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不餓?”
唐斂的語氣很輕,似乎怕驚擾了她,好像這一屋子的狼藉他都沒有參與過一樣,好像他們之間沒有過剛纔的針鋒相對一樣,好像或明或暗的隔閡都不存在一樣,好像他們很難再回到之前,都不是事實一樣。
夏繁錦答非所問,淡淡的看着他,問:“你怎麼還不走?”
“爲什麼要走?”唐斂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反問道。
夏繁錦不想再兜圈子了,
可萬萬沒想到,一向不喜歡用感嘆詞的他,竟然很爲不可絕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問她:“有沒有醫藥箱?”
夏繁錦意外,也擡起頭不解地看着他,看着他脣角的淤青和血絲時,這才反應過來。
唐斂再怎麼厲害,商致也不是吃素的,身形又和他差不多高大,總不能讓他一人吃盡了便宜。
見到夏繁錦就只是這麼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似乎是在心裡打着算盤怎麼讓他走,然而,夏繁錦的確是這麼想的。
“給我上藥他提醒她,也打破了她想要讓他走的想法。
夏繁錦動了動喉嚨,揚起嘴角略顯蒼白的笑說:“這點傷你都不能忍?回去讓張嬸給你上藥,我不會。”
留他下來,對誰都是種折磨,她做不到像以前那樣對他,她沒法真心實意對他笑,不知道他感受如何,可她會很壓抑,很難受,這就是種折磨。
況且,再想到他對別的女人……也想曾經對她這樣,她就如鯁在喉,連跟他說話都顯得吃力。
“要不然,”她大拇指的指甲掐了掐自己的食指,“你讓那位幫你也行。”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逼近了一分,“你在吃醋?”
夏繁錦如驚弓之鳥,他稍靠近,她就急急地後退了。
她的反應唐斂自然是看在眼裡,她之前所說的話,他都能忍,唯獨不能忍受她如此排斥他,連靠近她,她都能緊繃得像野獸靠近一樣。
唐斂驀地冷了臉,也沉了聲,“你當真就容不得我靠近半分了?”
“還用我說原因嗎?”
夏繁錦本來不想笑得,只是此刻卻不由自主地笑得有些涼薄。
唐斂看的直刺眼,“如果說我跟她並沒有什麼,你信嗎?”
“呵,我要是說我跟蕭潛並沒有什麼,你信嗎?”夏繁錦照搬他的話還回去,這只是處於本能的反駁,連她都還沒來得及思考太多。
“信。”唐斂毫不猶豫的回答。
夏繁錦一愣,他信?
現在說信了?
現如今她聽着這兩個字,卻覺得蒼白得沒有一絲顏色。
夏繁錦莞爾,揚了揚嘴角,“我不信。”
她說完轉身就要走,唐斂拉住了她的手,“爲什麼不信?”
夏繁錦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唐斂,你三歲嗎?難道你不知道有些東西如果遲了,就永遠沒有出現的必要了,人如此,信任也如此。”
我渴望你信我的時候,你不肯,我不需要了,我決定脫身了,你說一萬遍我信你,在我眼裡都只是單純的,出於本能爲了挽留的藉口。
她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所以,如此珍貴的東西,她也不想給了。 。
夏繁錦很惱火,心裡越發躁鬱,劈頭就朝他吼道:“嗯嗯嗯,像個悶葫蘆就知道嗯嗯嗯!要麼滾,要麼說清楚,不要像個木頭一樣會死嗎?”
原來不管什麼時候,她都受不了他這副什麼都藏得深深的樣子,都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覺得什麼都無所謂嗎?
唐斂按住有些激動得她,低聲問,“醫藥箱在哪兒,給我上藥。”
“不上!”
“上!”
“自己上!”
“沒你我怎麼上?”
爲什麼對話的顏色……越來越深了?
夏繁錦氣惱到了極點,更不明白,他之前明明不信她,出了這麼多事,難道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反過來順着她,由着她了?現在這樣不停地出現在她面前到底算什麼?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懷疑,最近發生的這些事都不是偶然,背後都隱藏着各種冗雜的利益關係,各種陰謀,可沒人願意告訴她,她只有感覺,卻拿不出證據,也一次次被現實現象擊敗。
唐斂的各種行爲,讓她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她握緊了手,垂頭看着地面,遲疑了很久,才低低地問:“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你是不是很棘手?”
不然,她找不到理由,他們之間的情況會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毀得這麼徹底,若說唐斂心中沒有她才造成現在的境地,那他就沒有理由再來對她降低身段糾纏不止了。
所以,會不會是,這一切,他都是有苦衷的?
唐斂頓了頓,掀了掀眼瞼,“爲什麼這麼問?”
