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包裡終於摸到一個硬物,榆晨掏出來一看正是備用的黑驢蹄子。這下他顧不上用法對不對了,把黑驢蹄子在手裡掂了掂,掄圓了胳膊一下就朝飄在半空的白影丟過去。
藍醉聽到腦袋後側有東西飛來的破空聲,連忙偏頭避開。等看清飛過來的是個什麼東西時,藍醉嚇了一跳,手指壓在腕鐲的機括上,刀刃立刻飛射而出,凌空把黑驢蹄子削了下來。
“榆晨!你幹什麼?”
藍醉對榆晨的行爲怒不可遏,但榆晨的怒意卻比藍醉更大:“我怎麼都想不到藍家會是秦嶺一脈的人!我不過以爲她是你的替身傀儡,但怎麼都沒想到你居然養小鬼!”
下地這一行裡也分諸多門派,有規矩衆多隻摸金不毀屍的摸金校尉、發丘中郎將,有專門盜墓只尋仙術仙丹一心成仙的搬山道人,也有綠林聚衆羣起盜掘挖地三尺毀墓拋屍的卸嶺力士,還有零星的諸如人丁凋零獨來獨往的穿山一脈,靠獨有天賦起家的容氏一族等等,其中地位自然有高有低,聲譽有好有壞。但下地刨土這行里名聲最差的並不是趕盡殺絕不給亡者留全屍的卸嶺力士,而是秦嶺神秘莫測的養鬼人。
養鬼人,顧名思義就是養鬼驅鬼,最早出在秦嶺附近,大多是道人出身。但和盜墓求仙丹求古術的搬山道人不一樣的是,這些養鬼人只掘至陰至邪、風水最差的古墓。這種古墓一般來說因爲風水不佳下葬人魂魄被困不散,無法投胎轉世,因此墓中不但有糉子,而且還可能有極兇極惡的厲鬼。養鬼人仗着所學的道術,隻身冒險進入這種墓中降鬼,一旦失敗便會葬身墓中,但若是成了,養鬼人就會將厲鬼收在身邊,以生人喂飼。厲鬼被養鬼人的法術鎮壓,再加上好吃好喝喂着,養了一段時間後往往就會惟養鬼人之命是從,這就算是養成了小鬼。小鬼一旦養成,養鬼人就會挑選富豪門第,指使小鬼殺人奪財。也有隱瞞身份混在其他下地人的圈子裡,等其他人冒險找到古墓裡的陪葬寶物後殺同夥黑吃黑的。因此下地這行裡提到養鬼人都是又厭惡又懼怕,避之唯恐不及,絕對不會去沾邊。
“我什麼時候養小鬼……”藍醉一怔,看看飄在天上的君漪凰,馬上明白了榆晨的誤會:“君君不是小鬼,她……”
說到一半,藍醉想解釋又不禁語塞,說起來君漪凰從墓裡帶出來後確實算是她養着的。唯一區別就是她不用拿生人去喂飼君漪凰,君漪凰也不會幫她殺人作惡而已。
“她是我死了的媳婦兒,我捨不得她一直把她帶着身邊而已!”這種情況下,總得給出一個能讓人理解的理由。君漪凰的事說來話長沒時間慢慢解釋,藍醉也不知道她腦子裡突然有根弦短路了還是怎麼的,竟然脫口而出拿這麼個理由。
“啊?”榆晨石化,看看藍醉,再看看君漪凰,幾乎以爲他耳朵出了毛病。
“對,沒錯。我帶着我媳婦兒下地,有什麼問題嗎?她又沒害過你們!”這身份越想越順口,藍醉也不由得理直氣壯起來:“再敢對君君丟這些亂七八糟的,榆哥話說前面,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你們……媳婦兒?”
“誰是你……”
榆晨這個震撼有點大,來回的看藍醉和君漪凰,說話都有點結巴了。君漪凰則是一愣之後飄到藍醉身邊,直覺的就想表示藍醉的說法不對。
藍醉對着君漪凰拼命使眼色,她要是安上養鬼人的名聲,藍家以後都不用再在道上混了!君漪凰看着藍醉擠眉眨眼的樣子,硬生生把後半截話嚥了回去,默默飄在藍醉身邊。
“榆哥,你也是年輕人,別這麼孤陋寡聞成不成?”藍醉翻了榆晨一眼,轉頭仔細打量君漪凰:“君君,紫玉耳璫爲什麼碎了?你怎麼樣?”
“……還好。”君漪凰淡淡道。至於是不是真的還好,只有她自己知道。現在幸好同樣在古陵墓之中,沒了紫玉耳璫她還能暫時保持魂魄凝聚不散,但一旦離開這裡觸碰到陽界的陽氣,她勢必會立刻灰飛煙滅。
這裡沒有那些束縛她魂魄的咒術,那些咒術雖然一方面束縛住了她的魂魄讓她不能投胎轉世,但另一方面卻也保持了她魂魄千年來的完整。即便她一直呆在蘭妃陵裡,魂飛魄散也是遲早的事。
後悔嗎?
