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這孫子不是什麼善人,從小離經叛道慣了,他也不抱希望於唐斂會好聲好氣的跟人家解釋什麼。
可楚萊也不會無緣無故撞上他,兩家的恩怨要是這麼一算,還不知道該誰怨誰。
他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操心這一大一小,想着都煩,“一大一小兩混蛋,趁我活着的時候使勁地折騰吧。”
華非又無緣無故中槍,摸了摸鼻子不說話。
唐斂眼皮都沒擡一下,不冷不熱的說:“我們是大小混蛋,你是什麼?”
華燁脾氣說來就來,怒吼一聲,“反了你了!”
華非又看着那柺杖揚起就要朝自己侄子打去,連忙站起來當和事佬,奪回華燁的柺杖說:“說不了幾句就吵起來。”
一老一小對着幹上癮了。
“爸你血壓高,控制點,一個不注意,說不定就見不到外孫媳婦了。”
華燁一聽更來氣,“你他媽咒我死呢?”
華非又,“……”
不說話總行了吧?
唐斂看了他一眼,什麼也不說,明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他無奈,心想着自己這一家子也真是夠折騰的。
每次唐斂惹了禍,都是他善後,他遭殃了這小子就不理不睬看好戲,他計從心起,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去下洗手間。”
“外面沒洗手間嗎?”唐斂淡淡開口,阻止了華非又。
夏繁錦在洗手間裡貼着牆壁而戰,本來一顆心撲通撲通不安地直跳,像做了壞事一樣。
可聽着他們的談話,漸漸地出了神。
連唐斂的外公都知道楚家,也知道楚萊,看來,事情差不多吧……
她低着頭苦笑了一聲,帶着無法理解的自嘲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剛開始的輕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真是這樣,她就真的搞不懂唐斂了。
可她聽到後面部分,卻從他們的交談中察覺,唐斂和楚家的關係並不是很好,這是怎麼回事?
正陷入沉思,突然聽見外面一道聲音說:“我去下洗手間。”
登時夏繁錦就不知如何是好了,雖然這裡是vip病房,但卻不比家裡,衛生間也就那麼小的面積,一覽無餘,她這麼個大活人,人家一推門進來就全看見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夏繁錦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躲起來,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緊張,換做以前,她會職業化地笑着說只是來看看唐斂,然後淡定地轉身離開,把時間和空間留給唐斂和家人。
因爲這樣的舉動,光明磊落,並沒有讓他們看起來有任何非正常的關係。
可如今……爲什麼她會刻意躲避?
是不是她心裡已經間接承認了她和唐斂之間,是不單純的了,但卻不想被人發現,因爲她和唐斂現在的關係,始終是尷尬的,有結婚證,有情愫,但卻沒有正常的開端,也還未發展到正常階段。
是的,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而且,一下子突然他又成了別人的姐夫,楚家……
事情也許再也不像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所以,更無法面對了。
她的注意力一半在思忖,一半集中在門外的動靜上。
夏繁錦聽到手搭上門把的聲音,差點想跑到角落去裝鴕鳥,把臉埋進角落,就能假裝什麼事都沒有。
可門把卻沒有被擰開,因爲唐斂說了一句:“外面沒洗手間嗎?”
夏繁錦心臟都揪緊了,大起大落她都快得心臟病了。
好緊張。
最終,腳步聲漸遠,離開了洗手間的方向。
夏繁錦呼出了一口氣,睫毛微微顫抖,她拿出手機,給唐斂發了個短信:你外公他們什麼時候離開?我去片場要遲到了。
她發完短信後,靜靜地站着等回覆。
手機始終沒有任何提示,直到外面逐漸趨於安靜。
唐斂的外公起身,簡答交代了一句:“如果遇上了,能客氣就對人家客氣點。”
夏繁錦抿脣,華老爺子指的是楚家。
她看不到唐斂臉上的表情,但是也一直沒有聽見他發出任何聲音,也沒再冷嘲熱諷似的不屑,像不回答這種態度卻實在隱晦得多。
夏繁錦又聽得外面重重地一聲悶響,柺杖與地面接觸的聲音,華燁威嚴而又渾厚的聲音中氣十足地說:“你小子少給我擺你左耳朵進右耳多出那套!”
