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站了很久,柳芽兒房裡的燈終於滅了,凌少川周圍陷入一片黑暗中。
凌少川滿心惆悵地回到樓上,站在窗邊向下看,這裡看不見柳芽兒的房間,但他知道那屋裡現在就睡着他最愛的女人。
他心愛的前妻回來了,與他住在同一幢房子裡,與他近在咫尺,他不用再爲她提心吊膽,不用再擔心她遭遇什麼危險,他的心裡總算有了一些安慰。
站了好一會兒,他決定睡覺,明天早點起來,讓前妻幫他找“記憶”。
他回到臥室睡了。
一夜無話。
天亮了,兩個人都還在熟睡中。
半年來,他們第一次回到這房子裡睡覺,那種家的歸屬感很強烈,就像在外流浪的孩子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一樣,心特別安寧。
凌少川先醒來,起來就下樓看柳芽兒在做什麼,廚房裡冷鍋冷竈,其他房間也沒有人。
他皺眉想,她走了?
他馬上來到大門邊,發現門還鎖着,這鎖是他趕走肖若柔後新換的,柳芽兒沒有鑰匙。
他摸摸包裡,鑰匙也還在。
隨後他忽然發現自己想多了,現在的柳芽兒不是以前了,她一心想留在他身邊,花費了那麼多心思才進入這幢房子,還一再求他別趕她走,又怎麼會自己逃走?
他的思緒回到了他和柳芽兒離婚前,那時候她千方百計要逃走,他堅決不讓她逃,鎖着她、軟禁她、狠狠懲罰她,最後逼得她終於和他離了婚!
那時候她想要逃,他不讓她逃,現在她想要回來,他卻差點不讓她進門!
想起過去,他的心就一陣陣地揪緊,那時候,他傷她有多深啊!
他不願意再想起那些讓他後悔的過去,又轉身來到柳芽兒的房間,門還關着,難道她還沒有起來?
昨晚她睡那麼晚,應該還沒有醒,那讓她再睡一會兒好了。
凌少川回到了樓上,卻不知道做什麼纔好,一個裝失憶的人,除了發呆,還能找什麼事情做?
柳芽兒終於醒了,睜開眼睛,頭昏昏沌沌的,不知道自己睡在哪裡。
眨巴了好一會兒眼睛,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回到凌少川的家了,現在就在她以前的房間裡。
看看窗外的天色,她大吃一驚,怎麼亮成這樣了?再一看牆上的掛鐘,媽也,十點過了。
凌少川現在不認識她,如果以她睡懶覺不煮早飯爲藉口,再趕她走就糟了。
她急忙爬起來,穿好衣服匆匆跑上樓,看見凌少川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
她陪着笑臉走到他面前,說:“我睡過頭了,少川,你餓了吧?我馬上去煮飯。”
“煮什麼?”他平和地問。
“呃,好象家裡什麼也沒有了,那我出去買。”
她走了幾步,又轉過身:“我沒有鑰匙,你把鑰匙給我好不好?”
凌少川說:“你不是說你是我的妻子嗎?我的妻子怎麼會沒有房門鑰匙?”
“呃,那個,我本來有的,但是不小心掉了,我還沒有去配。”
凌少川故意一臉懷疑地看着她。
柳芽兒急忙解釋:“我說的是真的,我的鑰匙真的掉了。”
凌少川不忍心再急她,拿出鑰匙遞過去。
柳芽兒拿着鑰匙到了樓下,打開門後,她又多了一個心眼,想着剛纔凌少川就在懷疑她了,如果她出去,他把門上的鎖再換了怎麼辦?
昨天晚上她騙過他了,下一次就沒那麼好騙了,他必定會提高警惕,只要他不讓她進來,她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想了又想,她改變了主意,回到樓上說:“少川,我們出去吃吧,我很久沒有吃過海城的八寶粥了,我們一起去。”
“我不去。”
“爲什麼不去?”
“我去了,人家招呼我,我也不認識,尷尬。”
柳芽兒恍然大悟,原來他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感到自卑了,所以不想出門,那她更得幫幫他了,也必須帶他出門。
她說:“沒關係啊,不是有我嗎?我會提前告訴你誰是誰,你只要每天跟我一起出去,很快就能重新認識那些熟人了。”
凌少川不置可否,不說要去,也不說不去。
柳芽兒過來拽他:“走吧,走吧,我保證你不會尷尬的。”
凌少川就是在等待柳芽兒主動來挽他的胳膊,她一拽,他趁勢就站了起來。
柳芽兒挽着凌少川的胳膊下樓,出了門,放開他轉身鎖門。
凌少川沒有像以前那樣獨自走掉,而是站在旁邊等柳芽兒。
他喜歡她挽着自己的胳膊走路,覺得這纔像情侶,像夫妻。
他認爲,妻子只有把丈夫視爲自己的依靠,視爲這個家的棟樑,才願意挽着丈夫的胳膊進出。
柳芽兒從沒有依靠過他什麼,他希望以後她能依靠他,在她有事需要幫助的時候,能第一時間想起他,第一時間找他,第一時間呼喚他!
