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土豆是個好東西,即使不用裹上面包款直接炸至金黃也很好吃,而且它的味道並不是很重,很少能夠把其他食材的味道給覆蓋掉,搭配其他食材做成料理的時候基本不用擔心它的味道會變得很明顯,雖然對土豆很失禮,但它簡直就是天生的配角。

和自己理想的人生稍微有些相似,夏知對土豆產生了羨慕。

夏知拿了兩個餐盤放在櫃檯上,一邊一個地放了四個,到第五個的時候夏知才發現自己好像做了一件蠢事——爲什麼要在晚飯只有兩個人吃的時候去做單數的數量呢?夏知有些發愁,但是他很快就不發愁了,他想到了剛剛某個人時揣着一包零食一邊吃一邊走進店裡來的了。

飯前不要吃零食這句話不知道有多少父母對自己的孩子們說過,也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們兵不當回事。零食作爲食物的一種,它確實是由吃進嘴裡來完成自己的使命的,而它的存在也意味着它確實擁有着自己的質量,人的胃部的承受能力雖然有所差別,但是在小時候這樣的差別卻並不是很大。本來能吃兩碗飯,結果你卻在吃飯前啃了個蘋果,結果只能吃一碗半了,同理,零食也有着同樣的作用。

其次,零食對人的正常飲食習慣是有比較大的影響的。比如說甜味的糖果,棒棒糖啊什麼的,強烈的甜味會極大地減少人的食慾,讓原本應該好好吃飯的孩子不想吃飯,這是一個原因。又比如說風格不那麼一樣的薯片之類的零食,這樣的油炸膨化類的零食就和糖果不一樣了,它們更直接,直接就讓人覺得飽了,想吃也吃不下的那種。

但是它原有的質量並沒有改變,吃了零食的人的食量會下降,可能不多,但也不是沒有,而且零食的營養價值……這玩意被創造出來的那一刻大概就和營養價值分道揚鑣了,於是情況就變成了本該吃得下去的有營養的食物吃不完了,沒啥營養又還不容易消化的零食在胃裡待着。

美味與營養的取捨,充滿了享樂主義要素的立花彩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雖然立花彩辯解着說自己也沒吃多少,但是夏知瞟了一眼扔在垃圾簍裡空空如也,連薯片渣都看不見的包裝袋以後,她說的話,哪怕是一個標點符號夏知都不想相信。

不理會立花彩略顯可愛的目光,夏知把那個單獨的土豆餅放到了自己的盤子裡。爲了防止立花彩伸手來搶,夏知把自己的餐盤挪遠了一些,“你是魔鬼吧!”,被這麼吐槽了。

彷彿賭氣一樣,立花彩直接用叉子叉起了一個土豆餅,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唸叨着像是詛咒一樣的話語,但是夏知並沒有感受到她簡陋的咒術有生效的可能性,和立花彩相反,慢慢地品嚐着自己親手做的食物。

雖然有勞動過後,自己親手做的食物特別好吃的說法,但是夏知只想對自己的手藝說一聲普通。在享樂方面,果然還是客觀的唯物主義比較強勢一些。

雖然很普通,倒也算及格了,夏知對此沒有什麼不滿。該考慮的,只有下一次要怎麼才能做得更好這一件事而已。夏知將筷子伸向了第二個土豆餅,旁邊傳來了不容許夏知忽視的強烈的視線,夏知沒忍住扭頭看了一眼,立花彩正盯着自己的盤子不方。

她自己的份也已經吃完了,速度到時挺快的。夏知動起了筷子,被夾起的土豆餅帶着立花彩的視線不斷地往上提,夏知總覺得自己,下不去口。

“你幹嘛?”

“沒幹什麼啊,我只是在看你吃飯而已。”順便還動手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

演技,全是演技。夏知在內心對自己說,然後又動氣嘴來……還是沒有咬下去,下不去口。立花彩的眼神,很複雜,但是想要表達的東西卻很清晰,完美地詮釋了一個“別人有自己沒有的好吃的自己超級羨慕但是又吃不到”的可憐的女孩子的眼神。如果換成是其他的什麼人的話,夏知說不定就信了,但是這是立花彩啊……

“你別這樣看我,看也不給你。”

“我就看看,食物的外表也是食物的一部分嘛。”

“……你有這麼想吃嗎?”

