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繁華的夜景，而客廳內的時間彷彿凝滯了。
葉瑤背對着顧輕寒，背影看上去那樣孤寂無力。兩人只隔着一米的距離，卻彷彿橫開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因爲你。”
許久，她終於開口。
“是因爲你，我不能和徐沅結婚。”她低着頭，低聲說着，然而每一個字眼，都狠狠撞擊着顧輕寒的心臟，一陣一陣地抽緊，將他身體裡的空氣都擠了出去。
“你已經有女朋友了，我該死心，該祝福你們，也知道自己現在向你坦白我的感情，是一件很卑鄙的事情。可是，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其實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給愛上你了吧，如果不愛，也不會那麼恨。之所以那麼痛苦，是因爲，我不願意承認自己愛上你。”
她轉身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每一顆淚珠，都如刀子一般割着顧輕寒的心。
“我很糟糕對不對？可是，我不是現在才愛上你，不是當失去你的時候，我纔想要去挽回你。我是爲了你而來的，那時候我根本就沒想過，你已經有另一個她。我有想過將這段感情永遠埋葬起來，不讓你知道，可是，我又害怕自己後悔一輩子。就算你不愛我了，就算你已經有了別人，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的感情。”
“顧輕寒，我真的很愛你！”
她的表白帶給了他強烈的震撼，顧輕寒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人生中，從來沒有一刻想這麼震驚過。當他絕望的時候，她卻對他說，他愛她，這是真的嗎？還是，只是他的一場夢？
短短的幾秒鐘內，他想了很多很多，他很想衝過去將她抱入懷中，狠狠地吻她，吻到兩個人都窒息爲止。
但最終，他的回答卻是，“對不起！”
輕輕的三個字，卻給了葉瑤致命的一擊，她的身子微微有些搖晃。原來，徹底失去的感覺，是這樣痛苦，如同被人從身體裡硬生生拆掉了一塊肋骨。但這是她活該，她曾經無數次讓他痛苦過，現在輪到她承受這一切了。
“你不愛我了，是嗎？”她哽咽着。
“我還愛你，但是，我已經不想愛你了。是你讓我知道了強烈地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我永遠都忘不了。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只有傷害。”
“那是以前，現在不同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她還是想爭取。
“就算重新開始，回憶還在，還會成爲我們之間的阻隔。愛你，真的太累了，我只想過一些輕鬆的生活。我已經，失去了再深刻愛一次的能力。現在對我來說，平淡、溫馨的感情，纔是我想要的。”
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淌，葉瑤痛得撕心裂肺。“那樣的感情，只有她能夠給你，對嗎？和她在一起，你幸福嗎？”
“我不知道什麼是幸福，但是，她讓我感到很安心。也許，到現在，我最需要的就是那些。你說的對，她纔是真正適合我的女人。如果和她結婚，就不會被過去困擾，會輕鬆很多，我真的很累了，我想你也是。”
葉瑤突然覺得自己可笑到了極點，他都已經有其他女人了，她還在這卑微地爭取，這又是何苦呢？老天跟她開了一個好殘忍好殘忍的玩笑，當她終於鼓起勇氣去愛，卻已經永遠失去了那份感情。
抹
幹淚水，強逼自己堅強，她不願意在他面前更加卑微。即便心在淌血，也要燦爛地微笑。
“好，我明白了。其實，我早就知道結果，我沒有抱什麼希望的。我只是覺得，不把自己的感情說出來，會遺憾而已。真的，我沒有期待。既然想和她在一起，就好好珍惜她，我祝你們永遠幸福。”
“瑤瑤……”他上前一步。
“你不用送我，自己會走。”怕他會追上來，她奪門而出，在電梯裡一直哭。
哭着衝出大廈，幾道閃電劃破夜空，下起了暴雨。
她站在原地，任由雨點如鞭子一樣抽打在自己身上。老天爺在可憐她，爲她哭泣嗎？呵，不是，它一定是在嘲笑她。
下吧下吧，再下大一些，讓她徹底清醒。
“跟我回去……”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顧輕寒就站在她身後，沒有撐傘。大雨瞬間也淋透了他的白襯衫。
“我不要。”她反手一推。“我只是想淋雨而已，你別管我。”
“我擔心你。”
