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紫檀書案上的宮燈熒熒跳躍，將平攤在書案上的一副人物畫像映照得格外清晰，雪白的紙上，細筆認真勾勒出一張柔媚豔麗的臉龐，弧度優美的鼻樑，小巧魅惑的櫻脣，絲緞般順滑飄逸的烏髮，無不盡顯女子嫵媚柔美的獨特魅力，只是那雙如墨玉般的瞳眸裡，卻迸射出凌厲決絕之光，給那張柔媚的面容上，平添幾分攝人的殺氣。
枯坐在書案後雕刻着九爪蟠龍的御座上，皇帝怔怔望着雙龍銅香爐裡蜿蜒成一縷縷青色遊絲，徐徐向上飄散開去的香菸，半天沒有動彈分毫，僵若化石。
“皇上，您還沒用晚膳，要不要奴才叫人傳膳？”跟隨在皇帝身邊多年的太監總管洪全輕輕走進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皇帝將視線從那些裊裊上升的青煙上移開，緩緩閉了閉眼，沒有說話，半晌，疲累地擡手揮了揮，那洪全見此只好恭敬地退了下去。
御書房裡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靜，皇帝慢慢將書案上的那張畫像重新拿在手裡，細細端詳，只是薄薄一張紙，他卻覺得自己拿起的彷彿是千斤巨石，沉重得讓他的手都有些顫抖起來。
這張畫像，是他下令命昨晚親眼目睹過那妖精本來面目的人畫下來的，爲的是要張貼到全國各處，以便追索緝拿，只是，當這張畫像甫一送到他面前，他便如被五雷轟頂，震得半天僵立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張臉……這張臉……分明是那牢牢鐫刻在自己記憶深處的面容，即便事隔多年，再無她的音訊，可在午夜夢迴時，這張臉，便時時帶着甜美溫柔的笑意，輕盈飄進自己的夢境。
可是，爲什麼這對自己來說刻骨銘心的面容竟然會在多年以後，在自己以爲再也不可能看見的時候，被畫成妖精的畫像，堂而皇之地呈到自己面前？
這是她嗎？那個曾經對自己傾心相許，卻在知悉自己本是太子，又早已娶妻納妾之後決絕離去的剛烈女子？
皇帝輕輕用手撫上那紙上圓潤俏麗的臉頰，明明指尖滑過的是冰涼的紙張，可傳來的卻是尤如多少前那般溫潤的觸感。
皇帝深吸了口氣，緩緩把手拿開，微微低下頭，閉上了眼。
“天傲，如果我不是跟你一樣的人，你還會喜歡我嗎？”
那時節，溫柔嬌憨的女子噙着笑意，睜着那雙如深潭般的墨眸，帶着一絲期盼，一絲擔憂，小心而又認真地問自己。
憶及此，皇帝忽然不可自抑地顫抖了一下。
不是一樣的人！不是人，是妖麼？
可自己當年如何能想到這些，只當她是在跟自己索要承諾，於是便沒有在意她的神情語氣，愉快而鄭重地告訴她，不論怎樣，他愛她，心永遠都不會變。
可是，爲什麼多年以後，卻有人送上她的畫像，告訴他，這就是在皇宮裡興風作浪，結果被他派高僧圍攻，最後不知生死卻被自己兒子救走了的妖精！
皇帝微微晃了晃，禁不住張開嘴重重地喘了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