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鬥殺
光芒破空,穿雲裂石的鋒銳之音,終於帶來了潤物之雨,在這一片空曠之地,給了這即將沙化的草場新的生命。
沒有遮掩,沒有避風避雨之處。有的,只是那嶙峋的怪石,生命頑強的草,以及代表滅卻生機的沙地。當然此刻還有人。三個人。
三個?不是四個嗎?也許會有人有此疑問,然而,各位忽略了一個問題。以邛睞雙殘之默契,渾然間如只有一個人,加上劉飛揚與蕭晨,纔有這三人之數。
“大名鼎鼎的邛睞雙殘,在這歸緩地界運送貨物,何人這麼大的架子?”劉飛揚一臉譏諷,話帶刺,想探出些虛實。原因在於這邛睞雙殘乃是窮兇極惡的黑道硬手,老大天生中有一對招子和咽喉正常,而老二卻只有聽覺正常,兩人能將武功煉至如此地步,亦可見其天賦。
雙殘不語,手伸入懷中,刷地抽出一塊金牌,上書“犯無相神者,雖遠必誅”。
“這是什麼玩意?一塊破金牌,嚇唬誰呢?”蕭晨不屑地一笑,拍了拍持之以棺板,一刀一劍,嗡地從中彈同,握於手中,頗有那麼幾分意味。
“無相神教教主有令,凡武林中人,降則共進,不降則亡。”雙殘的老大好像能聽見蕭晨和劉飛揚說話一般,實際上是用耳朵聽,而是用目力讀脣,不知內情之人還以爲他耳力失而復得,着實亂人心智。
“無相神是個什麼神?從沒聽說過,我今日不降看你二人如何?”劉飛揚言罷,銀月飛羽槍一抖,鏗鏘聲起,彷彿銀煉抖動,確有幾分殺意。
邛睞雙殘微微一笑,並不在意,老大口脣輕啓,冷冷地道:“既然兩位不降,那便是死!”
邦地一聲,五音絕發,又是一道流星破空之音起,老大矮小的身材平地一滾,兩記重拳帶起兩道混風,掃打向劉飛揚腰際。
桀桀狂笑聲起,老二口雖不能言,然卻以一身“金縷玉體”的霸絕內功先發制人,空氣中一時間盡是骨節碎響這音,出手之間,老二攻蕭晨的,乃是北派的“碎骨指”。
倏倏兩聲衣袂舞動之音起,劉飛揚一記“燕子三抄水”,就地腳掌連環三點,未見其上身一動,陡然間槍尖反身一挑,又猝地向上一挑,正向的臂力轉爲反身,赫然是一式“項莊舞劍。”
老大嗓音輕咳,任由雨水在臉上拍打,奇矮的身形帶動着充滿角度感的身法遊移內爍,雙脅一夾,竟將銀月飛羽槍夾住,順勢向前滑動,金光閃現的掌力仆然間掛向劉飛揚後腰“環跳”穴。
機括之音起,老大心中一驚,棄槍的同時向旁一倒,只見槍頭竟有鐵刃光芒一閃,堪堪在他腋內的衣袖劃過,鏘的一聲又告收回,直驚地一身冷汗,愣在那裡。
“咣!砰!”鋼製棺材從天而降,老大兀自毫無反應,忽聽棺板一合,內中慘呼聲起,又有一陣攪動之音,很快便沒了動靜。
老二發出了悲愴的呼嚎,那天生的殘失之音聽起來令人直發毛,碎骨指既出,蕭晨也不敢放鬆,一刀一劍擲出,還是使那套最擅長的拳腳功夫,三掌七彈腿,只聽空氣中十聲鼓響,勁力鎖定了邛睞雙矮的老二。
又是一聲悶雷過,赤鏈過天,滿世界都在這一閃之間充滿了血色,沒人看清發生了什麼,邛睞雙殘的老二死了,頭骨盡裂,死在蕭晨的招式下。
“飛揚,我們走。”蕭晨輕笑着叫了一聲,雨水滾落額頭,他背起了棺村,可是忽然,他覺得有一點不對。
不對的事情有很多,也包括血劍仙受傷,而且是重傷。而他此刻的所在,是一個小客棧,一個女子,正小心翼翼地幫如同血人的劭添拔出身上的暗器。血色的長劍,第一次變得暗紅,與原來的鮮紅交織。連它的主人也不知道,上面混雜了多少人的血。
“哼”劭添拔出了右肋處的“三叉鏢”,皮膚的傷口縫合、消失、這個過程只有幾秒。
“很、很疼嗎?”女子臉色微紅,因爲這次劭添是半身赤裸的,她倒是有些不自在。也許大家忘了這個女子,她就是從前劭添增予金劍令的女子。
“這些是上傷,不足爲患。真正有問題的,是你的安全。我呆在這,難免會給你惹上麻煩。
”劭添終於消除了所有的外傷,口上雖這樣說,只是爲了搪塞好,事實上,他身上還有不輕的內傷。
女子不敢再問,她還是有些國畏懼這位俠客的,但那是人天生對強者的敬畏,若是她瞭解劭添在遼湖上的事蹟,恐怕就不止如此了。
