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明的心裡十分苦澀,他沒有想到自己在君上的心裡竟然沒有半分位置,用的時候好好的,可是不用的時候,說放棄就放棄。到頭來自己也只是個卒子而已!
強打起精神,他硬了硬心腸對路心蘭說道:“心蘭,我,我,我……”
他我了好幾次,卻還是我不出來。
他自接到君上的口令之後,心裡就有了想法,想着妻子還年輕,又帶着兩個孩子。自己不在了。她以後要怎麼過?
他早就想好了,要勸說路心蘭改嫁。可是如今面對妻子,竟然說不出口。話到了嘴邊,好幾次又咽了下去,只覺得要說出來,真的是在心口活生生戳上一把刀。
但是事實又怎能容他磨蹭?深呼吸了幾口氣,他閉上眼睛。終於一口說了出來:“既然我已經是將死之人,你,你若有好的男人,就,就跟了他去吧!”
話說出口,可是想到自己的妻子從此後卻要對着別的男人歡笑,睡在別的男人懷裡。他的心裡頓時猶如有一把鋸子在割來割去,難受極了!
妻子良久沒有反應,大概是被他的話驚呆了。他狠下心不去看她,竟然走下了城牆!跟隨在他身旁的侍衛聽到他說這話,也是一片驚訝。卻個個不敢出聲,只是互相張望。
陳大人有多麼在乎自己的妻兒,這些人心裡都十分清楚。半路上死了陳三,立即有人稟報了陳正明。要不是君上的口令也在這個時候到來,他本來是準備立刻出城尋找妻兒的。
可是眼下陳大人卻讓自己的妻子改嫁,作爲讀書人,又有官職在身,能說出這話,可想而知。是爲難到了極點,也是愛護妻兒到了極點。
可是路心蘭不管這些!
她只覺得一股怒氣在胸中越來越盛,已經剋制不住了!
看着陳正明離她而去,她只覺得自己已經被分裂成了兩半。一半對她說,既然命已如此你又何須掙扎。事情多說無益,倒不如想想孩子,儘量保住孩子的性命。或者真如陳正明所說,改嫁,也許,嫁給莫安。這就是天意。
另一半卻在對她說道,不,自己不要嫁給莫安。憑什麼他們想要自己嫁誰就嫁誰?憑什麼自己就非得要嫁給別人?
自己辛辛苦苦爲他生兒孕女,到頭來,他卻讓自己嫁給別人!這樣的男人要着幹什麼?壓根不把你放在心上。
自己對於他來說到底算什麼?連多問一句話都沒時間沒耐心,就這樣拂袖而去,自己在他心裡到底有沒有一席之地!
她越想越覺得悲憤,不由恨聲喊道:“陳正明!你我夫妻四年,在你心裡我到底算什麼?你就這樣幾句話想打發了我,你好!你好!”
一句話未說完,竟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城上的士兵見了,急忙大聲驚呼!有一個小頭目十分機靈,急忙追了上去稟報陳正明:“大人,夫人吐血了!”
陳正明一聽心痛如絞,立即往回跑,幾步就趕到原地,卻看到一名黑衣男子抱起了路心蘭。他雖然口口聲聲讓路心蘭找個男人再嫁,可真正看到這一幕,心裡卻好像有個蟲子在咬啃着一樣,那疼是一點一點侵噬的,剛開始不覺得,可是等到知道疼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他緊緊扣住城牆,高聲喝問城牆下的那個黑衣男子:“你是什麼人!你快放開她!”
說完這話,他命令從人趕緊打開城門。
那人擡起臉,露出的容貌如明月般皎好,彷彿可以蠱惑人心,他微微一笑,對陳正明說道:“剛纔,你不是說讓她有好的男人就嫁了嗎?如今我就是那個合適的男人,你待如何?難道你現在反悔了?”
陳正明說不出話來!他心心念唸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得不到照顧,如今有個男人在面前,他竟然還是放心不下。
彷彿知道他的想法似的,男子微笑道:“我和心蘭早有婚約,她的父親早已經將她許配給我,只是因故失散多年,最近才找到他們。本來心蘭已經嫁人生子,我本不願意拆散他人姻緣,奈何你現在自身難保,我也只有勉爲其難,代你照顧她們母子三人了!”
他言語雖然說得客氣,可是一雙眸子裡分明露出不屑和譏誚。
陳正明見了心裡大怒,無暇多想,立即喝道:“放手,誰讓你照顧她了?快,快打開城門!”
