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陸太醫再來看診時沈貴妃便發了難,對着陸太醫幾個厲聲呵斥:“王爺的燒反反覆覆到現在都沒好,陸太醫,你們是怎麼替王爺看病的。”
陸太醫心裡有苦說不出,王爺送回來的時候飢寒交迫已經染了風寒,又加上手臂上的傷處理並不完善,這炎症加寒症,本就容易高燒反覆。
回來時人是暈的,直接下大藥怕傷了兩天都沒進食的胃,陸太醫還得滋補並用,生病的人也得吃東西,吃得下才能生力氣,病纔會好得快,可頭兩日譽王吃的甚少。
這些話陸太醫當然不能在沈貴妃面前講,他們的職責所在就是讓王爺好起來:“貴妃娘娘稍安勿躁,殿下的身子已經好了許多,眼下雖還有發熱,但手臂上的傷已經恢復不少,只要......”
“不是陸太醫的孩子你自然不心急,本宮如何能稍安勿躁。”沈貴妃神情越發凌厲,“還要給你多少時間纔看的好,是不是要本宮在容你十天半月!”
陸太醫跪在地上神情微凝:“臣定當竭盡全力!”
“陸太醫,你當本宮是剛入宮的妃子,好糊弄不成。”沈貴妃拍桌起身,看着這幾個跪着的人,“一羣廢物,這麼小的事情都辦不好!”
跪在陸太醫身後的兩個助手身子一抖,貴妃娘娘要是因此降罪,陸太醫身爲太醫院院判不會受多大責罰,他們可就完了,一個弄不好今後這官帽可就折在這裡面。
“娘娘,殿下的傷已有好轉,還請娘娘不要着急。”
“本宮不想再聽你說這些廢話,明日換人過來。”沈貴妃凜着神色,“譽王要是有什麼差池,你們都性命難保!”
......
陸太醫帶人匆匆離開希宜宮,回太醫院的路上幾個人臉色都不好,都說內宮中沈貴妃是個不難相處的主子,可牽扯到譽王的事,她只要拿起權,皇上那兒多說半句話他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老師,貴妃娘娘說要換人,那換誰啊。”
“譽王殿下受傷的事也只有我們幾個知道,要是傳開去,我們豈不是要跟着擔罪。”
陸太醫沉默不語,直到回了太醫院,進了屋之後陸太醫來回踱步想着事,半響,他命人去請了溫太醫前來。
溫良進屋,陸太醫早已恢復了神色,笑着請他坐下:“今年冬天大雪不停,怕是要忙過年了。”
“這些都是職責所在。”溫良坐下來,沒有喝擺在桌上的茶,他正忙着配藥,也沒工夫聊天,“陸大人叫我前來,所爲何事?”
“譽王殿下受了些傷,如今在希宜宮內養病。”陸太醫端起杯子喝了口,暖意下去後又緩緩道,“這件事聖上嚴令不許外傳,所以並沒有多少人知曉。”
溫良擡頭看他:“什麼傷?”
“手臂箭傷,傷入骨,受傷兩日後才送來,送過來時已經受了風寒,昏迷不醒。”
“箭拔了?”
陸太醫點點頭,溫良不再問,照這樣的情況,此時怕是炎症寒症併發,可太醫院中最擅長這個的除了陸太醫之外就是方太醫,怎麼都輪不到他來知曉這件事。
“方太醫近日去了軍營,我思來想去,由你過去最爲妥當。”陸太醫彷彿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萬變不離其中,你有多少本事我也清楚,再者,這件事不便讓別人知曉。”
縱觀整個太醫院,也就這麼幾個太醫是真正“做太醫”的,那齊太醫在陸太醫眼中就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人,心術不正醫術再高明又何用。
沈貴妃要換人給譽王看病,陸太醫看了看,還是溫太醫最合適。
“你自行帶個人,我這邊就不派人手了,這幾日寫的病例你拿去看看。”不等溫太醫說什麼,陸太醫一次把話說盡了,命人把簿子給溫太醫遞上,“貴妃娘娘十分重視此事,你多上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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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溫太醫帶着傅容到希宜宮,沈貴妃的臉色緩和了許多,原本是打算換人換到她要的爲止,如今不用這麼麻煩了,陸太醫直接把溫太醫派了過來。
其實開的藥方都差不多,但沈貴妃沒有太難爲溫太醫,直到兩日後戚相思回到太醫院,沈貴妃這兒得到回稟,這天一早,溫太醫照着時辰來給譽王診脈,沈貴妃向他提起了要求。
“王爺不喜與人親近,這幾日都是本宮在身邊照料,可也不知要到何時,溫太醫你看,是不是該派個人過來。”沈貴妃沒讓溫太醫站着,還給賜了座,神情緩和,認真的在詢問溫太醫的意思。
溫太醫哪裡真能放得開,這兒是內宮,要派人到希宜宮來近身照顧譽王殿下,勢必不能是男子:“臣以爲,安樂堂那兒可以派個醫女過來照顧殿下。”
“就連本宮這兒的宮女王爺都不願讓她們近身,更何況是安樂堂裡的人。”沈貴妃笑着往下引,“再者,安樂堂那些醫女不過是用來打下手的,根本提不起什麼來。”
溫太醫還沒想到,可身後站着的傅容卻一下明白了,沈貴妃是想從太醫院裡挑人來照顧譽王,不能是男子又不會惹譽王厭惡的,那就只有越河水患時照顧過譽王殿下的師妹了。
這時溫太醫也想到了,但他沒有說明,而是請示沈貴妃:“還請娘娘明示。”
沈貴妃擡手輕輕擱在一旁的枕墊上,故作不知:“之前在越河水患時照顧譽王殿下的宮女叫什麼,本宮看她倒是還行?”
