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嚴格來說,也不能用裝作不認識來形容,她本就不認識。
來人從右邊而來,夏繁錦欲往左走。
餘音媤一開口,夏繁錦還以爲自己聽錯了,被嚇了一跳,她的聲音,嘶啞破損得如同八旬老嫗,逼她微微沙啞的聲音要難聽得多。
她一聽見這道聲音,腳步頓了頓。餘音媤已經趁機站到了她的面前。
餘音媤比夏繁錦高上那麼兩三公分,差距不大,所以不存在一方俯視一方仰視的局面。
餘音媤面色蠟黃憔悴,夏繁錦也好不了哪裡去。兩個人都是一身藍白相間的病號服,只是餘音媤骨架纖細,看起來更加消瘦些,寬大的病服也將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籠統遮蓋。反觀夏繁錦,病服已經不能遮掩那凸起如圓球的小腹。
“什麼事?”夏繁錦淡淡的問,嚴格意義上,她這是第一次面對面極近的審視餘音媤。
五官的確跟她很像,只是熟悉她的人,絕對不會將她和餘音媤混淆。
因爲餘音媤與她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餘音媤要明豔許多,特別是眼角下方那顆細小的淚痣,殷紅如血,彷彿筆下一點朱丹,將她整個五官都染了色。
是那種很張揚的明豔,如果臉色不是那麼憔悴,估計更是別有一番味道。
夏繁錦心下暗暗想了想,原來唐斂還喜歡這種款。她嘴角扯過一抹笑,轉瞬即逝。
“你看起來氣色不錯。”餘音媤笑着,說話時卻明顯的艱難,就像機油乾涸時發動機粗噶的嘶鳴。
餘音媤並沒有做自我介紹,夏繁錦也並沒有裝作不知道她這號人物,畢竟她和唐斂之間的出現的某些問題,歸根結底,有那麼幾分是要算在她頭上的。
並且夏繁錦不知道,不在同一個樓層病房的餘音媤,上來做什麼?跟她打招呼?示威?
“還行,你來做檢查嗎?”夏繁錦淡然抿脣一笑。
餘音媤倏然半眯了眼睛,盯着夏繁錦的臉,意味深長的笑了,“夏繁錦,你知道這層樓是婦產科,你希望我在這裡來做檢查嗎?”
夏繁錦笑而不語。
兩個人之間,隱形的硝煙,就這麼開始瀰漫。
甚至不知道是誰開了這個頭。
不過夏繁錦倒是覺得,或許大家都心知肚明,爲什麼第一次見面,兩個人都換上了全副武裝的模樣。
夏繁錦不知道餘音媤和唐斂有怎樣的過往,但她確實是如同一道有形的牆隔在了她和唐斂之間。
而且餘音媤的語氣,顯得太自然,太自信,絲毫不如昨日那般心智盡失的樣子。
“那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是否希望沒有任何關係。”夏繁錦笑了笑,隨意將手揣在病服的衣兜裡,披散下來的髮絲,將她的臉部線條襯得極爲柔和。
餘音媤感受她身上那種母性的光輝,心裡就想有一塊石頭重壓下來。她看着夏繁錦的那種眼神,越來越深,笑意也越來越濃。
“夏繁錦,唐斂還是比較喜歡有張弛度,有柔韌性的女人,你說話好像句句帶刺,我們初次見面,你不覺得你很沒有禮貌嗎?”餘音媤一副思考的表情,一手環在胸前,一手撐着下巴。
“哦,是嗎,那沒辦法我就是這樣,誰讓你昨天抓着我先生的手臂還倒在他懷裡的呢,誰讓你被拍到跟他出入酒店呢,我要是不作出一副厭棄你的樣子,世人還以爲我是聖母軟柿子。”夏繁錦語氣平淡,語速卻有點快。
餘音媤,“你應該知道我們是曾經就認識。”
“所以呢?”
“所以那些都在朋友的溝通範圍之內。”餘音媤理所當然的說着。
夏繁錦心裡就呵呵了,“那你的意思是,就算上了牀也可以稱爲朋友之間在互相慰藉身心?恕我暫時無法接受你這種超前的觀念。”
就憑餘音媤跟她說話時的語氣語態,甚至是每一個眼神,她就不會相信餘音媤目的單純。
餘音媤沉默了半晌,視線往下移,盯着夏繁錦的肚子,“我以爲你是聰明的女人,至少會在我面前僞裝得很完美。”
“是嗎?你開心就好,隨便你怎麼認爲。”
如果她還像往常一樣覺得唐斂是她今後的一生,那她還有心情陪餘音媤繞繞彎子。
只是,今非昔比,因爲她的確不能確定,唐斂心中,她和麪前這個女人,誰的地位更重。
夏繁錦腦海中一經有了這個想法,頓時有些自嘲,她竟然要跟別的女人比較誰在唐斂心中的地位更重……
沒意思,沒意思。
說不定從b市回來之後,她和唐斂已經各自手執一份離婚協議。
夏繁錦側過身要離開,餘音媤眼疾手快,立刻將她攔下了,“夏繁錦,你難道以爲我來找你只是爲了說這些廢話嗎?”
