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広仍舊抱着一絲希望在等待着,但直到第二天傍晚,越欽也依然沒有醒過來。如果不是他還有一絲呼吸在維持着,燎広幾乎已經要癲狂。
與他心情一樣沉重的,還有一直跟隨着他們生活,關注着此事的越欽。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前世可能是這般光景,更從未料想到,自己竟心甘情願的會爲一段情愛,放棄所有,甚至付出幾乎魂飛魄散的代價。但他又隱約覺得,自己的確是會這樣做的。畢竟,那個男人是那樣的迷人啊。那樣深刻的存在的感情,無論是誰也都招架不住吧。
若是此生此世,再給他一次這樣的經歷……人生便無憾了。
不過,他了解的那個燎広,卻不會是因爲這樣就放棄的人。
果然,兩整天后,越欽依然沒有醒來,燎広就放棄了守在他牀邊。他將越欽安置好,設下陣法守護後,便調動起自己的人脈來,開始尋找所有可能有效的方法。
在之前越欽昏睡的時間裡,燎広便已着手進行了許多調查,他對照着典籍,仔細爲越欽把過脈,便大體推斷出,他已經被燒燬了一魂一魄。
少了一魂一魄,人多半會忘些記憶,也許會引發失明、失聰的情況。但對仙者來說,則很有可能使他們修爲散盡,最終落到連凡人都不如的地步。
而且,更糟糕的是,;燎広發現在這一魂一魄燒盡後,天火有轉到越欽剩下的二魂六魄上的徵兆,似乎是要將他所有的魂魄完全燒盡。
燎広第一次開始恨這天恨這地,恨這大道,恨天罰無情,恨天火殘忍。
躺在牀上的越欽對此渾然不知,只氣若游絲地維持着最後的生命氣息。他雖然遭天罰,天火已幾近將一魂一魄燒燬,又被剝奪仙籍,但至少修爲還在。燎広所施陣法爲他留下一層防護,阻擋了有心窺伺的妖魔之物,僅憑這些,就讓他人就比普通人強上不少,只是若不再想辦法,恐怕,便連這一絲生命也維持不下去了。
而一直在屋外看着這一切發生的越欽,雖然心中焦急,卻對此毫無辦法。
第三天起,燎広便已成瘋魔之勢,不眠不休,不食不飲。
他施展了一切自己可以窮盡的手段,拼命地查閱典籍,調動人手爭分奪秒的行動起來,試圖能爲越欽爭取一點點時間,爭取一絲絲的可能。
其他仙者若是看到,大抵是一定會嘲笑於他的。正因爲身爲仙者,深知仙道之難,又如何與天鬥?如何與天道鬥?但又也許,執着真的可以勝過一切。沒有人敢相信,竟然真的讓燎広,尋到了一絲可行的辦法。
他先是從上古典籍中引神力,即使是強硬以自己的修爲爲代價,不惜損耗生命元,也強行將越欽魂魄中燃燒的天火進行了封印。繼而又佈下縛魂,離魄兩大陣法,準備將自己的一魂渡入越欽體內。
如果成功的話,自己將缺少一魂,而越欽,有了自己的一魂,便只缺少一魄了。如此,加上兩人的修爲輔助,興許還有一絲轉機。
歷時七七四十九天,燎広終於將兩個陣法所需的所有材料備齊。彼時,越欽已幾乎瘦如一具枯骨,連氣息都有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覺。
但只要還有一絲希望,燎広又怎麼可能放棄?他小心翼翼的將越欽放入縛魂陣中,輕輕吻了吻他的額角,“答應我,你很快就會回到我身邊來好嗎?”
如果能替自己回答,越欽很想答一句“好”,但是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一股不好的預感縈繞在越欽的心頭,如果燎広成功了,那麼便不會有後一世的,現在的自己了……但是,他們究竟經歷了什麼……越欽既沒有勇氣看下去,也沒有勇氣離開。
儀式很快便開始了,饒是以燎広的修爲,也很快沁出了一頭冷汗。畢竟,是要將自己的魂魄硬生生從體內逼出,再置於另一人體內。
燎広心中自然也深知,這並不是萬全之策,但,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隨着燎広的修爲漸漸散開,陣法轟鳴,引天地雷動,濃厚的雲層滾到一起,遮天蔽日,彷彿渡劫一般的閃電劈下,將縛魂、離魄兩陣連到了一起。
魂魄分離的痛苦,讓燎広幾乎要支撐不住倒地。但是還不行,還不是時候,緊鎖牙關,單膝跪地的燎広努力將這被硬生生剝離出來的一魂逼入越欽體內。
而縛魂陣中的越欽似乎也承受了極大的痛苦,昏迷中的臉也浮現出難捱的神色。
燎広望着他,便又不禁想起,這兩個多月時日來,越欽日日承受天火灼魂之痛,便覺得自己痛徹心扉,恨不能殺天道而後快。
那一魂終於被送入了越欽體內,他的臉色立刻好轉了些,但卻仍未醒過來。
“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燎広被反噬的巨大能量逼得吐出一口血來,體力不支,只得以手撐地,但卻緊咬着牙,硬生生又逼出自己的一魄,試圖送入越欽體內。
天地間,電閃雷鳴,雲波翻滾,近處颳起狂風,風聲鶴唳,鳥獸遁逃。、
燎広目眥盡裂,伏地的手指已經深深的鑽入了泥土中。終於,當這一魄也開始漸漸融入樂清體內的時候,他有了反應。
“燎広,放棄吧。”越欽的聲音很輕,也與四周格格不入的風輕雲淡,“此生無悔,天道難違。來世,我許你……”
“我不!”燎広吐出一口血來,堅定的望着越欽,“我不管什麼悔不悔!不管什麼違不違!也不要你許的來世!我只要你此生,此時此刻!”
然而越欽只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微笑來。那是燎広生平所見,他笑得最溫柔的一次。越欽拼盡所有的力氣,揚了揚手,將自己僅剩的修爲推了出去。
燎広整個人突然被推離陣法,遠遠向後倒去。
兩陣相連,若一方破陣,則陣法即滅。剎那間,風雲突變,天雷砸下,正轟擊在越欽所躺的縛魂中,霎時,一切都被夷爲平地,未剩下一分一毫。
魂飛魄散。
灰飛煙滅。
也終將燎広心中最後一點希望泯滅。
“不!爲什麼?!爲什麼這樣對我?!”燎広對着蒼天怒吼。
可是沒有迴應。陣法結束後,濃雲散去,風停雷息,一瞬間,世界又平靜的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是越欽,和燎広的一魂一魄,永遠的不在了。
寧靜的青山不在了。
涓流的小溪不在了。
溫馨的木屋不在了。
纏綿的愛侶不在了。
只餘一處山崖,像是墓碑般靜靜矗立在這裡。懸崖壁上,不知是何人,留下四個遒勁有力卻又狂放不羈的字——葬心於此。
慢慢的,一切崩塌而去。
一滴淚,滴落在越欽的靈魂深處,燙的他也幾乎要跟着落下淚了。
他猛然睜眼,醒了過來。
……若有來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