“回貴妃娘娘的話,照顧譽王殿下的不是宮女,是齊家五姑娘。”
“哦?”沈貴妃眼底閃過一抹詫異,“官宦小姐怎麼會到太醫院來。”
溫太醫對沈貴妃的話並沒有什麼疑慮,貴妃娘娘如何問他就如何回答:“齊姑娘是齊太醫的侄女,在學醫上頗有天賦,並不比男兒差,太醫院也沒有不收的規矩,所以就讓她和別的學生一樣學習考覈。”
“這倒是稀奇,本宮還以爲她只是個太醫院內學習的醫女,那她如今學的如何了?”沈貴妃露出饒有興致的神情,溫太醫笑的謙恭,“內教習考覈過後,她如今是臣的學生。”
沈貴妃喝茶的動作一動,隨即臉上的笑意洋溢開來:“既然是溫太醫的學生,學的必定不差,由她來照料王爺本宮也放心。”
溫太醫微微一怔,對上沈貴妃那笑靨的神情,最終也只能說個是。
離開時傅容的心中有些震撼,沈貴妃一番話下來讓老師連拒絕的話都沒法說出口,倒不是說太醫院的人來照顧譽王有什麼不對,可從沈貴妃口中這樣所出來,傅容總覺得哪兒透着怪。
“老師。”到太醫院後,前往東藥房,傅容請示他,“是不是要先告訴師妹?”
溫太醫腳步一頓:“你去把她叫來。”
傅容到了戚相思所住的小院,原本她不在的這幾天裡院子內都積了厚厚一層雪,今天她回來,已經掃出了小徑。
戚相思正端着盆子要往外倒水,擡頭看到是他,笑着打招呼:“師兄。”
她纔不過離開幾天時間,可傅容卻覺得她有了些變化,說不清楚是哪裡,但更讓他只想看着她。
直到戚相思走到他面前時他才緩過神來,匆忙掩飾着神情:“老師請你過去。”
戚相思搓了搓手:“那走吧。”
出了院子,朝着東藥房走去,傅容走的慢,戚相思照常速度都還比他快出半步,於是她回頭看他:“怎麼了?”
“老師說你這幾日告了假,我還以爲你沒這麼快回來。”傅容笑着搖頭,“怎麼不在家多休息幾天。”
“好了就回來了唄,呆在家裡多無聊。”戚相思嘟囔了聲,見他看她,笑道,“老師叫我去有何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傅容嘴脣微動,最後還是沒有繼續說什麼。
到了東藥房後傅容留在了門口,戚相思走進去,溫太醫正坐在那兒看之前陸太醫給他的關於譽王的病例情況。
藥開的並沒有問題,可爲何好起來的速度沒有預想的快呢。
擡頭見戚相思來了,讓她坐下:“身子如何了?”
“已經好了,就是回家時有些頭疼,祖母心疼我,就多留了幾日。”戚相思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老師您找我?”
“是啊,下午你隨我一同去內宮。”
戚相思一愣,去內宮?她這麼快就可以跟着老師去內宮了?
“譽王殿下受了些傷,如今在希宜宮內養傷,貴妃娘娘不放心,想在太醫院裡挑個人過去照顧。”溫太醫也沒瞞着,直言道,“在越河時你也照顧過譽王殿下幾日,宮中男子不便出入,由你過去也合適。”
“譽王在宮中?”他不是應該在譽王府養傷麼,還是他受的傷太重了?
戚相思心一提,隨即看溫太醫並不緊張的神情,心又鬆了下來,也許是沈貴妃放心不下兒子才留在宮中的。
“沒錯,如今就在希宜宮內養傷,但這件事知曉的人並不多。”溫太醫點到爲止,戚相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譽王失蹤的事恐怕連溫太醫都不知,而受傷的事更是沒多少人知曉,齊鶴年肯定也不知道。
戚相思看到桌上的簿子:“這是譽王的病例簿子?”
“是啊,之前由陸太醫看了兩日,譽王殿下的傷有些古怪,按理來說,這箭傷癒合起來並不會這麼慢。”溫太醫也有想不透的地方,箭傷而已,按理來說不該這麼慢。
戚相思的腦海中閃過什麼,脫口而出:“譽王殿下是不是還受了別的傷?”
溫太醫看她:“什麼傷?”
戚相思斂了斂神色:“或許他在受傷後還用了手臂,再者箭傷兩天後才送來,這兩日內王爺應該用過勁,若是用力過猛,手臂會傷的更厲害。”
“要是如此,這藥方的確不該這麼開了。”溫太醫忖思半響,陸太醫給他的簿子上並沒有寫這些,下午入宮時還得再詳問王爺才行。
戚相思瞥了一眼簿子,垂下眸去,送入宮時昏迷,幾日來斷斷續續有發熱,他怎麼不說手臂還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