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醉眼睛被嚇得溜圓,這些熒光來得太快,讓她連撒丫子跑路的時間都沒,只能乾站着被綠瑩包圍。容十三揹着個人一瘸一跛,反應倒是最快的,掉頭就往來路衝,衝了幾步大約是覺得把白素荷和藍醉就這麼丟下不地道,要走不走的側身在後方觀望。最淡定的大概只有白素荷,從頭至尾站在原地沒動搖。藍醉眼角瞥到白素荷的淡定,以爲她有辦法處理,一顆差點跳出喉嚨口的心堪堪掉回嗓子眼。
實際上白素荷纔是真正愣住的那一個,卻不是被嚇的。
當那個青銅鼎映入眼簾是一剎,白素荷就愣住了。
分辨不出是什麼情緒,似是懷念又似厭惡,想上前卻又希望儘早離開。白素荷走神不過眨眼時間,只是這眨眼時間就足夠鬆出憋在胸前的一口氣,等到鼻內竄入惡臭震醒白素荷神智,已然晚了。
只是藍醉的那一聲輕呼掩蓋了白素荷的失神,白素荷看到那一團宛如遊蛇的熒光洶涌朝她們奔來,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熒光圍着幾人快速縈繞,洞內陰風大起黑影憧憧。最前方的紙人娃娃被陰風颳得搖動兩步,堪堪站穩,君漪凰冰冷的聲音從娃娃肚中傳出:“退下!”
藍醉死命的捏緊鼻子捂着嘴,一瞬不瞬瞪着前方。黑影中隱約可見接踵摩肩的人影,人影太多太雜,依稀只見到一個個疊壓在一起的扭曲模糊的五官。那些人臉無非個個大睜眼珠,臉露貪婪,渴望的打量近在尺咫的生人。
君漪凰那一聲喝止讓那些人臉震了震,卻仍流連在幾人身周飄搖不願退散。君漪凰似是怒了,娃娃往前一步,右手後拂:“給我退下!”
這一句中蘊含的怒氣震懾住了那些黑影,熒光縈繞的速度也慢了。娃娃一步接一步前行,氣勢逼人,君漪凰悅耳的聲音壓得微沉:“還不速速給本宮散開!”
分明是一個可笑的、手掌大小的紙人娃娃,藍醉卻覺得彷彿看到了君漪凰的本影,白裙嫋娜,宮髻高聳,華麗的容貌其眉入鬢,鳳眼上挑,目光薄怒,居高臨下,睥睨衆生。
熒光緩緩擴散,君漪凰所到之地熒光皆是後避三尺。只是貪婪之心太過,始終不願完全散開。娃娃頭微微後轉:“你們不走是待留在此地嗎?”
三人如夢初醒,亦步亦趨跟在娃娃之後。黑影人臉忽而靠近,忽而遠離,似是想試探君漪凰忍耐的限度。君漪凰也不去管它們,只是引着三人往山壁邊緣的棧道上走。棧道是用石頭粗粗刻就,僅有一尺寬,對於娃娃還好,對於幾個成年人,端的是每一步都是驚心動魄。
藍醉垂下腦袋看路,恰恰和下方白骨骷髏對上眼。有的骷髏身上還掛着沒有徹底腐朽風化的布條,依稀可辨出是古代的樣式,再想起君漪凰不久前提及的“千人骨陣,雨兒,你忒下得了手”,藍醉心頭不禁打鼓。難道這個千人骨坑、積屍之地出於那個叫雨兒的女子之手?她與君漪凰不是情人嗎,爲何卻要用千人性命大改風水加害君漪凰,讓君漪凰死後都不得安寧?