室內有些過分的安靜,劭添也覺得有些沉悶,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道:“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認識一回,總要知曉名姓。”
“我姓黃,單名一個慧安。”女子悄聲道:“你叫劭添嗎?”“是的,你聽說過我?”劭添半開玩笑地道,他並不認爲自己是“名人”。
黃慧搖了搖頭,有此不肯定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但經堂有江湖人說起一個叫劭添的劍客,用一柄血色的長劍,殺人……”“殺人如麻,江湖人稱‘血劍仙’。很不巧的是,我們倆是一個人。”劭添接過話頭,充滿笑意地道。
女孩的臉色稍稍變了一下,可出乎劭添意料的是,黃慧並沒有流露出恐懼。
“你不害怕?”劭添疑問,而黃慧很堅定地搖了搖頭,道:“我不怕你,你救過我。”
“其實,我真地殺人如麻,嘿嘿。”劭添的臉色驟然變得猙獰,手握長劍,似是要殺人。
“你……”這次黃慧有些怕了,身體不由得後退,手捂住心口,臉色微紅。而劭添提起劍鞘,緩緩起身,緊盯黃慧,若有所思。
血芒貫出,長劍依舊在劭添手中,劍鞘間不容髮,不等黃慧害怕,已刷地從她身邊擦過,門板吱呀一聲,猛地開啓,一道人影現出,卻不防劍鞘擊出,已至眼前,難以躲閃。
劭添驚疑,望了那人影一眼,忽然臉色大變,手中一道黑芒從手中盤旋掃出,在半空中一個轉彎,金鐵交擊反音起,將那劍鞘格在地上。劭添本人快速的一個閃身,驟然間衝到房門中,抱起了那倒下之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潛逸閣的高手蕭晨,此刻,他已無了自在從容,反而是傷痕累累,心口咽喉,眉心各有一紅點,人也只剩下一口氣。
“陰陽劍……無相……”蕭晨睜大了眼睛,因爲咽喉受創,話語斷斷續續,且極不清晰,劭添憤怒,手指壓在蕭晨泥丸宮上,一指扣“天靈”,一隻點“返魂”,蕭晨眼神一亮,從混沌中悠悠轉醒,大呼出一口氣道:“三閣主,我不行了,快救飛揚,他還有……”言未畢,神光渙散,低低呻吟一聲,身體鬆懈,生機已失。
“什麼人!滾出來!”劭添怒吼,可惜沒人回答,黃慧就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劭添顫抖地用手輕輕將蕭晨的眼睛合上。她能感覺到,劭添的身上有一團火,逼得他不敢直視。
“跟我來,我們一起去找我的弟兄。”劭添將蕭晨冰冷的身體放在牀上,拉起黃慧的手,不等她驚呼,猛地將她抱起,猝然間向窗外飛去。
落地無塵,劭添之輕功乃四閣主之最,空氣中陡然間四聲哨響,正趁劭添落地未穩時,四支勁弩疾速射來。這弩前形狀極聖,箭身奇短不說,箭尾的羽毛換成了兩隻漆黑的長哨,在疾速轉動的過程中帶動空氣從哨中穿過,引起陣陣尖嘯。
劭添不屑地冷哼一聲,一隻手掌極化爲爪,在半空中如一隻血手,倏地一聲長嘯,乃是爪擊空氣之音,箭羽眨眼間已被他抓住一隻。
然而,還有三支弩箭,幾乎沒有間隔,撕裂帛布之音襯托弩箭已將射中劭添。
“撲嗵!”如同大石落水,空氣中激起千層無形波浪,幾位暗中的箭手只覺紅影一閃,將中未中之時,劭添的身形已在場中消失,面前黑影又起,尚未及反應,咽部同時插上一支手裡劍,屍體在倒下的同時,地面的沙子忽然像流沙一樣,吞噬了所有痕跡。
劭添的身形閃現,又重新出現在場中,默默地看着那刻有“無相”三字的鐵牌,他也疑義於明白,追殺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一個叫“無相神教”的組織。
“不愧是劭添,如此快的找到隱藏的對手而準確擊殺,伊賀忍宗少了你這麼個人才,確實有些可惜。”客棧旁邊的陰影之一,一個男子露出了半邊身體,一縷白髮顯露在陽光下,邊劭添也看不清晰。
“無相神教,就是你們一路追殺我,又傷我的手下?