立花彩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

如果不分一點給她的話,自己大概也別想好好吃飯了。乾脆就分給她算了……

於是夏知就用筷子撕了一半,放在了立花彩的盤子裡。本來這也是夏知預想的量,所以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只不過對自己不堅定的內心有點自暴自棄了。當夏知吃完了那半個土豆餅的時候,盤子裡還剩下一個,夏知準備趕緊吃完了好洗盤子,然而他卻感受到了一道極其熟悉,就好像剛剛纔見到過的目光,夏知擡起頭來看了一眼,還行,立花彩又看過來了。

“……已經一人一半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就只是想看你吃東西而已。你看,這麼好吃的食物,咬下去的那一瞬間,大概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類都會露出幸福的笑容吧。”

因爲立花彩說的話過於噁心,夏知的眼角再一次抽搐了起來。這誰頂得住啊?

這真的只是爲了能夠好好吃飯而已,完全不是因爲被誇了感到開心。而且,這次是最後一次了,無論以後立花彩再怎麼樣,絕對不會再改變自己的心意了。夏知一邊進行着自我催眠,一邊又把唯一的一個土豆餅分成了兩邊並且放到了立花彩的盤子裡。

“這是最後一次了。”夏知直接把自己的決心說了出來。

這頓晚餐,本來應該是自己比較多的分量,然後變成了兩個人都一樣,然後又變成了對方比較多的狀態。老實說,夏知在這頓晚餐裡看到了自己那正在逐漸被侵襲的日常生活,差點就要流下不爭氣的眼淚了。

“哇,你太好了。”雖然只是礙於晚餐而說的一句話,但是夏知並不在意,無論是誇自己還是誇自己做的料理,夏知大概都會同樣地感到開心就是了。

“吃飽了!多謝款待。”立花彩雙手合十,結束了晚餐。雖然立花彩吃的很快,但是夏知發現只要立花彩先自己一步吃完,自己肯定要蒙受一點損失,所以自己也加快了一些速度,不然到時候立花彩真的喪心病狂到連一半的一半都要搶的話,夏知自己也很有可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把這一半的一半也給她送過去。

那也太可怕了。

夏知收拾起了餐具:“你要是吃完了,就去外面隨便走走,消化一下。”

“誒……好麻煩啊,不想動。”

“快去,你想變胖嗎?”

立花彩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往外面走去。果然,還是這句話對女孩子比較管用一點。

今天沒有什麼客人,常來的熟客也都在晚飯時間之前回去了,店裡本來就只剩下了夏知和立花彩兩個人,要洗的餐具的數量很少,這一點倒是幫了大忙了。立花彩也被安排出去散步去了,現在是難得的清淨時間。

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盡情地洗盤子,夏知現在的心情大概只有用一個爽字才能概括得了。但是盤子並不多,加上之前客人們留下的份也只有十來個而已,杯子也是同樣。本來應該是在回收的時候就直接洗了然後放進消毒櫃裡的,但是大部分客人都是在夏知開始做晚飯的時候離開的,夏知也騰不出手來,只能先放着了。

十多個盤子加杯子並不難洗,熟練以後大概十來分鐘就能洗兩遍,可以達到日本的衛生標準需求。把洗好的盤子和被子都放進消毒櫃裡,現在整個咖啡店裡都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感覺有點無事可做。要打掃嗎?說不定過一會還會有客人來,還是算了吧。

一邊發呆一邊等時間慢慢流逝?這倒是個好主意。於是夏知從櫃檯裡走了出來,正準備換一邊坐着休息一下,風鈴聲想起來了。

“歡迎光……原來是你啊。”

“真希望你可以把敬業的微笑保持到最後,不然會有很多人會因此流淚的,比如說我。”

