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蕭然凝視着她變幻萬千的蒼白容顏,微微眯着雙眼,輕撫她的頭頂:“有些事情,既是無法改變,便不要去想,這陣子你只要記得,好好養好自己的身子。”
“我會的!”
低垂着頭,袁修月輕喃一聲,卻很快便又挑眉看向離蕭然:“如今皇上即將親率大軍而至,只爲清剿安氏一族,我看的出,這安氏一族的實權,實則掌握在太后和我手中,先生接下來打算如何行事?”
袁成海和安太后的事情,她可以不去過問,但是這件事情,已然迫在眉睫,她卻不得不開口問他!
“一切有我,這些你不必操心,我自有決斷!”眸色微微一深,不想讓袁修月爲任何事情操心,離蕭然輕抿着薄脣起身,將矮桌上的飯菜端到榻前:“先用膳吧!”
看着面前的飯菜,袁修月揚起臉,眸色晶亮的看着離蕭然,一如多年以前,在安國侯府時的模樣:“先生覺得,你不與我說,我便不會去操心了麼?”
凝着袁修月晶晶亮亮的眸子,離蕭然黝深的瞳眸,輕輕閃動了下,卻又在瞬間之後,一臉平和:“我不說,是因爲我覺得,這些事情不值一提,我想說的是,我會讓你活着,讓你好好活着!”
“先生!”
擡眸看向離蕭然,袁修月紅脣輕動,卻知他不會告訴她任何事情,到底一個字都不曾出口。
如今,她的孩子,纔剛剛滿月。
她也想要活着,好好活着。
但是,沒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襲來,她便會變得極端恐懼。
離灝凌總說她膽子很大。
其實,她的膽子很小。
真的很小!
她,比誰都害怕死亡!
因爲,如今的她,有心愛之人,有自己的孩子,不再像小時候那麼孤單,她……想要活下去!
——
離國,楚平城外,離軍行營中。
隨着帳簾掀起,一陣冷風侵入帳中,將桌案上的燈火,吹的明暗不定。
見狀,姬恆連忙上前,拿自己手裡的拂塵一擋。
擡眸看向姬恆,離灝凌濃眉緊緊擰起。
才短短不足一月的工夫,他原本清白儒雅的俊臉,已然明顯削瘦,那如雕刻版的俊美容顏,文雅不在,卻越發剛毅,只他緊緊抿起的薄脣,透着深重的薄涼之氣。
“有事?”
擡眸斜睇姬恆一眼,離灝凌眸色微閃,卻空洞的讓人看不出一絲情緒。微垂眸,他再次看向桌案上的地圖,面色平靜,無波無瀾。
“皇上!”
將手裡的信件,小心翼翼的放在離灝凌面前,姬恆輕聲說道:“是皇后娘娘的信……”
不等姬恆把話說完,離灝凌便已然一把搶過他手裡的信。
姬恆見狀,並未吱聲,轉身斟了盞熱茶,置於他身前的桌案上。
離灝凌所看的信,是袁修月當初在小村莊時所寫,並託付獨孤辰定時差人送到他手中的。
但之餘這點,離灝凌卻並不知情。
信,並不算長。
只零零總總,說了些袁修月的近況!
看着書信上那熟悉的秀氣小楷,離灝凌心絃微鬆了鬆,卻不曾將信放下,只看了一遍又一遍,似是想從字裡行間,尋到袁修月的身影。
她說,如今的她,跟在獨孤辰的身邊,只要不想起他,便過的很好!
讓他勿念!
只是,他可以做到勿念麼?
捫心自問,卻是癡癡自嘲的笑着,離灝凌將信仔細收好,而後淡淡擡眸,對姬恆詢問道:“這信是誰送來的?”
姬恆聞言,忙恭身回道:“回皇上,是雷洛!”
薄脣淺淺一抿,離灝凌輕嘆道:“看來,她果真跟獨孤辰在一起。”
縱然什麼都能有假,但此刻他手裡的信,卻一定出自她手,且也是她對他說話時一貫的口吻!
握住書信的手,略微收緊,他對姬恆淡淡出聲:“傳暗雲!”
“奴才這就去!”
姬恆連忙應聲,出帳傳了暗雲。
須臾,暗雲進入大帳。
擡眸看了眼背身向裡的離灝凌,他於桌案前恭身,低聲輕道:“屬下參見皇上!”
“免禮!”
微轉過身,離灝凌將書信擱在桌上,銳利的目光,注視着暗雲,他語氣低凝的對暗雲吩咐道:“皇后娘娘信裡說,如今她已然跟着嶽王返回南嶽,不過……如今楚皇已然應下朕借兵伐嶽的請求,他也已然命楚國大將軍阮皓然親自率兵趕赴我離國邊境,朕擔心此事鬧到南嶽,會有人對皇后不利,如今便命你即刻動身前往南嶽,定要保皇后性命無虞!”