華燁壓着眉毛,看着唐斂一派清閒極度敷衍無所謂的樣子,重重地哼了一聲,倒也沒再多說。唐斂脾氣古怪是古怪了些,但是做事從來都自己的考量,這點他擔心的倒不是很多。
只是看不慣他這張臭臉。
華燁已經轉身歪歪走去,華非又淡淡一笑,“好好養着吧,看來也不要我們擔心了。”華非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那擺放在置物櫃上的保溫盒和瓷碗。
唐斂極淡的眼波掃了他一眼。
“你外公中午要去和老朋友吃飯,我這兒也有點公司的事處理,晚點楚家的人來了,你打個電話過來,我們怎麼也得打個招呼。”華非又交代完了之後,儒雅溫潤的臉上噙着淺淡的笑意,也跟着華燁離開了。
夏繁錦聽見華老爺子幾句話還是轉回到楚家這邊,她又摸不清他們話中正確的指向,陷入了短暫的糾結。
最後聽見外面終於恢復了寧靜,她呼了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臉,先將門打開了一條縫隙,瞅了瞅,確定真的沒人了,纔打開門步子小卻急促地走出去。
現在是早上十點過的光景,天氣極好,日光將寬敞的病房照得明亮,淡淡的光暈在空氣裡流動,隱約可見漂浮在光線下的塵埃。
唐斂的視線穿過浮動光暈,定格在她的臉上。
她正站在陽光直射的地方,淡淡金色鋪滿了她的皮膚,本就白皙的皮膚,外面一層此時更是白得幾近透明,靠近了的話,還能看見皮膚上那一層細細的絨毛。
夏繁錦笑得有些不走心,“我得趕去片場了……”
她纔剛說完,門口又有動靜,還有輪子的聲音,夏繁錦一愣,轉頭,唐斂淡淡看過去。
原來是護士來上藥。
護士戴着口罩,看了一眼站在病房裡的夏繁錦,又對唐斂語氣溫和地說:“十六牀,唐先生,換藥了。”
唐斂動了動眼睛,又看着夏繁錦。
那意思不言而喻陪我上完藥再走。
夏繁錦也不着急這十來分鐘,正好她想還是想看看唐斂傷口的程度,所以留了下來。
可當她看到那長相可怖的傷口時,雙腿心都不自覺地發顫。
那傷口在他左手小臂的正上方,十幾公分場,從像是被尖物戳穿一頭延伸到另一頭。很明顯可以看出來,是破碎的擋風玻璃先插進了他的手臂,然後車身劇烈碰撞,玻璃在他手臂上硬生生地拉出了一條口子。
更讓人覺得心驚的是,那傷口極深,雖未到深可見骨的程度,但是也輕不了多少。
她有些不忍,一張臉上五官都皺得緊緊的。
護士塗上碘酒消毒,那應該是很痛的過程,他卻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似乎是對這樣的傷已經習以爲常了。
他挑眉看着她臉上表情的變化,“害怕了?”
夏繁錦不作聲,算是默認了。
她是覺得挺可怕的,她怕疼,要是受這樣的傷她肯定得疼出冷汗。
夏繁錦問:“你不是穿了衣服嗎?怎麼會傷成這樣?”
說到這個,也不知道是不是唐斂運氣不好,那天註定要讓他吃點苦頭,天氣回暖的這幾天,唐斂早上穿了大衣來,進了辦公室就脫了,離開的時候並未覺得冷,所以忘了帶。
身上只穿了純黑的手工西裝,玻璃雖然易碎,但是殺傷力也是極大,只要角度準了,刺破衣服插入皮肉也並不是難事。
唐斂語氣平緩,清冽,“玻璃砸下來對準的是我的臉,你以爲以我的智商和敏捷的動作會不知道躲?”
夏繁錦瞭然,原來他是爲了擋臉,不用手擋的話,刺穿的可能是他臉上的任何一個部位,輕則毀容,重則致命。
可他這話,聽起來卻頗有一種我的臉真的很重要的感覺。
她僅是聽着,能想象出那樣的場景,都覺得心驚,他面臨那種情況,又是怎麼做到臨危不亂的?還能快速做出防禦動作。
到現在,夏繁錦注意力都在他的傷口上,也忘了在逃進洗手間之前問她的問題楚萊……爲什麼會去撞你?
護士動作嫺熟,唐斂也配合,整個過程只用了幾分鐘。
包紮完成之後,夏繁錦看了一眼手錶,現在趕到片場時間已經稍微有點緊迫了。
她拎着包欲走,“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讓席業幫你吧,我……晚上儘量過來。”說完之後又補充一句,“要幫你拿東西過來,可能要晚一點。”
唐斂‘嗯’了一聲,看着她的眼睛卻沒有移開視線,似乎有話要說,夏繁錦問:“還有什麼事?”
“你沒什麼想問我?”剛纔她在廁所,應該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的。
夏繁錦張了張嘴,到嘴邊的卻是溫婉一笑,“沒有。”
她看見唐斂的眸光變得深沉,如幽潭,若濃墨,還帶着審度。
夏繁錦揮了揮手說再見便離開了,下去的時候,她刻意避過了楚萊的病房,走相反方向的安全通道,下了一層樓纔去乘電梯。
兩個小時候,楚家那邊的人從美國紐約的飛機到達了a市,卻在下飛機的時候接到電話,楚萊突然大出血了,正在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