他在府河縣頗有聲望,一聲令下,早已有守城士兵推開沉重的城門,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一條縫,僅供一人出入。
陳正明立即奔了出去,拔出身側長劍,對着莫邪刺去。
他雖是書生,幾年實務下來,一身劍術倒也練得似模似樣。他用劍指着黑衣男子喝道:“放開她。”
黑衣男子正是莫邪,他幾時被人這樣用劍指過?
當下,他心裡大怒,卻不露聲色,只是眼中露出不屑笑道:“看來你和她倒是同一路人,自以爲是,可惜,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人!”
他伸出兩指夾住陳正明的劍尖,稍稍一用力,竟然將劍尖的尖端夾斷。
陳正明心裡暗暗吃驚,看這黑衣人如此輕鬆,那兩根手指,彷彿如同大力金剛一般。
好在這兩年,他修的功夫到家,表面上沒有露出什麼異樣。
他立即丟開長劍,一把抓住路心蘭的一條手臂,要將她從莫邪懷裡搶過來!
莫邪又豈是這麼容易就吃虧的,他立刻扣緊路心蘭的手臂,同時踢出一腳,照着陳正明的心窩踹去。
就在這時,路心蘭偏偏醒來!她見到莫邪踢向陳正明的心窩,立即用力推開莫邪,擋在陳正明的面前。
莫邪又豈是那麼容易被推開的?路心蘭沒能推開莫邪,反而被他帶動得往前撲,她身形本就扭了過去,企圖擋在陳正明身前,這一下子,雖然未能掙脫莫邪,她卻立即順着餘勁,抱住了莫邪的腿。
莫邪一腳踢去,硬生生踢到了路心蘭的心口,鮮紅色色的血雨好像泉涌一般噴出來,路心蘭的身上灑滿了點點血跡,面色如同金紙,整個人搖搖欲墜!
陳正明的眼睛都紅了,立即憤怒地怒吼了一聲,一頭照着莫邪撞了過去,將莫邪撞倒在地,又伸出雙手掐住了莫邪的脖子,嘶聲喝道:“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莫邪原本可以避開陳正明的這一撞,可是看到路心蘭吐血,不知爲什麼,手腳就那麼慢上了一慢,因此被陳正明推倒在地,任由他掐着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城裡發出潮水一般的聲音,陳正明看過去,只見城內一片吵嚷聲,原來是城裡的百姓,因被困城裡等死,早已經心懷不滿,見陳正明出城,立即也都鬧着要出城了!豆序每技。
這些人手裡雖然沒有武器,可是到底人多勢衆,加上衆情洶涌,士兵心裡本就心懷憐憫,自己一干人也不願殘殺曾經的手足。因而,看守城門的士兵慢上一下,就已經被人推開,強行出城。
只要一個人出來了,後面立即跟上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無數個!
留下是死,出去也是死!左右都是死,倒不如拼一拼,總好過這種等死的感覺。
人羣一擁而出,守在外面的士兵見了,立即有人稟報了那名將軍。
聽說城裡的人已經跑了出來。他氣得破口大罵,立即名下手下結成隊陣攔住衆人。
這些士兵張弓以待,只等城裡的人奔近,所有箭矢立即蝗蟲一般地射了出去。
無數的平民倒下,他們沒有死在瘟疫中,卻死在自己人的箭矢下。人的性命在這個時候放入草芥一般!
城裡的人跑出來的時候,陳正明立即抱着路心蘭躲到了一旁,他驚慌地看着衆人從城裡涌出來,始覺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錯事。他大聲疾呼,讓衆人全都回去,可是哪裡會有人聽他的話?反倒是他自己,抱着路心蘭在人流洶涌下左支右突,十分的難遇。
可憐的人們早已經是驚弓之鳥了!對陳正明的話置耳不聞,只是低着頭向前衝。
前面的人死了,後面的人繼續衝了上去,活着的人踩着死人的屍體,有的跌倒,又被別的人踩踏。還有的雖然沒跌倒,卻被箭矢射倒了!
君上派來的將軍破口大罵陳正明該死,可是陳正明現在根本就不會在乎他。
他抱着路心蘭,心如火焚,自己倒沒什麼,可是路心蘭卻受傷嚴重,倘若得不到救治,恐怕性命堪憂。
就在這個時候,莫邪突然伸出手,將他連同路心蘭一起揪了起來。他拎着他們,好像一隻大鳥一般地飛了起來,大大的袍袖迎風鼓起,好像生出雙翼一般,從衆人的頭頂上飛了過去。
“快,放箭!射死他們,射死他們,要不是他們,事情早就辦完了!”
將軍吩咐着手下急忙放箭,他的心裡十分的害怕,城裡的衆人全部逃了出來,剛纔,經過了幾輪射殺,還是有一兩個漏網之魚跑了出去,事情被自己辦砸了,自己回去怎麼向君上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