微擡眸,只與離灝凌的眸光,有短暫相接,便再次垂首,暗雲無法忽視此刻離灝凌帶給自己的壓迫感,只得躬身應道:“皇上的意思,屬下明白,屬下誓死保衛皇后娘娘!”
聞言,離灝凌輕點了點頭,轉身朝着內側的寢帳走去。
看着離灝凌進入寢殿,邊上的姬恆不禁面色晦暗,心中憂慮重重。
原本,在楚國時的離灝凌,愛說愛笑,活的逍遙。
但是,回到離國後的他,卻隱去了自己所有的真實性情。
直到後來,袁修月的出現,他纔像是在爲自己活着。
但是,這樣的日子,卻並沒有持續多久,便又屢生變故,直至如今,他變得冷清薄涼,再不像他記憶中那個風~流的逍遙候了!
——
楚平城內,有一條偌大的城中河。
因爲此河貫通楚平城,乃是活水之河,所以即便到了冬日,也不曾結冰上凍。
就如現在,上元節剛過沒幾日,獨孤辰便坐身在城中最大的花船之中,聽絲竹悅耳,賞美人妖嬈。
淡淡的,恭身立於他的身後,袁明月的臉上無喜無憂,彷彿事不關己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雷洛自船外而入。
見他進來,獨孤辰微側了側臉,卻只是一側之後,便再次意興闌珊的欣賞起歌舞來。
“王爺!”
快步行至獨孤辰身前,雷洛垂首恭身。
“信送到了?”
淡淡轉眸,笑看雷洛一眼,獨孤辰俊眉輕挑,笑眯眯的看着船艙裡翩翩起舞的舞姬們,心情看上去很好,但他的眸色,卻不容任何人看清。
“送到了!”
輕應一聲,雷洛擡眸看了眼獨孤辰,低聲說道:“王爺,今日皇上又差人傳信了,請王爺儘快趕回京城。”
聞言,獨孤辰無所謂的笑了笑:“天下是他的,如今本王只做個逍遙王爺即可,回去作甚?”
“王爺!”
輕啓薄脣,雷洛還想繼續勸說,卻見獨孤辰已然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與本王盯緊出岫便是,其他的事情,本王一概不想過問!”
“……”
在沉默片刻之後,雷洛終是無奈的點了點頭:“屬下明白!”
出得花船,雷洛心情不鬱,臉色更是難看。
回眸看了眼身後的花船,聽着船艙裡不時傳來的絲竹聲,和女子嬌笑聲,他既無奈又懊惱的抓了抓頭髮,只得坐在船邊的石柱上生悶氣。
好麼!
他們王爺從南嶽一路趕到離國,是爲離後袁修月。
如今離後不領情,也不跟他走,他們早該回南嶽了,可他的主子,他們家王爺,不但隻字不提回國之事,就算皇上來信急催,也不見動過一動!
他知道,獨孤辰之所以留在這裡,完全是爲了袁修月。
他怕他出事,怕她熬不下去。
所以便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靜靜的看着她,且……不定時爲自己放血,給那個嗜血的女人送去!
“雷大人!”
不知何時,袁明月已然自花船裡走出。
緩步來到雷洛身前,她伸手從衣袖裡掏出一封藍色密信。
得見袁明月手中藍色密信,雷洛瞳眸微縮。
“藍色密信!”驀地伸手,接過袁明月手裡密信,他濃眉緊皺了皺,用力握住袁明月的皓腕,低聲喝道:“這是京中與王爺送來加急密信,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竟連這個也敢碰!”
“不是!”
從未見雷洛如此神情,袁明月心下驚跳。伸手想要推開雷洛的手,卻總是無法如願,她顫聲說道:“這密信,是你去城外時送到的,王爺當時在欣賞歌舞,我根本不敢打攪,這才暫時收起,直等着大人你回來才交給你!”
聞袁明月此言,雷洛的臉色微微緩和。
人都說,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以前袁明月每次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到後來被人發現,即便面對多麼嚴厲的懲罰,她也不會覺得自己有多委屈!
但是眼下,迎着雷洛深幽的雙眼,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委屈!
苦笑了笑,她微紅了眼眶,冷冷自嘲道:“我知道,我身份低賤,一直被王爺厭棄,但我始終覺得,雷大人你是個好人,可今日我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我不是這個意思!”
手上的力度微鬆了鬆,看着袁明月的淚眼,雷洛本來想,鬆開她的手,卻因她的掙脫,順着她的力道將她的手甩開,他微轉過身,暗暗一嘆,拿着手裡的密信,快步進入花船之中。
要知道,若今日獨孤辰知道她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她的下場只怕會更慘!
花船裡,歌舞已歇,兩名長相豔麗的舞姬,正一左一右,伺候着獨孤辰飲酒作樂!
“王爺!”
雖知此刻出聲,必然引獨孤辰不悅,但雷洛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