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說的嚴肅,語氣更是炙熱。
這話說完,他自己抿着薄脣沉默了許久,突然苦笑的說了一句,“小清,你是不是很鄙視我這個哥哥?我想來自詡睿智,智商不低,可是我竟然讓這樣一個女人進了我葉家門,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啊!”
葉清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站起身,親自把手中的茶杯遞給葉城。
“我們是一家人,哥,不用說兩家話。”
一家人,不用說兩家話啊。
哪裡,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呢。
葉清含着笑,“你是我哥,一直是,所以我不會嫌棄你的,你要嫌棄自己嫌棄去。”
葉城看着他,霎時間,眼眶徹底紅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祈思沐這麼多年的所作所爲,如今他都以知曉。
他更加明白,葉清作爲弟弟,說出這樣豁達的話是多麼的不容易。
這是他的親弟弟啊,可是這麼多年來,他爲了不讓自己傷心,容忍了多少那個賤人的事?
葉城哽咽了一下,深深嘆了口氣。
他不經意間擦拭了下眼角,自己轉移了話題,“現在的情況,就是隻要有那份備份的資料,王錚就能落網了是不是?”
葉清點頭,“所有的一切,這幾日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那個厲邪,靠譜嗎?他要是到時候不念感恩,倒打一耙……畢竟,他始終是王家的人啊。”葉城忍不住問道。
當葉清告訴他,厲邪已經回到王家的時候,他就一直擔心着這個問題。
畢竟如今,對於王家的人,葉城是一絲一毫的好感都沒有。
當年喬寒山的事情,如今他也已經知道了真相。
是政治站隊,而喬寒山,則是炮灰。
那件事情,其中牽扯到的事件和大人物,足以讓人震驚。
喬寒山的那次任務意外,反倒是讓那時的兩方勢力,有了緩衝的餘地,讓兩者互相都有了制約。
葉清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他垂眸,“當年的事情如果只是王家人自己知道也就罷了,現在不少都已經知道,更留下了證據,如今是說什麼也不會善了的了,厲邪那傢伙,雖說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在大事上,卻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他如今這樣做,也是讓王家在日後的政治餘波裡,免遭大難。”
他想起什麼,往門裡看了一眼,“我這個老婆還是太善良了,本來以我的意思,自然是將王錚那檔子人都來個報應,可是我老婆說,讓法律懲戒他們,她會更加心安理得,說造什麼孽,就受多大的審判。”
葉城一愣,皺起了眉,“喬夏還是單純了,有些時候,法律哪裡懲戒的了那些人,讓那些人得到應有的報應?有些人,死了是便宜他們!”
葉清擦了擦嘴角,眸光深遠,“哥你放心,這不有我麼。”
……
葉清出去後,包間裡的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相互的看着。
祈思沐看着喬夏的眸光裡,是滿滿的譏誚和不屑。
而喬夏看着祈思沐,目光裡卻也雜着冷漠。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喬夏終於開口了,“祈思沐,不管從哪方面來講,你都不值得有個善終的結局。”
“你要站在道德
的制高點上評論我的過錯?”祈思沐的眼神越發不屑。
她不認爲,喬夏單獨和自己對話,能改變什麼。
卻不想自己的話剛一說完,就見喬夏笑了,在那搖頭。
“你,不值得我多浪費口水。”
祈思沐眉目一皺,一時間,有點難以揣測喬夏的意思。
既然不想和她多浪費口水,那她到底想幹什麼?
下一秒,祈思沐愣住了,瞪大了眼睛。
喬夏的手裡,不知道何時多出了一把刀。
“還記得,這把刀嗎?我覺得,你對這把刀,應該印象深刻。”
這把刀……
這把刀的主人,曾讓她多年付諸的心血,毀於一旦。
刀上雕琢着的麟龍圖案,她如何能夠遺忘的了?
……
喬夏出來的時候,葉城已經走了。
葉清走向她,“葉太太,如何了?”
喬夏深深的看着他,張開雙臂,緊緊的抱住了他。
只一個動作,葉清便明白了。
男人的手撫在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輕輕的,“所有一切都安排好了,老天自會還給咱爸一個公道。”
“恩!”喬夏鄭重的點頭。
“老婆,雖然,很不想跟你說一件事,但是看在嚴安的面子上,我還是得告訴你吧。”
兩人出來,開着車的葉清斟酌了許久,終於還是開口說道。
望着窗外,不能平息心情的喬夏詫異,“什麼?”
