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欽的修行生涯便這麼開始了——在一個似乎極爲不平凡的契機後,卻反倒從最平凡的日子開始。
入門第一個月,弟子一般要做的都是通讀六界卷帙,通曉知識。外門弟子總有些挑水砍柴的活計,饒是內門弟子也是有些日常裡要進行的任務的,然而燎広大手一揮,只說這些越欽都不用操心,好好看書喝藥便是。
越欽原本覺得這樣似乎不好,但體力活這個身體大約是怎樣都做不來的,還不如好好唸書,減輕些給他人的負擔。
入門禮成後,燎広便突然不見了蹤影,越欽心想他說的那句“我?當然主要是教導你。”果然是胡謅的,但卻不知怎麼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隱隱有些失落感。
不過他很快將這歸結于山上冷清……畢竟,平日裡除了照料他起居的松木,偌大一個紫楓門,竟然常常看不到半個人影。
好在越欽天性喜靜,又讀得進去書,很快便沉浸在浩繁卷帙裡。只是如此過去一旬,燎広吩咐松木拿來的那些書,便被越欽讀完了。
“你家主子呢?”隔日,松木再送來早飯時,越欽便有些忍不住主動開口問道,“這些書我都讀完了,遲遲不修行的話,我上山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
平日裡越欽總是沉默居多,這日主動開口說話,反倒讓松木有些驚喜。他陪了個笑臉,安撫道:“主子的行蹤不是小的能掌握的,只是也過去一旬日了,主子大約也快回了……越公子怎麼能說上山沒意義?這些日子您吃的都是主子特別吩咐的靈食,對您的身體大有裨益。最近天氣漸寒,您沒添衣服,但也沒覺得冷不是嗎?”
這段時日大部分心思都沉在書裡,雖覺時日已過,卻恍然不覺天氣漸寒冷,此刻被松木一提醒才發覺似乎真是這樣,一時間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畢竟作爲弟子,剛剛他雖然說得隱晦,但也算是在埋怨師傅教導無方了。可從松木嘴裡說出來的,卻像是他完全沒體會到師傅的良苦用心似的。
眼見越欽臉上稍有些羞惱的神色,松木推了推桌上的碗筷道:“越公子先吃早飯吧,若是知道您沒好好吃飯的話,主子是會生氣的。”見越欽嘆了口氣拿起筷子,松木心裡也鬆了口氣,又道:“主子……主子那邊我試試能不能聯繫上他。”
越欽準備答一句“好”。然而在他把這句話講出口之前,門卻突然從外面被打開,一陣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這是在責怪爲師教導無方?”
松木回神很快,只愣了片刻便立即告退,走的時候還不忘了關好門,將空間留給剩下的兩人。燎広毫不客氣的在越欽對面坐下,從桌子的餐點裡捻起一隻包子塞入口中,細細品嚐過滿意的點了點頭後才追問仍沒有反應的越欽道:“怎麼?這是在怪我?”
越欽聽他這麼說,便猜到剛剛自己和松木的對話,恐怕是被燎広聽去了一多半,心裡不知怎麼的竟然覺得有些羞惱。但要細細說來,卻也的確是自己的不是,於是越欽稍醞釀了下才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可能稍有些心急罷……”
燎広眯了眯眼,有些玩味的目光落在越欽臉上,但也就短短的一瞬便垂下眼簾輕笑道:“我還以爲你必定是我所認識的人中最能隱忍的……沒想到也能看到你有焦灼的時候。”他淡淡笑了兩聲。
“你說的我們彷彿認識了很久一樣。”越欽微微皺眉道,燎広時常給他一種兩人應當是很熟識的感覺——但是,在他短暫的不到弱冠年紀的人生裡,卻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朋友存在過。
“我會看人的。”燎広發出一聲狹促的笑聲,“不然我修行煉了這麼久,這點事也看不透嗎?”
聽他這麼說,越欽又忍不住細細打量了一遍燎広。
他看上去年紀並不大,摸約便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但是那雙眼睛顯然是吃過太多歲月,流露出一絲蒼茫幽遠的氣息來,讓人完全摸不準他的年紀。
“所以……你已經修行多少年了?”越欽一時間不禁好奇。
燎広隔着一張桌子與越欽對視,眼底浮上些溫柔的波光來。記憶裡的越欽總是那麼沉默,幾乎沒有主動和他說過幾句話,更別提這樣坐在一起閒散的說着幾句話……真令人留戀啊,這種感覺。
“很多年,記不太清楚了。”燎広輕輕的說着,聲音和思緒彷彿都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只是最近這一百年,我過得相當糟糕,不過……很快也會好起來的。”
辨不出燎広所說的“糟糕”是怎樣的情形,越欽卻不知怎麼的跟着心裡一堵,只得挑了些怎樣都能說的話寬慰道:“既然你說很快會好起來,我想那大概就是很快能好起來吧。”
兩人間的氣氛越來越放鬆,越欽也終於在燎広又吃了一個包子的時候纔想起那是他自己的早餐,動起了筷子。
早飯後,燎広帶越欽去了紫凝泉。
似乎是有些習慣了這傢伙的獨斷專行,這次被他攬在懷裡的時候,越欽覺得自己似乎沒有那麼抗拒了。
“我走的這幾天,你有自己來過嗎?”燎広輕輕點地,將越欽放在紫凝泉洞口的巨石上。洞內溫度宜人,水汽溫潤,很是舒服的感覺。
“沒有。”越欽淡淡答了一聲,“我怎麼上的來?”
這紫凝泉位於山腰位置上,普通人僅靠腿腳極難攀登,更不談越欽這樣身體不好的人。
燎広卻不知怎麼愣了一愣,才笑道:“是了,是我疏忽了……也不用太擔心,平日我帶你來就是了。往後時日等你學會了御空飛行,就能自己輕鬆上來了。”
這話說得越欽心裡一動,“我還能學會御空飛行?”他眸中滿是期待。
“身體調養好了,什麼都可以。”燎広淡然笑了笑,指了指洞口,“進去吧,早知道你讀書快,那些書是耐不住你寂寞的,也調養了一旬日子,身體底子好些了,我教你一門功法心訣。”
越欽心中隱隱升起些期待來——原以爲自己終將青燈淡茶伴書卷,也從未有過什麼大的抱負或希望,此刻卻不知也怎麼渴求起不同往昔的自由生活來。
能隨心所欲嗎?
能自由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