君漪凰在竭盡全力的那一剎那曾經問過自己。但在看到完整無缺的藍醉的一刻,她就知道了她明確的答案。
她不後悔。
千年前被雨兒負過,傷透了心,不甘過,怨恨過。但在千年後能被雨兒的轉世藍醉誠心以待,性命相護,那些怨恨早在平日的相處中一點一滴的消散。
不是不想再世爲人,但若是以此換得藍醉平安……人生太苦,不要也罷。
君漪凰的身影有些消散,平時雍容立體的五官如今總像是蒙了一層白紗,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藍醉心知肚明君漪凰的還好必定是不太好,但她們誰都不願意去捅破這層窗戶紙。爲今之計要想保住君漪凰的魂魄,只有先回去或把白素荷帶過來,問問白素荷有什麼辦法能救君漪凰。
“好吧,藍醉你贏了。”榆晨想起兩人一路上的種種,神色怪異的在藍醉君漪凰之間來回看了半晌,這才重重吐了口氣,算是勉強接受了藍醉的解釋:“不過你這位媳婦的打扮看起來和你不太配吧。”
“她就喜歡古代女子廣袖長裙的打扮,不行嗎?你沒見過女生的古裝藝術照?”藍醉邊隨口找理由嗆回去,邊開始打量她周邊的環境。
剛纔擔心君漪凰無暇細看,這會君漪凰起碼還有個原形飄在身邊了,藍醉纔開始覺得奇怪。這棵黃金樹佔地範圍很大,君漪凰把她丟到的位置肯定不可能脫離黃金樹的籠罩範圍,但她和榆晨站了這麼久,居然沒有那些跟金子一樣的樹枝樹葉來騷擾他們。藉着火光,藍醉環顧一番,這才明瞭了原因——這棵黃金樹的這一半,竟然全都枯了。
附近地面上無數的樹枝樹藤爬滿在苔蘚上方,將碧色苔蘚遮蓋殆盡,但這些樹枝樹藤不再是前面那種好看華麗的金色,而是黑漆漆的與普通樹木顏色無異,金色的葉片也全部凋落在苔蘚上,經過時間的腐蝕爛成了一層厚厚的爛泥。要不是有那些堅硬異常的樹枝類似於建築骨架承受住了藍醉他們的重量,這一腳下去還不知道要陷多深。因爲樹葉全部都腐爛掉光了,樹枝形狀就變得異常清晰起來,整段樹枝中唯一還保持着那種金燦燦的顏色的只有樹枝頂端的一小部分,形狀有點像個鈴鐺,至多不超過一個拇指大,垂在樹枝尖上樣子頗爲精巧可愛,看起來像是黃金樹的果實一類的東西。
透過已經枯死而變得稀疏的樹枝之間的空隙,藍醉藉着火光依稀能看到前頭不遠處又是好大一片空地,那片空地地面隱隱的泛着光,不像是黃金樹下的這種碧綠苔蘚,倒有點像玉石類的光澤。
藍醉心中一震,如果這麼一大片廣場真是全部用玉石鋪砌的話,那那片區域後方想必就是這座蘭妃陵主人的所在了。
“嗬……嗬救……救……”黑漆漆的角落裡響起兩人一鬼之外的第四個聲音,榆晨又嚇了一跳,這纔想起來剛纔藍醉飛過的時候是兩團黑影。
榆晨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過去,扒拉開斷折的樹枝,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跟着藍醉一起飛出來的另外一團黑影也是個人,但榆晨不知道現在還該不該稱半陷入樹葉腐泥的那個東西爲人。那個東西的膝蓋以下部分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大半截股骨在腐泥裡掙扎,戴着穿山爪的那隻手還算完好,另外一隻則是手上的五根手指頭全沒了,只剩下光禿禿的一隻手掌,向榆晨揮舞着,像是求榆晨把他從腐泥里拉出來。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榆晨眼神複雜的看着地上的男人,問藍醉道:“剛剛我走的時候他手腳都還在,你們在裡面到底遇到了什麼東西?”
“樹脂。這棵樹分泌的樹脂能滅火,還能腐蝕樹枝以外的所有東西。要不是君君,他就連現在的這部分都剩不下了。連穿山爪都承受不了這種樹脂的腐蝕性,簡直是要命。”說起那種恐怖的樹脂,藍醉仍是心悸猶存。
“那怎麼辦,那你現在就算拿到穿山爪也回不去跟他們會合了?哦,對了,你還有她。”
“不行,只能等火熄了再想辦法。”藍醉搖頭:“倒是你剛一個人跑了,來這裡想幹什麼?”
“明知故問。”榆晨冷哼道。
“救……嗬……我……嗬……嗬……”
地上的男人仍在不斷的呻吟。榆晨雖然嫌他沒事偷襲了豹子一手,但看他現在的樣子也實在是可憐。於是兩手抱住男人的胳膊,把人從腐泥裡拖了出來,放在旁邊乾燥完整的樹枝上。
“路……路……我知道……救我……出去……求……救……我……”男人大概是因爲疼痛,說話斷斷續續的夾着粗重的喘息聲,榆晨和藍醉聽了半天,總算聽懂了小半。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出去的路?”藍醉眼睛一亮,還有些懷疑:“進來的機關通道已經封死了,那條路走不通。”
“不……我帶……你們……走,你們……帶……我出……去。”
“先告訴我們路,不然我們就把你放在這,讓你慢慢等死。”沒想到男人到了這個地步還在討價還價,榆晨一下冷了臉:“反正有穿山爪,我們不愁找不到出路。”
“呵……呵……銅……層,過不去。帶……我……一起……”
“行了,榆晨,他都到這個地步了。”藍醉把榆晨拉開一些,對男人溫言問道:“帶你出去沒問題,否則剛纔我也不會救你。但我有三個問題現在要問你,如果你不回答,我們就自己想辦法。我們這麼多人不愁想不出辦法來。第一,你是誰?第二,你們一起下來的其他人去哪了?第三,出口的位置在哪?你起碼要告訴我大概的位置,我們纔好跟其他人決定會合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