立花彩抱着小夕從咖啡店外面走了進來,外面的溫度也許不太高,店裡似乎會比較暖和,本來蜷縮在立花彩懷裡的小夕前爪搭在立花彩的身上擡起頭來四處看了看,在看到了夏知以後,喵了一聲,然後就從立花彩的懷裡跳了出去,跑到了夏知的腳下趴着他的褲腿,大概是在求抱抱。

“哇,你這個小壞蛋……已經快半年了啊,怎麼還是這樣的。”

“這就是所謂的人格魅力啊。”

夏知彎腰抱住了小夕,它自己扭來扭去,調整到了一個應該是比較舒服的位置,然後又窩着想要繼續睡覺了。大概是在休息的時候被立花彩強行抱出來了,雖然立花彩也有錯,但是以貓的生活習性來說,這麼早睡覺感覺也有些怪怪的。果然,主人的不正常也是會影響到自己家的寵物的。

“你怎麼把小夕也抱過來了?看它的樣子好像沒睡醒一樣,你們都幹了些什麼?”

“你不是讓我出去外面走走嗎?我從店裡出去以後我突然發現我不知道去哪,所以我就乾脆朝家裡走,等走到樓下了,我又在想如果不上樓的話好像有點浪費,然後就在家裡喝了杯水。然後我就看到小夕還在睡覺,這孩子最近生活得太墮落了,每天吃了就玩,玩了就睡,都快和我不是,都快和廢宅差不多了。然後我又一想,要是它長胖了就不好了,所以我就帶它出來一起散步。”立花彩的解釋讓夏知的眼神裡充滿了鄙夷。

“沒事就帶它出去轉轉,別整天在來這裡,要是變成肥宅貓了怎麼辦?”

“我姑且還是養得起的,肥宅貓。”立花彩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

“這不是養不養得起的問題,你既然養了小夕,就對它負責一點。”

“誒……可是每次過來都要先回家一趟嗎?好麻煩啊。”

……

所以說來咖啡店其實才是固定事項嗎?搞不懂她爲什麼這麼執着來這裡。

夏知坐到了櫃檯前的椅子上,本來想着把貓還給立花彩的,但是他覺得現在擼擼貓好像也不錯,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就沒把小夕遞回去。立花彩坐在了旁邊自己一直坐的位置上一直看夏知擼貓。

“好安靜啊……”說話的是立花彩。

“安靜點不好嗎?中國有個詞叫做‘淡泊寧靜’,這可是很高深的意境。”

“可是很無聊啊。還是說你已經達到了無慾無求的境界了?”

“在我這種沒意思的人旁邊就是這樣啊……”

“哈哈哈哈哈。”立花彩突然就笑了起來,笑得很假。

“你幹嘛。”夏知瞥了她一眼。

“這就是叫做‘苦中作樂’的東西吧?因爲我現在很無聊啊。”

“既然無聊的話,就不要整天來這邊了啊。去和真由美或者同班同學出去玩的話應該還挺有趣的吧,而且你都快畢業了,不去增進一下感情的話,畢業以後會沒有朋友的。”

“我說過的吧?我喜歡有趣的東西,討厭無聊。”立花彩看向了夏知。

這個架勢,夏知認識,這是自己想要擺大道理的時候經常用的架勢,沒想到被立花彩偷學走了。可惡。

夏知也看向她,想要看看她怎麼出招。

“我非常討厭無聊,非常討厭,所以我跑馬拉松,學習,寫小說,做了很多很多事,但是最開始的目的其實都是一樣的,只是爲了不想無聊而已。”

“現在稍微有點不一樣了。”立花彩雖然在微笑着,但是她悄悄深呼吸的動作並沒有掩蓋好,一直在看着她的夏知也看出了她的內心並不如她外表一般平靜。

“我覺得,就算是無聊的時間,也不是那麼難以忍耐了……”

“如果是在你身邊的話。”

立花彩出手了,出手就一套降龍十八掌,把正在看戲的夏知打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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