“原來你才知道你說的是廢話。”夏繁錦臉上帶着很淺的笑,伸手將額前的碎髮攏到耳後。
“總要做些鋪墊,讓你不會那麼慌張。”餘音媤笑中帶着冷意,“其實我從來沒有打算過跟你見面,只是這次的事,不得不跟你談談。”
以前她掙扎過,本來就想離開,也沒有見夏繁錦的必要,而且她知道自己會有怎樣的反應,一定不會是一次愉快的見面。因爲她沒辦法不恨唐斂,可也忘不掉他,她也不想破壞他的家庭,卻也見不得別人女人擁有他。
她深深的糾結於該抱緊他還是該徹底放手之間,但那只是在知道他和夏繁錦已經有了極深的矛盾之前,只在昨天他捂住她的耳朵、慌張的將她送進醫院之前。
這麼久以來,她一有事他就會出現,不管他對她是愧疚還是什麼,那終歸是一種感情。
她還能有多少了七年?
她恨他,可她曾經最美好的歲月卻全是他。
“你想談什麼?”夏繁錦挺着肚子站着說話,腰的確是很疼,漸漸的人也不舒服,想起一些事情,便更是不那麼耐煩,只想着去找醫生。
“關於最近我們三個的新聞,既然你是圈內人,總不會不知道吧?”餘音媤走近她,“因爲這次的醜聞st國際的股票暴跌,唐斂卻撒手不管,你不知道他和唐晉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嗎?他這樣做只會將自己處於更加劣勢的地位。”
“所以呢,你想說明什麼?”夏繁錦輕聲一笑,一臉無所謂。
餘音媤咬咬牙,冷笑,“你的澄清,是幫他的最好的方法。”
夏繁錦莞爾,即便臉色憔悴,這一瞬間,也是明豔極了,“澄清?是媒體造謠了還是怎麼的?報道的全都是事實,何來澄清一說。唐斂自己都不想澄清,爲什麼要我幫他?況且,”她頓了頓,好整以暇的看着餘音媤,“我之前替你背了那麼久的黑鍋,怎麼不見你出來主動承認那是你?如今那層紙被捅破,只怪你自己昨天在中央廣場大吼大叫,誰造成的後果誰自己承擔,我不是聖母,沒有義務背了黑鍋過後,還能深明大義的幫每個人洗白。”
唐斂自己有壓下一切輿論的能力,也有引導輿論方向的本事,只是他自己不願意。
況且餘音媤真搞笑,讓她出來澄清,澄清什麼?澄清跟唐斂出入酒吧酒店的就是她嗎?
那她公司之前幫她澄清的一切,不都變成了自打自臉嗎?
“夏繁錦,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傻,唐斂爲什麼不澄清?他不就是等着你幫他澄清嗎?看看你到底還有多在乎他。”餘音媤覺得她對唐斂的瞭解並沒有減退,至少,至少她還能猜到他到底想做什麼。
夏繁錦一怔,呵,“可至少輪不到你來當說客,你可是他的新聞的女主角,你是怎麼覺得我會這麼無私,這麼胸襟寬廣的幫忙澄清?一切都是一句話,唐斂有本事自己壓下來,他不願壓,我也沒辦法。”
夏繁錦揣在病服衣兜裡的手死死的捏緊了一把,側身往前走。
餘音媤眼底一片漆黑,她立刻轉身兩步便跟上夏繁錦,“你站住。”
她伸手猛地將夏繁錦的手腕拉住,眸光一動,手下瞬時用了狠力。
夏繁錦料想不及,一經吃痛,惱怒的驚呼了一聲,“你幹什麼?!”同時,她轉身,奮力將她的手甩開。
可下一秒,她覺得有什麼東西按着自己的手腕往餘音媤的手背和小臂的方向抓去。
她一細看,竟然是餘音媤另外一隻手抓着自己的手腕!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餘音媤已經咬牙抽着冷氣,悶哼了一聲,扶着自己的手,眉眼霎時間痛苦難受的皺緊。
夏繁錦茫然,訥訥的低頭一看,餘音媤小手臂到手背的位置,竟然多了四條血淋淋的抓痕。
餘音媤隱怒,看着夏繁錦一臉茫然的表情,冷冷一笑,“我纔要問你想幹什麼?”
夏繁錦這下算是轉過神來了,敢情這餘音媤想演一出宮斗大戲?頂着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說她故意傷她麼?
呵。
夏繁錦登時怒了,厭惡的看着她,“餘音媤,這種低劣的手法你嫌不嫌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