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越欽睡了個好覺,醒來時只覺得輕鬆無比,這種輕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今日原本是他的生日——大概也可算作重生之日……想來實際上隨着燎広上山修行也不過兩個月左右的時間罷了,發生的事情卻彷彿比人生前十八年加起來還有多。
也是,算得上經歷了前世今生了吧?
越欽這麼想着,忍不住的覺得有些好笑。如此一來,人生閱歷貧瘠的那十八年也顯得沒有那麼令人覺得困惱了。或許他自轉世以來,也在冥冥之中等待着燎広吧。
思緒被一段敲門聲打斷,聽那規整的敲門聲,越欽便知道來人是松木。
“進來吧。”越欽正在束髮,背對着門道了一聲。
松木推門進來,又將門關好後才慢慢走到越欽身後,自覺地接過越欽手中的梳子,“公子難得束髮……想要束成什麼樣子?”
“一般的樣子就好。”越欽淡淡道,“今天總是有些特別,還是整理一下比較好。”他看着鏡子裡的松木,總覺得今日這個人似乎與平常很不相同。一反平日裡恭順謙卑的模樣,卻反倒更顯得沉靜內斂了。
松木慢慢將越欽的頭髮束好,然後退了一步,在越欽的面前緩緩跪下。
越欽稍稍一驚,立刻起身去扶他——“松木,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公子莫急,先聽我說完。”松木搖了搖頭,將越欽來扶自己的手推開,“公子,松木前世有愧於你,已經不能求得原諒……但是松木仍舊受您前世所託,要把這件事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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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欽皺了皺眉,聽他繼續說下去。
“公子,請在今日務必將‘折戟’帶在身邊……‘沉沙’於燎広大人已是不離身之物,想必他今日也會呆在身上的。”
“……你如何知道折戟沉沙之事?”越欽有些吃驚。松木知道沉沙並不稀奇,但是折戟卻是黎染給自己的,連燎広也不知道的存在。
“是您前世告訴我的。”松木淡然道,“您沒說有什麼用途,只交代我若有今日,一定要讓如今的您自己將折戟帶在身上——現下看來,最好也不要讓燎広大人知道。”他略一沉吟,接着說道:“前世我未能爲您做任何事,只有這麼一件囑託,希望能好好的傳達給您。”
“爲何不早些告訴我,今日才說?”越欽有些疑惑。
“也是您的囑託之一。”松木嘆了口氣,然後俯下身去,輕輕在地板上對着越欽叩首——“公子,松木一生別無他求,只求能如這些時日般,常伴公子左右,爲公子日常起居稍作幫襯。今天也只有一事相求……若,公子在將魂魄歸還給燎広大人後,意欲離開,還請公子不嫌棄的帶上松木。”
越欽的目光頓了頓,但卻不知道自己怎麼竟然無法開口拒絕這個請求。也許是松木看起來太絕望,又太堅定……只是,爲何自己又會向松木做這樣的囑託,此事囑託給燎広不就好了……難道事端有異?
“好,我答應了。”越欽輕嘆了一聲,決定還是先看好眼前之事,“陣法準備的如何了?你起來說話吧。”
松木站起身來,對越欽欠了欠身,“今日辰時啓陣,時間也快到了,燎広大人不久便會過來吧……”他深深的看了越欽一眼,“公子,往日我便愚鈍,猜不透你想法的萬分之一,但若有可能,我願此生生而不爲魔,可一直伴你左右。”說罷,他便轉身往屋外走去。
正要推門而出時,越欽卻叫住了他——“等等,松木,我問你一個問題。”
“您請。”松木轉回身來恭敬道。
越欽深吸了一口氣,思索了片刻才道:“這紫楓山,紫楓門……有多少修士?”
松木雖言自己愚鈍,但卻明白越欽此問的意思,他抿了抿脣角道:“紫楓山是真,紫楓門也是真……只是長老以上全是魔修假扮,藉助靈氣天井,魔修亦可修行。”
越欽閉了閉眼,只覺得一陣眩暈,半晌才定住心神,頗有些艱難的開口——“那……燎広,費盡心神,只是爲了他在我體內的魂魄?”
“應當不止於此,也爲了您這個人。”松木見越欽不再繼續問話,便推了門出去,燎広應該不多時就會過來,若是讓他看到自己在這裡,恐有變數。
門又被輕輕關上,只留下越欽百思不得其解的站在原地——折戟在黎染給他後,一直被他貼身佩戴,卻從未向任何人說起過。他以爲自己與燎広之間該是毫無保留的,但如今推想回去,自己卻是下意識的就保留了很多東西沒有告訴他。
他以爲自己欠着燎広的或許只有這一魂一魄與一生一世,卻從未細想過兩人之間的糾葛是否真如燎広透露所言……
松木應當是燎広的人,但既然是燎広的人,卻又爲何要在這個節骨眼來亂自己的心神……
“怎麼?一大早在這裡沉思些什麼?”腰上忽然被一股力量一攬,越欽便感覺到自己的臉上被落下一個輕吻,“啓動陣法的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好了嗎?”燎広直視越欽的眼睛,語帶笑意的溫柔問道。
越欽也忍不住直視燎広的眼睛——也許是身爲魔的原因,他瞳孔中帶一點深邃的暗紅色,十分吸引人。“如果我說……沒有準備好呢?”越欽有些猶豫到。
“那就停下來。”不料燎広並不惱怒,反倒是非常簡單的就做下了停止陣法的決定。他伸出雙手按住越欽的雙肩,柔聲道,“聽着,越欽。我的魂魄在你體內,對我們都是種負擔,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我們一定要糾正這種負擔——這一切,所有的一切,我都以你的意願爲指令,以你的身體爲考量……”他嘆了口氣,眼中擔憂的神色更濃,“我不希望你爲了我勉強自己……這樣的陣法是十分耗費心神的,涉及到魂魄之力的事,容不得半分差錯,若這樣入了陣法,可能一閃念間的不情願,就會導致整個陣法的失敗……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但凡你有一點點沒準備好,這件事我們就不做。”他認真的看着越欽,一字一句的說道。
越欽忍不住一直追着他瞳孔中的那一抹深紅。
——這個男人是在演戲嗎?
——這個男人想要的只有魂魄歸位而已嗎?
——這個男人……
這些問題,越欽得不到答案。但越是當他那樣深刻的去看着燎広的眼睛,他就越是深刻的知道。自己早已經淪陷了……
罷了,即使是騙,若是不將魂魄歸還給他,什麼也都談不上公平,什麼也都算不得真正的重生……自己不是早就決定好了的嗎?
“沒事。”越欽笑着搖了搖頭,“燎広,今天我們就解決這個問題……解決所有的問題。”他心中暗暗下了決定。
燎広見他神色堅定,才慢慢放下心來,又在他脣上輕吻了一下,“真不愧是我的越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