白素荷也走得小心,只是她目光巡睃的卻不是腳下棧道和道下白骨,而是白骨中的那個青銅鼎。光線暗淡,僅在少數熒光飄過時一窺青銅鼎一角,白素荷甚至看不到青銅鼎大型輪廓,偏生眼珠子像有自己意識一樣不停往那個方向掃。白素荷心中疑惑不已,吸引她目光的似是青銅鼎,又似鼎中的某樣事物。只是如今連鼎都看不清,更別提其他了,也僅能將疑惑悶在心裡。
唯有容十三是專心走路的。他後背揹着個人,這棧道走得最是憋屈。偏偏前面的兩個女人各懷心事,都沒搭手幫忙的意思,容十三隻能哀怨的面朝牆壁一手託人一手抓牆,化身壁虎側身挪步。
點的蠟燭在陰風起時就已經滅了,沒法看清這條棧道究竟有多長。圍在幾人身周的熒熒綠光不足以驅散黑暗,深一腳淺一腳憑靠感覺試探前進,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懸崖的感覺是相當討厭且可怕的。只是君漪凰小胳膊小腿在前方開道實在走不快,幾人只得強自忍耐,巴望能走上一條正常的路。
時間的概念已經模糊了,當熒光飄前方,隱約照出一道裂縫時,藍醉幾乎歡呼跳躍。她們在這種棧道上走,氧氣瓶是沒法傳遞的,早忍不住呼吸了好幾口氣。興許是君漪凰這個千年怨靈的氣場太過強大,即便他們吸了氣那圈熒光黑影也僅在旁側環繞沒再靠近。三人一旦發現勝利在望,簡直是健步如飛幾步跳到棧道盡頭的縫隙裡。那團黑影沒再跟入,只在縫隙外徘徊呼嘯。藍醉揉着緊繃發顫的小腿肚子,回望那團黑影下的‘棧道’,只覺頭暈目眩,掉頭直往縫隙深處衝。
藍醉吃夠了蠟燭的虧,這次說什麼都不管那老祖宗定下來的破規矩了,晃了晃電筒按開開關,雖然電量不足卻已經足夠照亮這個縫隙。縫隙依稀可看出是兩段岩石交錯形成的錯層,頂端高,兩側狹窄。洞內也是屍骨滿布,地面淌滿乾涸的屍液。中間淅淅瀝瀝淌了一道淺水,和屍液混在一起黏黏答答。
洞中的屍體橫七豎八,不如坑中的屍骨擺放整齊。君漪凰頓了頓喚道:“藍醉。”藍醉立即心有靈犀的把娃娃撿起來墊着腳尖在屍體間穿梭。這縫隙前面的屍骨身上着裝和坑中屍骨的又是不同,許多都身着盔甲,地面還散落無數表面鏽蝕的兵刃。藍醉推測那坑中的應該是人牲,士兵奉命把人牲綁入坑中殺殉,風水師祭壇改風水後,再命親信屠殺士兵拋屍當地。狹窄的縫隙兩邊都殘留着許多刀劍留下的砍痕,進一步證實了藍醉的推測。
地上躺的人骨不少,想徹底不碰到屍體的邊實在很難。藍醉一個不小心就踩在了一根尺骨上。那屍骨的主人頭以一個不正常的角度歪着,顯是當時被人一把削折了頸骨,嘴巴大張。君漪凰說過不準碰觸屍骨,藍醉心驚膽戰的害怕那骷髏側首就給她一口,還好那具骷髏還是瞪着黑洞洞的眼眶沒反應,藍醉心裡念着阿彌陀佛走得更是小心。
全身的傷口和失血此刻對藍醉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她只是一個勁後悔。從下河碰到水草開始就預示着此行不順,偏偏她財迷心竅還繼續跟着容十三跑。與如今這個墓相比,她十五歲下的那趟地安全得猶如去公園散步一般,除了正常的機關,哪來這麼多神神叨叨稀奇古怪的事。
人家下一輩子地至多遇到一兩隻糉子,她可好,龍啊蟲啊糉子冤鬼千人坑一次性都齊備了,運氣好得可以買彩票。此行出去要是再下地,她藍醉兩個字一定要倒過來寫!
走了十來分鐘的模樣,地上的屍骨數量逐漸少了,三個人鬆了口氣。地勢逐漸往上,坡度陡峭,只能走腳並用攀爬。最中央那道溝渠還在,其中零零星星的仍有屍體,只是越到上方屍體的年代越近,到了後來竟然有還有被溝渠水泡得發脹高度*的腐屍,看衣着也就是現代普通穿着。屍體有男有女,甚至還有豬狗,不知道是不是誤入積屍地洞口被惡鬼弄死的。只是這些惡鬼也真是不挑撿,豬狗也照樣奪魂不誤,當真是爲了出去不擇一切手段。
幾個人屍體看多了最後直接淡定了,只知道往上爬。藍醉仰着頭感受到有涼風微微吹在臉上,雖然還夾着惡臭,比起洞內的氣味已是好聞千百倍。
“終於……能出去了。”藍醉想大聲歡呼慶賀,出口的聲音卻只是含在喉嚨口,連自己都聽不清。
陡坡盡頭那段幾近筆直,依稀可見漏下的天光。腳下山石被水流浸得滑溜溜的,出口被一大蓬紫紅色的水枝柳擋住。三人涉着水撥開水枝柳直直往外爬。洞口外一汪灘塗,水枝柳花開得正茂,此刻天色將明晨色清新,輕風吹過,水枝柳搖擺徐徐,靜謐怡人,恰如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