”劭添放下黃慧,又擋在她的身前,縱盡目力觀察,可惜那人藏身陰影,有意避開劭添的目力,顯然是之前功盡對他有很深的瞭解。
那陰影中人乾笑一聲,並不否認,反而道:“現在不僅僅是你,潛逸閣中人,中原各大門派首領,只要不降,都要死。”
“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無相神神教有幾分本事!”劭添話音甫落,驟然那人影一怔,抽動之音亂響,幾乎在人影動起的同時,血拄從則才他所站地方的地底噴出。
“果然有兩把刷子,有資格讓我拔劍。“長嘯聲起,劭添縱身連續七疊,手腕轉動,砰砰兩聲破擊,劍周圍的空氣化爲血盆大口,剎那間連封白髮男子胸口“王旋王幾”穴。
白衣男子陰惻惻地一哼,手中的軟劍抖動,輕靈的在空氣中一繞,如若偉大的舞蹈家,不是因手的操作,而是隨性而發。劍身輕轉,柔勁環動,咣地一聲,又似水滴之音,瘋狂纏繞於血色的長劍上,劍尖微指,借力在護手彈動,刃連掃擊劭添的腕脈。
劭添隱隱心驚,來人使的一手“繞指劍法“他自影像得。可使得如此之快,如此穩準,絕非武當派中人所級及。念動至此,招式也陡然而變,劍身三掙,軟劍已略有鬆動,可劭添並沒有將劍抽出的意思,卻是一個“千斤墜”向下猛衝,腿勁旋身橫掃,嘣地一聲,白髮男子的身體破窗而入,灰塵飄蕩,碎屑噼嚦啪啦之音不絕於耳。
“小心了!”黃慧提醒道。劭添點了點頭,他自然不會認爲這一擊就將對方殺死,倏地身形一竄,直入那煩煙塵之中。然而,劭添並不在意於環境的限制,他的忍術,可以通過體溫感應到對方的位置。
“我的另一個屬下呢?”劭添收回長劍,遠遠地,冷靜地問道。“他重傷未死,一時大意,被他逃了。”白髮男子道。
“很好!”劭添頓時鬆了一口氣,且已動了必殺之心。循着位置前進,雙爪微用力,電光火石之間猛抓向白髮男子的面部。他這一爪,堪比鋼爪,任你何人中了,恐怕都要顱骨碎裂而亡。
颯颯風聲,煙霧在劭添的面前涌動,劭添面門生風,一根合抱粗細的木柱當胸砸來,白髮男子猝地摶身而起,手中電光亂抖,彷彿朵朵梅花綻放,真正地實招卻朝劭添頸部繞來。
劭添被這橫空一擊驚個正着,白髮男子攻勢緊隨而至,劭添再快的速度也來不及拔劍反擊,就在這生死之間,靈擊一動,爪化爲掌,格空咣地一聲將木柱反擊回去。
幾聲結實地抽打之音,軟劍全部的招勢都打在木樁之上,另子駭然,被這一擊所震,劍向前送,那軟劍借慣性彈擊,短猝之間和下一彎,這一招“借花獻佛”用的是欠到好處,只因劭添受了木樁一擊,身體不自覺的仰下,此刻劍尖已直朝劭添咽間點去。
煙塵起,真可謂舊波未去,新波又來,無論是劭添,還是白髮男子,都死死地盯住對方的眼睛,時間彷彿在這一刻,便要決出生死。
“滴嗒!劭添赤紅的瞳孔中,落入了一滴鮮血,軟劍已刺中咽間,可劭添的臉上,竟露出了一抹邪笑,白髮男子的面色稍稍鬆弛了一些,眼前的身影,已在煙塵間,化爲一縷細線,抖動,彎曲,消融,幻滅.
白髮男子死了,因爲他的左胸口,插了一把血劍,沒人能在這把劍插入胸口後還活着,即使從後面插入.劭添淡淡地看着,單臂掛在木柱之上,咽間的那層薄薄的切口,只消再深四分之一寸,他也要死.
掙扎的軀體,漸漸不動了,鮮血染紅了地面,那熾熱而豔麗的河流,在不斷地蔓延,這生命之河,直也如百川東去悄然而又無情;逝水留痕,可他的生命,只埋沒於長河之底。
不時的,還有木屑落下,在這一刻,代替漫天花雨,將這位並不知名的高手埋葬。人死不問仇,但求入土爲安,因爲什麼東西,都有會隨生命流走。
劭添無奈地一笑,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想這麼多。自然他不會是悲天憫人之輩,可從前殺過無數的人,甚至“死”過一次,他也不覺得有什麼感慨,然而現在,他每殺一人,都會無限的悵然。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長歌當哭,江湖恩仇,終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