“你說就是了。”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嗯,很好,就算她有疑惑,就算她懷疑,他也不願意告訴她。所以現在不管有沒有事發生,都不關她的事了。
他從來都不曾把他的世界向她坦誠,深沉莫測如他,單單靠她自己,她也看不透,還不如早點結束這種糾纏折磨。
唐斂親眼看着她眼中那點希望的火光熄滅,他剋制住自己想要抱她的衝動。
夏繁錦想掙開自己的手,唐斂沒有鬆,反而緊了緊,“上藥。”
“上了藥你就會走嗎?”
唐斂沒有說話,抿着薄脣看着她。
夏繁錦覺得很累,嘆了一口氣,語氣淡然地說:“我去拿醫藥箱,先放開我。”
唐斂放開了她。
夏繁錦繞過客廳裡各處被毀壞的狼藉,走到角落的長櫃邊,在裡面找出了醫藥箱。
返身看去的時候,唐斂已經在沙發上坐好了,她走過去,用棉籤沾了點藥水,塗在他脣角。
剛纔她看見商致臉上的傷比他更多更重,也沒吭一聲,商致做了飯菜,還沒吃上一口就被被攪壞了興致。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餐廳的餐桌上,擺放着的早已經冷掉的飯菜。
直到下一瞬,手被人握住,她纔回過神來。
夏繁錦將棉籤扔進垃圾簍,“好了。”
她剛想將東西收拾起來,唐斂順手就將她拉在自己腿上坐下,夏繁錦一驚,顧及着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又不敢太用力的掙扎,於是她扭動着身子的反抗,不僅沒有任何作用,還撩得唐斂有些激動。
他按住她的肩膀,好看的眉頭微蹙,低聲囑咐,近似情人間親暱的呢喃,“別動。”
夏繁錦身子一僵,也感受到了他的緊繃,自己也不敢再動了。
“放開我……”她的聲音生硬得感覺不是自己的。
她掙扎不只是排斥他碰她,只是,他這樣抱着她,她還是會很不爭氣的心裡酥麻,全身僵硬。
唐斂沒有應聲,而是執起她剛纔被油燙傷的手指,又照圈畫圓般,學着她剛纔的動作給她塗藥。
她的手指燙傷並不嚴重,只是指尖還有些不自然地發紅。
夏繁錦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發現他握得死死的,根本不容她掙開,她皺眉,“我不是留你下來跟我互相上藥療傷的。”
“難道你還想做點其他的什麼?”唐斂好笑。
夏繁錦卻笑不出來,恨不得現在就將他攆出去。
她之後便不作聲色地看着他將她的手上好藥,本以爲他這下該滿意了,該走人了,沒想到他將她放開,一邊走向了餐桌的位置一邊問她:“我把飯菜給你熱一下。”
看着他挺拔修長的背影,夏繁錦覺得自己要受不了了,他每在自己面前晃盪一圈,她就覺得心都是壓抑的。
可現在她別無他法,只有任由他想怎麼忙活怎麼忙活。
的一聲關上了門。
夏繁錦靠着門板,深呼吸了一口,許久才平靜下來。
直到唐斂叫她吃飯,她纔出了房間。
餐桌上還是商致做的那些菜,只是重新熱了一下,他不會做菜,自然也不會作死地將菜倒了讓她餓肚子。
面前已經擺好了一碗飯,夏繁錦拿起筷子不緊不慢,小口小口的吃着。
附近卻沒唐斂的身影,沒一會兒,客廳裡傳來一些聲響,她扭頭看了一眼,竟然是唐斂在收拾客廳,好多東西都已經碎了。
要打掃乾淨,將碎物扔掉。
夏繁錦本來想阻止,可是想了想還是算了,這麼晚她找不到人來收拾,索性讓他收拾個夠。
她繼續兩耳不聞窗外事地默默吃飯,沒想到唐斂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他調的震動,客廳離餐廳有一段距離,他沒有聽到。
夏繁錦的注意力卻被吸引了。
她本不想理會,可手機震動個不停,她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屏幕,是個女人的名字,餘音媤。
應該就是那天新聞照片裡穿小黑裙的那個女人吧。
她夾了一筷子的牛肉絲,頭也不回淡淡地朝客廳裡那人道:“你電話響了。”
夏繁錦餘光掃到放在嘴邊的牛肉,突然想起,不知道是誰說,懷孕的時候,吃多了牛肉,孩子皮膚會很黑,於是,她默默地將自己最愛的牛肉夾到了一邊。
同時一隻袖長的手從旁邊拿走了手機,她察覺到有目光掃過了她頭頂一眼。
夏繁錦心裡失笑,擔心她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