葉清看了她一眼,“你前夫自打知道你“死”了的消息的時候,就整個人都不好了,聽說不吃不喝的,我剛得到消息,他還把唐玉兒掐死了,自己也服用了安眠藥,這個男人,成事在你,敗事也在你,你一去,他後悔的什麼錦繡前程都不要了。”
葉清深吸了一口氣,“現在在急症室搶救,於情於理,你也去看看他最後一面吧。”
喬夏:“……”
嚴辰冽他……
二十分鐘後,喬夏跑進了醫院。
她不知道自己心裡此刻到底有何感想。
嚴辰冽爲了她,殺了唐玉兒,事後甚至服用了安眠藥自殺。
這是她萬萬都不會想到的。
從那天在警局外,他拿着嚴安的撫養權威脅她的時候,他在她心裡的形象就徹底的毀於一旦。
他的自私和他的野心,他的所有,都是壞的,他就是一個當之無愧的白眼狼,現代的陳世美。
他讓她所有的真心都付之東流,讓她所有的愛恨都在頃刻之間化爲烏有,喬夏一直覺得,自己雖然嘴上說着豁達,說不恨他,可是實際上,又怎麼可能不恨?不厭?
可是如今……
如果嚴辰冽死了……
她只是稍微一想,便皺起了眉。
他怎麼能死?怎麼能就這樣死去?
他不應該就這樣消弭於人世間啊,難道他這樣的人,不應該在塵世裡活上百歲,報應百歲,孤獨終老至死,受夠人間疾苦再走嗎?
他這樣的人,難道不應該這樣嗎?
這樣壞的人,這樣不好的人!
喬夏一路狂奔,如此想着,可是淚水早已經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何如此一想
,就淚流不止。
她控制不住。
嚴辰冽已經被推出急救室了,此刻在病房,還在昏迷狀態。
病房裡,再無他人,只有小小的嚴安坐在病牀前,安安靜靜的看着嚴辰冽。
喬夏站在他身後,看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做着擦眼淚的動作,她知道,她的寶寶在哭。
起先是奔跑而來的,而如今站在病房門口,她卻僵硬了腳步。
她如何都邁不動步子,再進一步。
此刻,只能怔怔的看着病牀上躺着一動不動,帶着呼吸面罩的男人。
他的面頰消瘦至此,他原本高大的體魄,如今竟然清瘦到如此地步。
還是嚴安察覺到了什麼,回過頭來看到了她。
小孩動了動脣角,在喬夏以爲他不會過來,更不會跟她講話的時候,下了牀,在病牀前的牀頭櫃上拿了一個小小的本子,然後走向她。
“這是,我爸之前寫的,我認識這些字,但是我不懂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你幫我看看,念給我聽好不好?是不是我爸要跟我交代什麼。”嚴安抖着嘴脣,直直的看着她,本就淚流的通紅的眼眶,淚水霎時間再次噴涌而出。
小孩急急的伸手去擦掉滑落下來的淚,可是無奈,卻越擦越多。
最後淚水不止,他哽咽了好幾下,終於撲向喬夏,嚎啕大哭,一邊打着喬夏。
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喬夏仍由他打着,手卻顫抖的打開了筆記本。
吾妻喬夏。
第一頁,滿滿的一頁,都寫着這四個字。
雜亂的毫無規章。
可是每一筆,都落筆極重,有很多比劃,甚至都重的劃破了紙張。
喬夏,喬夏,吾妻,乃吾妻。
喬夏心中顫動。
再翻開第二頁,卻是這樣一段嚐嚐的話。
“你看,今天的陽光又那麼細碎,我總覺得我擡頭一看,你就能回來,窗臺有清風,好像都能傳遞來你的聲音,你探過窗臺來溫柔的跟我講:“還不起牀,真懶。”我恍恍惚惚的,看向窗外,清風依舊,可是,那裡沒有你的聲音,也沒有你,我仔仔細細的一遍一遍的找,擡頭了那麼多次,窗臺還是那窗臺,藍天還是藍天,可是,真的沒有你,你沒有回來。
喬夏啊,我一直都覺得你是一個心軟的人,你會一直對我心軟,可是你看你,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你走了,連句話連個消息也沒有留給我,就這樣走了。
喬夏,如果先走的那個人是我,你會不會覺得我殘忍?我把你留在了人間,你也會覺得我殘忍的吧。
喬夏,等等我,我要去追上你,讓我,追上你。”
大段的話,其實到了最後,有幾句甚至是不通的。
可是,喬夏看着那些歪歪斜斜的字……
心魂都那麼一刻,感受到了嚴辰冽當初寫上這些字時的顫慄。
寫這些字的時候,他已經控制不了筆觸了。
曾經的瀟灑大氣字體,寫出來之後,像是狗爬。
可是在這些狗爬字裡,她有生之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嚴辰冽的後悔,以及他的……情深。
“追上你,不想你一個人,跑那麼遠,那麼遠呢,你一個人,我擔心。”
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