他希望她能養成這樣的習慣,習慣和他肩並肩、手挽手,而不是總是默默地走在他的身後!
柳芽兒鎖好門,轉身馬上挽住了凌少川的胳膊,她怕凌少川趁她沒有防備扔下她跑了。
兩個人手挽手來到街上,面對滿大街熙熙攘攘的行人,竟然沒有覺得有任何的不自在,好象他們一直以來就是這樣走路的。
其實本來也沒有人注意他們,不過如果在以前,柳芽兒是絕不可能挽着凌少川的胳膊上街的。
凌少川要裝失憶,就不能主動帶柳芽兒到他以前熟悉的早餐店去,所以只能跟着柳芽兒走。
有兩家早餐店挨着,一家的人非常多,一家沒什麼人,柳芽兒說:“那邊人太多,我們到這家吃。”
凌少川想告訴她,其實人多的那一家味道要好一些,但這話一說就暴露了他裝失憶的事,只得忍下了。
好在他對飲食方面向來不挑剔,所以雖然味道差強人意,他也不抱怨。
從早餐店出來,柳芽兒說:“我們去買菜,好不好?”
凌少川仍然不置可否,柳芽兒怕他甩掉自己,趕緊又挽上他的胳膊:“走吧,超市就在前面,很近的。”
柳芽兒只買了中午和晚上兩頓的菜,天氣太大,買多了放在冰箱裡也不好。
而且她也希望借買菜的機會每天帶凌少川出來走一走,讓他早點恢復記憶。
從配鑰匙的門面經過的時候,柳芽兒的腳步停了停,想配一把大門的鑰匙,但很快她就擡腳走了。
她怕凌少川認爲她配鑰匙別有所圖,而且她沒有鑰匙,也好找藉口拖着凌少川一路出來。
買了菜回來,柳芽兒說:“你上樓看電視去吧,飯好了我叫你。”
她進廚房忙去了,廚房裡也很髒,她把竈臺、冰箱挨着擦洗。
凌少川沒有上樓,他也跟過來,看着她忙。
柳芽兒說:“你先上樓去吧,我還要過一會兒才煮飯。”
他問:“這是誰的家?”
柳芽兒楞了楞,說:“是……我們的……”
“那爲什麼你一個人做事?”
柳芽兒無言以對,然後咯咯笑起來:“如果你想做就做啊。”
“我做什麼?”
柳芽兒想了想,說:“那你打掃冰箱,我來打掃竈臺。”
凌少川果然過來打掃冰箱,兩個人合作做事快多了,不一會兒廚房就變得乾淨整潔起來。
柳芽兒看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說:“那你擇菜吧,我把飯蒸上,一會兒我炒菜。”
凌少川擇着擇着,說:“好悶。”
“悶?”柳芽兒忙說:“那你上樓看電視去吧。”
“不好看。”
柳芽兒眨巴眨巴眼睛:“那,那你想玩什麼?”
“我想聽歌。”
“哦,那你上樓去聽啊,電腦電視都可以放……”
“你唱。”他故意爲難她,不過他也真的想聽她唱歌。
“我?”柳芽兒的眼睛直眨巴:“我不會唱歌……”
“我要聽。”
“可我真的不會唱。”
凌少川陰沉了臉,不作聲了。
柳芽兒見他不高興,只得好脾氣地哄他:“我真的不會唱,我唱得不好聽,要不,我唱一首,你不準笑我。”
凌少川說:“你不唱算了。”他也不想太難爲她。
柳芽兒卻以爲他當真生氣了,忙說:“我沒有說不唱,我是說我唱得不好聽,我也不會唱流行歌曲,不然我唱……唱一首老歌,好不好?”
凌少川“嗯”了一聲。
柳芽兒一邊忙,一邊小聲唱起來:“在那遙遠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
凌少川剛纔就猜想她會唱這首歌,果然沒有猜錯。
柳芽兒開始唱得很小聲,她在凌少川面前從沒有放開過,不管是喝酒還是唱歌,她在江雲非面前曾經放得開,但在凌少川面前,她總是很拘謹。
現在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凌少川又裝失憶了,她覺得他已經不知道她是誰了,也不知道他們幾年的婚姻生活是怎樣的,一切都要和他重新開始,所以唱着唱着就沒有那麼拘謹了。
在柳芽兒柔和的歌聲裡,凌少川想起了這大半個月生死一線的經歷,想起差一點就見不着母親和女兒了,他的雙眼又開始潮溼。
怕柳芽兒看見,他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