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輝之下, 莫謙君獨自舞動的身影愈顯孤寂。他唱着當年彭彭唱的歌,將月輪劍法演繹了一遍又一遍,似是完全不知疲倦。
葉裡將酒端到廚房又溫了溫, 心知謙君大人又該是得折騰一夜, 於是勸着秋寒跟百澤先去睡, 而後又端了一盤糕點出來。
六年多過去了, 莫謙君已然從朝堂功成身退, 做回了他的仙家。他不知彭彭因何要離開,只當她是因着之前受的委屈在懲罰他...可是,已然六年多了, 縱使是懲罰也該夠了,她怎麼就能夠如此狠心, 連一點音訊都不給......
她明明說着七年都用來廝守亦是不夠的, 可是如今竟是平白荒廢了這六年多, 且還不知她在這剩下的最後一段時日裡會不會出現。
“我說啊,你就別再漫無目的的瞎找了。如果彭彭不想見你, 就算你找到了她,她還是會逃開的。”
百澤去而復返,到底是看不過莫謙君在大年夜如此心傷,強拉着他坐到了石凳之上,爲他斟了一杯酒。
“這酒...沒有彭彭釀的好喝。”莫謙君坐在石凳上發了一會兒呆, 之後將木劍扔到了一旁的草叢, 嘴上如是說着, 仍是將酒一飲而盡。這酒馨香怡人, 入喉清澈甘冽, 卻總是覺得少了點兒什麼。
百澤擡起杯子抿了一口,而後不覺翻了個白眼。這酒是他從濤宕仙翁處討來的, 據說蟠桃宴上也只會擺上那麼幾壺,精貴着呢。莫謙君因着這個彆扭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什麼酒到了他那兒都不如彭彭釀的了。
百澤正如此想着,不想莫謙君突然站起身來,扔了手中的酒杯,一臉錯愕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怎麼了?”
莫謙君嘴脣輕顫,努力了幾次纔開了口:“...她竟是在大年夜傷了自己......”
百澤聞言心頭微痛,再擡眼便不見了莫謙君的身影。
想來又是去哪兒找彭彭去了吧......
這六年多,莫謙君除了在解決訴求的時候,基本都是在尋找彭彭的,怕是把大江南北都走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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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七就來了訴求,莫謙君急忙讓葉裡多加炭火,眼見訴求人凍得鼻頭通紅,眼睛亦是紅腫不堪,心道不知這有多少是凍的,又有多少是因爲哭的。
“謙君大人!!求您幫我找找孩子吧!”
男子眼見莫謙君到來,立刻撲倒在他的腳下,大哭起來。
莫謙君沒有言語,只蹲下了身,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待他哭得差不多,宣泄得差不多了,纔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並將他拉到了葉裡搬過來的木凳上。
“先喝點兒熱茶暖暖身子吧。”葉裡被男人哭得心裡難受,眼見他兩手捧着熱茶,完全不覺得燙,隻眼巴巴的看着謙君大人。
“孩子怎麼了?你別急,先把氣喘勻了才能好好說話...”莫謙君邊說邊抽出摺扇將男人肩頭的薄雪拂落,垂眸間發現他的鞋子都磨破了,裸丨露的大腳趾已然變成了青紫色,急忙令葉裡去取凍傷藥。
兩杯熱茶下肚,男人的臉色紅潤了不少,他深吸了一口氣,‘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謙君大人!我叫越洪才,我的孩子丟了...全家人在附近都找遍了,連隔壁的幾個村子也都找了...”男人說着哽咽了兩聲,復又接着說道,“...我娘急得直接病倒了,我媳婦...瘋了,官府那頭也一直沒有音訊......這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我只覺得頭上的這片天,塌了......”
“孩子叫什麼名字?多大了?是在哪兒丟的?”莫謙君滿目憐惜的看着男人,心道尋人之路最是艱辛,他完全能夠理解男人心中的苦痛。
“叫小寶,越小寶,今年剛滿五週歲。頭髮剛被她娘剃了個禿瓢,只在頭頂上留了個桃心兒...挺胖的,走路還不太溜,小嘴兒可能說了......我那天在集市打酒,我兒子就在我手邊兒。因着那小販非要把酒坐地起價,說什麼運費漲價了,我就與他理論了起來......結果我給完銀子,一轉身兒,我兒子就沒了!!!”越洪才說着突然扇起自己的耳光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沒用!連兒子都看不住!就知道喝!就知道喝!”
莫謙君眼見越洪才越打越大力,沒扇幾下嘴角就冒了血絲,急忙攔住了他:“你這樣做也於事無補,有這個自虐的精力,不如都放到找人上......”
莫謙君說到此處眸色暗了暗,他這話與其說是在安慰越洪才,倒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越洪才的心情他完全能夠理解,甚至可以說是感同身受,所以當即決定接下這個訴求,“...你的家人可有人照看?”
“我臨出門拜託了隔壁劉嫂子,這走了有五天了,也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也不知道孩子回家沒有......”越洪才說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胡亂的抹了抹臉上的淚,又灌了兩杯茶,這才覺得身上有些暖和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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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莫謙君就帶着葉裡和越洪才上了路,柳州城距此並不太遠,乘馬車的話,三天就能到。
越洪才起初說什麼也不願進到車廂裡,只跟葉裡坐在外頭,說怕自己污了這頂好的車。葉裡眼見這天寒地凍的,自己倒是沒所謂,可是越洪才本來就凍得一身傷,真是不能再這麼凍下去了,於是連哄帶騙的才叫他進了車廂,只嚇他說如果再不進去,謙君大人就不去幫他找孩子了。
馬車行了一天半,終是走到了一個還算繁榮的小鎮。莫謙君令葉裡帶着越洪纔去透透氣,不想他竟是自懷中掏出了一疊皺皺巴巴的紙。
“這是俺花銀子叫城裡的秀才給畫的,俺就趁着這歇腳的功夫到小鎮子裡打探打探,俺一定不耽誤太多功夫。”
紙張上的胖娃娃十分可愛,還有兩個小酒窩。莫謙君對越洪才笑着點了點頭,而後望着他離去的背影,不覺撫上胸口。
在最貼身的中衣裡揣着的錦帕上,是他精心描畫的彭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