抹淚,“等我發現的時候,都已經晚了,你生得這樣漂亮,又那樣嬌憨可愛,致哥兒從來不準女子近身的,也對你不一般,珠珠兒,舅母求你了。”羅氏一下就跪到衛蘅的腳下,拉着衛蘅的手道:“只有你,才能讓致哥兒回心轉意,舅母求求你了,給致哥兒生個孩子吧,何家的所有東西都給你和孩子,好不好?”
衛蘅冷淡地抽回手。
羅氏加緊道:“珠珠兒,你想想,四年前你來杭州的時候,小舅母對你好不好,你致表哥對你好不好,你小舅舅更是把你當親女兒一樣疼,珠珠兒,你就忍心讓你致表哥絕後麼?”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網友轉給我的留言才忽然意識到,好像有些話只在羣裡說過,沒有在文下說過。
這個番外稿子,之所以是番外,是因爲它是我寫廢掉的稿子。最初是按照這個版本寫下去的,寫了好幾萬字了,但是的確存在着各種的缺陷和不如意,期間瓶頸了很長時間,發現實在寫不下去了,所以,我在痛定思痛之後,放棄了這個版本,廢掉了這幾萬字,我把它稱作虐版廢稿。後來,很多羣裡的姑娘說,璫媽,想看你廢掉的稿子。所以我說,那好啊,等全文結束後,我當做番外放出來。這個稿子,本來就是給那些想看的姑娘們看的。文下有人說,寫這個番外不尊重自己的作品,那麼我想,能不能反過來思考,正是因爲這個番外廢掉了,存在過,更能證明,我比任何人都更愛我的作品,更尊重我的作品呢?這個番外,我也曾經說過,沒有寫完,如果到最後還有姑娘看,哪怕是一個人,我也爲她寫完。因爲我最初開始寫文的時候,也只有一個姑娘說,想繼續看下去,所以我就寫了芙殤。
現在來談論,作者是不是牆頭草,是不是不尊重自己,不尊重讀者。我是一個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斷。熟悉我的人會知道,我寫文的確是沒有大綱的,隨着心情寫,這樣很容易受到讀者的影響,可是也不是沒有好處,那就是能從評論裡看到自己的不足。這也是我爲什麼一直熱愛晉江,並最終選擇了在晉江寫文的原因。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習慣,我尊重並佩服那些一直堅持自己的作者。但是我也喜愛並尊重真心的看這個文的讀者。我反省自己的不足,判斷自己是不是錯了。對的地方,我堅持自己的意見,我想我是做到了,錯的地方,我知錯能改,我也曾負氣,也曾傷心落淚,可是支持我走下去並改正錯誤的不是那些惡言,而是那些愛我的,勸我的親愛的朋友們。曾幾何時,面對自己的錯誤,就成了牆頭草?
好了,在嘮叨這麼多之後,我們來討論一下這個番外目前的情節。
第一個,有讀者說,貴族小姐出嫁必須有教養嬤嬤。誠然,大部分的古代小說有這個設定,我也曾經這樣設定,但是我要說,沒有任何明文規定了,說貴族小姐出嫁必須有教養嬤嬤。在清朝比較普遍,公主出嫁會有教養嬤嬤,但是貴族家庭未必。拿我們都熟悉的《紅樓夢》說話,薛寶釵出嫁,在文中沒有看到教養嬤嬤的存在。在王熙鳳身邊也沒有這樣的人。在整個紅樓夢的過程裡,都沒有看到教養嬤嬤出現在人物的身邊。我看不出來,爲什麼貴族小姐身邊一定必須有教養嬤嬤的存在。所以,在小說裡,作者可以假設有這個存在,也可以假設沒有這個存在。我並不認爲我錯了。從一開始,我就沒給這本書裡的小姐假設教養嬤嬤,衛萱沒有,衛芳也沒有,衛蘅也沒有,衛蘅的嫂嫂葛氏不算,王茹嫁進來也沒有嬤嬤。所以,我是從始至終都沒有設定教養嬤嬤,並不是只在衛蘅身上沒有。
第二個是侯府千金能不能沖喜?從行文來看,的確存在一定程度的牽強。不得不承認有些不盡如人意。
不過我們試着討論一下,這個情形可不可能發生。
我百度過,沖喜的定義,“是中國的一種封建迷信行爲,其內容是讓一個久病不愈的病人和別人結婚,用這個“喜事”來“衝”掉不好的運氣,已期達到治療疾病的效果。有時也可以讓子女結婚給生病的父母沖喜。”
