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玉容又哭又鬧,靠在胤禛懷裡胡亂搖着頭,含含糊糊嚷嚷着:“不去不去哪也不去我,我要小山陪着我,小山,小山對我好,只有她……真對我好……”
玉容又哭又鬧,似清醒未清醒,只是嚷着不肯走,又聽她語氣似含悲慼,一個勁嚷什麼只有小山對她好,更是大爲頭疼,而且一頭霧水,不知道她到底是受什麼刺激了。此刻也問不清,更講不了道理,只得輕輕拍撫着她,耐着性子好脾氣哄道:“容兒乖,朕也疼你,朕這就帶你回家,別哭了,好不好……”
玉容醉眼迷濛唔唔兩聲,偏着頭疑惑道:“你,你是誰?”說着快速眨着眼,彷彿在苦苦思索。
胤禛又好氣又無奈,溫言道:“我,朕是皇上是你的胤禛啊”
“皇上?我的……胤禛?”玉容睜大了眼,定定的瞅了他幾秒,搖頭道:“不,你不是皇上……皇上他,他不要我了,他去陪他的皇貴妃,皇貴妃……”
胤禛黯然,這才知道癥結所在,他低低嘆了口氣,愛憐的撫着她的臉頰,在她額上輕輕吻了吻,柔聲道:“容兒,傻容兒,朕只陪着你,什麼時候說過要陪別人了?”
玉容那裡肯信,瞪着他委委屈屈道:“你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心裡早已沒有我了……”說着低低哭泣起來,口口聲聲罵胤禛喜新厭舊沒良心。
胤禛焦頭爛額,道:“不他心裡一直只有你、只愛你,容兒,”加重了語氣,搖了搖她,道:“你仔細瞧瞧朕,是朕啊”
玉容顯然沒在狀態,眨了眨眼,吃驚道:“朕?朕是誰?”
“是,是胤禛,是愛你的胤禛”胤禛一口氣噎在胸腔,無奈苦笑,轉眼瞥見立在門框處似笑非笑的玉珊,大爲尷尬,眼中一沉,正欲說話,玉珊正聽得有趣,見風頭不對,忙垂下眼眸,肅正臉色恭謙道:“奴婢,奴婢再去催催蘇公公”說着忙忙退下了。
胤禛便不再說什麼,又轉臉來哄着玉容,不知說了多少誓言好話,玉容仍是不能釋懷,只是鬧騰一陣人又倦了,頭一點,均勻的呼吸勻勻傳來:又睡着了胤禛又狼狽又心疼,也暗自鬆了口氣,若是她一直這麼哭鬧着、罵着自己,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帶他回去。畢竟這些話叫下人聽了去,他還是很在意的。
終於回到養心殿,胤禛小心翼翼抱她回到寢殿,放在龍牀上,雲兒等人舒了口氣,打了熱水,拿着毛巾等物進來欲替她擦洗。胤禛本來坐在一旁歇息,聽到玉容又含含糊糊哭罵着什麼“沒良心”、“大騙子”、“喜新厭舊”之類的,嚇了一大跳,被火燒了似的“唰”的起身,驚慌失措忙忙道:“出去出去,都出去這裡不用伺候了”見雲兒等呆若木雞愣在當地,臉一沉,提高了一個音階喝道:“出去,聽見沒有”
雲兒等面面相覷,心道這是怎麼了?還沒給容姑姑擦洗好呢只是胤禛的語氣和臉色讓誰也不敢再耽擱,慌忙施禮答應,都退了下去。
胤禛稍緩過來,無可奈何親自挽起袖子擰了毛巾替她擦洗,隨後疲憊的嘆了口氣,和衣上牀,輕輕半躺着靠在牀頭,將她攬在懷中,撫着她的頭,默默凝視着她,心頭感慨萬千,五味陳雜。
玉容一晚上也沒消停,不時哭鬧,必得胤禛輕聲細語安撫一番才又漸漸安靜下去。這一晚上,她倒是任意率性了,只苦了胤禛,整晚也沒睡成,天矇矇亮才勉強合了閤眼。
玉容醒來時,已是第二日快中午了,她睜開眼見到胤禛,先是一怔,捂着沉沉暈痛的腦袋想了想,恍恍惚惚記起了一些似是而非零碎的片段。怔怔瞧着他發了一會呆,苦笑了笑,不忍吵着他,便輕手輕腳下了牀。一時梳洗完畢,正在用膳,胤禛卻披着衣裳急急慌慌從裡奔了出來,一路喚着“容兒,容兒”見到了她好好的在,神情明顯一鬆,輕輕舒了口氣,不覺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半是埋怨半是關切道:“怎麼起來也不告訴朕一聲?身子好些了嗎?還難不難受?”