“我不要你的擔心。既然你不愛我，就別再對我好了，好不好？我怕自己會不死心，我不想讓自己更可悲。”
“雨很大，先跟我上去再說。”
“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她會誤會的。你自己想去吧，我想冷靜冷靜。”
顧輕寒沒有強迫她，只是說。“如果你想淋雨，我陪你。”
葉瑤早已經分不清臉上是雨還是眼淚，他爲什麼要追出來？他這樣，只會讓她更加捨不得。既然身邊已經有其他人，就對她殘忍得徹底一些不行嗎？
兩人在大雨中淋着，葉瑤一直催促着顧輕寒回去，但他還是沉默地陪着，她只好跟他上樓。
公寓裡開了冷氣，葉瑤渾身溼透，一進去就打了個噴嚏，冷得直哆嗦。
“先去洗澡。”顧輕寒遞給她他的衣服。
她洗完澡出來，穿着他的襯衫，只遮住大腿中部，很不自在，侷促地坐沙發上，不敢亂動。
顧輕寒拿了一條毯子蓋住她的腿，她才稍微自然一些。
他遞給她一杯熱牛奶。
“謝謝。”換了乾淨衣服，葉瑤舒服了許多，一點也不冷了。捂着熱牛奶，反而有些出汗。
“你去忙吧，等雨停了我就走。”
“看雨勢今晚應該不會停了，你就在這過夜。”
“那樣不好吧？如果你女朋友知道……”
“你是我妹妹。”
她心裡像被刺了一針，悶悶作疼，輕聲咕噥。“你以前說過，你不是我大哥。”
“你說什麼？”
“嗯？沒什麼，沒事。”
“剛剛過來還沒吃飯，餓了吧？”
葉瑤摸了摸肚子，從昨天到今天都沒怎麼吃過東西，胃裡空蕩蕩的，餓得都有點想吐了。“嗯。”
“這天氣沒辦法送外賣，我給你煮麪，可以麼？”
“你會做飯嗎？”
“味道還可以。”
“那麻煩你了。”
顧輕寒進了廚房，聽着裡面有序的忙碌聲，葉瑤心中微動，走到廚房門口，顧輕寒繫着一條圍裙，正在下面。他現在沒有戴眼鏡，剛洗過澡，頭髮柔軟地搭在額頭
上，乾淨清爽。
之前她生病那次，徐沅也給她下過廚。但當時候她只是覺得感動，和現在看顧輕寒的背影感覺完全不同。這個給她做飯的男人，是她愛的男人。她真希望，他們能夠一輩子這樣。他可以教她做飯，或者兩個人一起做，想想都覺得好溫馨。
幻想着那樣的畫面，葉瑤的心變得無比柔軟，甜蜜的感覺，從心臟滲出滲出來。
但是，當她慢慢從幻想中回到現實，卻更加強烈地感到失落。曾經唾手可得的幸福，現在變成了一個夢，一個永遠都實現不了的夢。可是，她連後悔都沒得後悔。不兜兜轉轉這麼久，她不會知道，她愛他愛的這麼深。
他們之間，就是一場相愛相殺的過程。歷經波折，纔有這麼深的感情。
只可惜，最後的結果，註定是錯過，有緣無分。
原以爲只是清湯掛麪，能夠填飽肚子就可以，但居然是非常豐富的海鮮麪，有蝦、有丸子、有扇貝，葉瑤看得眼睛都直了，吃了一口，感動得差點流下眼淚。
“太好吃了……我沒想到你居然會煮麪。”
“剛到美國那一年，不習慣那邊的食物，每天下班回來就煮碗麪吃，然後繼續在家加班。做飯我可能不擅長，但煮麪的技術沒話說。”
“嗯嗯嗯……好吃得我都想把舌頭吃進去了。”葉瑤吃得很快。
“慢一點，沒人和你搶。”
“我餓。”她含糊不清地咕噥。
一碗麪下肚，填飽了胃部的空虛，方纔傷心欲絕的感覺，也被治癒了一些，很樂觀地想，就算他們不能成爲愛人，至少，會是親人，他永遠是她大哥，這已經足夠了。
顧輕寒吃相斯文，吃得很慢，葉瑤看他吃飯感覺是一種享受。
其實，他不用之前那些變.態的手段對付她的時候，真的是一個很完美很優秀的男人，整個人都會閃爍光環。他溫柔的時候也是很溫柔的，她不禁有些羨慕那個女孩兒。
“我有話跟你說。”葉瑤放下筷子，“我想說對不起，還有謝謝。”
“徐沅發生車禍的時候，我太慌了，根本沒辦法思考，再加上你之前的警告，時間上太吻合，所以我纔會認爲是你做的。對你說了那麼過分的話，對不起！”
顧輕寒搖搖頭。他那時候覺得，那樣反倒好。她的恨，讓他徹底對她死心，決定放手。否則，繼續糾纏下去，只是讓兩人都更加痛苦，永遠都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和平地坐在這裡，給她煮麪。
“還有，謝謝你把腎捐給我媽，謝謝！”
顧輕寒意外她會知道。
“你走的那天，林心恬來醫院找我，告訴了我這件事。我去了機場，但是飛機已經起飛了。”
“……”她來機場找過他？顧輕寒震驚。
“那時候，徐沅還沒醒，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恨你了，我不想讓你揹負着仇恨離開。”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他嘴角露出了釋然的微笑，感到幸福。他不願去想，如果那天她追上他，情況會和現在有什麼不同。老天的安排，自然有它的道理。
過去四個月，正因爲分隔兩地，他們都成熟了許多，也想清楚了很多事情，這樣很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