“舊時迷信風俗,家中有人病重時,用辦理喜事(如迎娶未婚妻過門)等舉動來驅除所謂作祟的邪氣,希望病人轉危爲安”
好了大家看到了沖喜的定義,也看到了,珠珠是何致的未婚妻。
以下是古代作品裡出現的沖喜的鏡頭。
明湯顯祖《牡丹亭·診祟》:“老夫人替小姐沖喜。”《醒世恆言·喬太守亂點鴛鴦譜》:“劉媽媽揭起帳子,叫道:‘我的兒,今日娶你媳婦來家沖喜,你須掙扎精神則個。’”《紅樓夢》第九六回:“若是如今和他說要娶寶姑娘竟把林姑娘撂開,除非是他人事不知還可,若稍明白些,只怕不但不能沖喜,竟是催命了。”馬識途《夜譚十記》第六:“吳廷臣極力鼓動一個吳家大灣的有重病在身的少爺,討王馥桂來沖喜。”
紅樓夢這一條,是不是說,寶釵也給寶玉做了沖喜的新娘?寶釵也算是貴族少女吧。
那麼看看沖喜的原因,因爲迷信爲了長輩病好,所以成親。這一條,豬豬和何致符合,且也是定過親的未婚妻。老太太危在旦夕,就想看兩個人成親,既是沖喜,又是完成長輩的心願。在特定的情形下,我們易地而處,本來就是兩個訂了親的,爲什麼不能提前成親讓老人走得心安呢?都是孝順的人,就一定要拘泥身份,端着不肯嫁麼?那麼豬豬如果此時不嫁,在老太太死後會面對什麼樣的情形,大家想過沒有?她的母親,她的哥哥會原諒她嗎?她的舅舅會原諒她嗎?她即使嫁給了陸湛,那也是衆叛親離之後才能嫁。以衛蘅的性格,真的能做到爲了嫁給陸湛,就眼看着老太太死去麼?(前提,古人認爲沖喜可以讓病人轉危爲安)而且豬豬拒絕,難免不會讓人想,你這樣不孝,這樣心黑,羅氏設計你,就是你活該。好了再說會,通知上京城的張老太太和衛峻,來得及嗎?人已經要死了。如果來得及,就不是沖喜了。我只是在人物的性格驅使下,設定了這個沖喜的情節。
但是大家的意見很中肯,說沖喜的確不好聽,不符合身份,所以我將文中,舅舅說讓豬豬沖喜的話,改成了“怕老太太萬一去了,何致要守孝,反而耽誤衛蘅,所以想提前成親”,但其實沖喜的涵義是很明確的。
第三,再次討論何氏能否嫁入衛家。我提到過,何氏嫁進來的時候,她們家還是官身,父親爲官,還沒死。再次,因爲女學的存在,女學生出身貧寒,也能嫁入大戶人家,還出了王妃。這是本書的框架設定的。所以,可見這時候的人更重的女子的品行,只要出身清白就行。何氏這個人呢,大家也能看到,她雖然好強,但是人不壞吧?品行沒有大的缺陷吧?孝順公婆,伺候丈夫吧?人無完人,娶個何氏做媳婦不算差吧?此外,看當時的何家。木老太太的設定,一直都是愛衛蘅的,沒有重大缺陷。衛蘅的大舅舅是個孝子,老學究,爲了母親,逼着衛蘅嫁給何致,但是從他的立場來看,沒有錯,所以何大舅舅不是壞人。何致的父親,何小舅舅,也是個能幹人,不然不能將何家的生意經營得這樣好,在這個版本里也沒有參與羅氏和何致設計衛蘅的事情,所以何斌也不是壞人,教養不差。試問,這樣的何家,爲什麼何氏嫁不進衛府?
暫且討論到這裡吧。再次重申,這個版本的確存在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否則不會成爲廢稿,發出來,也只是給那些想看的,覺得可以看的讀者們的。我也沒有隱藏這個版本的情節,也告知過大家豬豬會嫁給何致,並不存在欺騙大家來看文的事情,跟我尊不尊重這本書,關係真的不大。
有時候,真的是特別特別的累,謝謝所有愛我的,支持我的,一直以來不管怎麼樣,都陪在我身邊,安慰我的讀者和友人,沒有你們,我堅持不到今天,沒有你們,我也會一意孤行的將錯就錯,可是因爲有你們,不想讓你們失望,纔有我的妥協。也是你們讓我變得寬容和堅強。
真的是,太辛苦了,愛你們。讓我們共同努力,共同勉勵。一路風雨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