玉容輕輕抽回了手,神情淡淡,微笑道:“皇上不用擔心,我沒事了”
“你沒事喝那麼多酒做什麼,朕從來沒見你醉成那樣。”胤禛忍不住輕輕嘆息。
玉容臉上有些發白,身上微微泛過一陣麻麻的涼意,咬咬脣,淡淡道:“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怎麼就這麼差勁了,沒想到會醉。”她涼涼的瞟了胤禛一眼,心中卻澀澀道:我昨日千盼萬盼,只盼着你會放下你的皇貴妃,會想起我這麼個人,可惜,直到我醉倒了,你也沒去,可見你待我的心,也不過如此
胤禛見她呆着臉出神,沒精打采的樣子,不知她的心裡想左了,還以爲酒勁沒過,皺了皺眉,道:“怎麼?還不舒服嗎?雲兒,去煎一碗醒酒湯來,快去”
“是”雲兒才答應了要去,玉容卻突然發起怒來,扭頭瞪了雲兒一眼,語氣硬硬的道:“不用去了昨兒喝的酒,今兒飲醒酒湯,皇上不覺太遲了嗎?”
胤禛身子一直,微張着嘴,挑眉詫異的凝視着她,好一陣,緩緩道:“你,你在怨朕?”
雲兒等見勢不好,各自屏息輕輕退了出去,東暖閣中頓時只剩下她們倆。
玉容眼中一黯,臉色緩了緩,放柔了聲音幽幽道:“對不起,我,是我自己心裡煩口不擇言,我沒有怨你,你別在意”
“朕怎麼能不在意”胤禛起身自她身後將她緊緊抱着,在她頰上連連親吻着,輕聲嘆道:“容兒,這兩日朕忽略了你的感受,也難怪你心裡不痛快唉,年妃是朕辜負了她,害她年紀輕輕就去了,朕,朕做不到無動於衷,說到底,是朕對不起她可是朕愛着的只有你啊,朕對她,只是內疚,容兒”
“辜負,內疚……”玉容澀澀唸叨着,脣畔泛起一抹苦笑,眼中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她的目光是前所未見的悽迷。她努力的睜大着眼,緩緩扭頭仰望着他,輕輕道:“所以,你要補償她?”
“容兒……”胤禛不知她是什麼意思,怔怔的望着她。
玉容苦苦一笑,自嘲般道:“所以,你要和她生不同衾死同穴?”
胤禛胸中一窒,臉色變了變,喃喃道:“你在說什麼?什麼生不同衾死同穴?”
“皇上何必裝糊塗呢?大清儀制,天子百年之後,皇后與皇貴妃陪葬陵寢,不是嗎?”玉容輕輕嘆息,說不出的失落。
胤禛腦中一空,頓時呆住了半響做不得聲。他是真的沒想到這個問題。
玉容見他不語,越發氣悶抑鬱,無限哀涼嘆了口氣,心灰意冷道:“算了,說這個做什麼人死如燈滅,死了也就無知無覺、一了百了了,誰跟誰在一起,又能怎麼樣呢”她口中這麼說着,卻不知怎的觸動心腸,說到末了語帶幽咽,眼眶也溼潤了。
“不,你說得對”胤禛輕輕嘆道:“是朕疏忽了容兒,你耐心些,朕答應你,總有一日封你爲皇貴妃,這樣咱們生生世世千秋萬載都能在一起了”
“不我不要”玉容想也沒想,脫口回絕了。
“爲什麼?”胤禛遲疑道:“如果你想做皇后,朕也可以——”
“不”
“那,那你想怎樣?”
“我,我要你跟我走”玉容腦子一熱,不及細想,衝口而出。
“跟你走?去哪?”胤禛愣住了,睜大了眼疑惑的望着她。
玉容殷殷切切的望着他,道:“去哪都可以胤禛,你可不可以不要做皇帝,我們離開這裡離開皇宮,去雲遊天下,好不好?胤禛,做皇帝有什麼好,自打你登基以來,日日勞心勞力,這也要顧忌,那也要隱忍,有幾日幾時是快活的?這種日子,有什麼趣”
“容兒,不可胡說”胤禛目瞪口呆,腦中一片空白,不可置信的瞅着玉容,彷彿不認識她一般。放棄皇位?放棄這把千辛萬計得來的龍椅?他從來從來沒有想過
胤禛被玉容一番話說得懵了,頓時有種暈頭轉向的感覺。他簡直覺得荒唐同時也深深不解,玉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放棄皇位?怎麼可能
玉容見他滿臉訝然、直愣愣的瞅着自己,先是一滯,猛然清醒過來,暗自懊悔魯莽,實在不該沒頭沒腦說這樣的話。畢竟,這是他的抱負,是他追求了一輩子的東西,是至高無上的尊榮,她怎麼能要他放棄呢他又怎麼可能放棄她想要辯解,想要挽回,想要道歉,越急越不知該從何說起,啞口無言,漲得臉上通紅,眼神一慌,捂着頭扭過了身子。
胤禛呆呆的怔住了,彷彿在凝神苦思。眼角一瞟,身子一震暫收心神,輕輕撫了撫她的背,緊張道:“怎麼?又不舒服了嗎?”
“我,我只是有些頭暈,有些……心慌氣短。”玉容不敢正視他,有些慌亂羞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