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市郊,太天色還沒有完全地亮起來,一所規模不算大的孤兒院內,此時卻熱鬧非凡,整個孤兒院的老師們都神色慌張地四處奔跑着,好像是在找尋什麼東西。
“怎麼辦?這一回到處都找了,還是找不到!”
一個年輕的老師焦急地跺着腳。
“還能怎麼辦,趕快找啊,院長馬上就要回來了,要是發現整個孤兒院的小朋友都不見了,我們肯定要被罵死的。”
“唉,上輩子真是欠了那個小祖宗的,哪天不給我們添麻煩,我就該求神拜佛了。”
另一位老師一聽到“小祖宗”這個名號,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她是新來的,來的第一天便見識到了那個“小祖宗”的厲害,大晚上的不讓她睡覺,拖着她講鬼故事,扮鬼嚇她,害得她落荒而逃,第二天被孤兒院所有的小孩子嘲笑。
奇怪的是,偏偏這樣調皮頑劣的小孩,院長卻一再忍讓,甚至態度好得出奇,真是奇怪。不想了,還是趕快找到他,要不然被院長知道了,她肯定要被辭退。
孤兒院最西邊,有一座廢棄的七層塔,塔內空蕩無一物,是孤兒院裡出了名的鬼塔,據說以前有孤兒院的老師從上面跳下來自殺,當場摔得腦漿四濺,從那以後,只要有人進入塔內,都會尖叫着跑出來,嚇得臉色蒼白,好幾天精神萎靡,因此,漸漸的,這座塔就被遺棄了,沒有人敢接近。
“小澈,你不是說這裡有好玩的嗎?我怎麼沒看到?”
七層塔頂,一羣小孩坐在地上圍成一圈,中間坐着一個小男孩,短短的頭髮,粉嘟嘟的臉頰,一雙大眼睛黑亮黑亮的,此時,卻蘊藏着一絲高深莫測的意味。
“就是啊,小澈,你是不是騙我們啊?害我們起怎麼早!”
男孩子們開始抱怨,很明顯是不服氣,尤其是幾個個子比較高的,女孩子們則瑟縮着抱在一起,害怕得不敢四處張望。
那個叫做小澈的男孩看上去不過三四歲的樣子,短短的胳膊環抱在胸前,好似沒有聽見男孩子們的抱怨。
“無聊!”
半晌,終於有個大男孩忍不住了,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塔下走,其餘幾個男孩子戰戰兢兢的,猶豫着該不該跟着他走。
“你不怕鬼嗎?”
中間那個叫做小澈的男孩子突然開了口,那大男孩腳步一頓,拳頭握了握,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樓道。
“膽小的人才怕,我纔不怕吶!”
“是嗎?”
小澈淡淡瞥了他一眼,慢慢地伸出手,指着他的後面。
“可是,他就在你後面。”
男孩臉色驟然變得蒼白,腿腳開始打顫。
“你,你胡說!你不要騙我,我,我不怕!”
男孩咬了咬下嘴脣,順着小澈手指指的方向,慢慢轉向後方,努力眨了眨眼睛,卻什麼都沒看見,不由得心裡鬆了一大口氣,嘲諷地說道。
“哪有什麼鬼,有本事就出來啊,哈哈哈——”
男孩的笑聲剛響起,只見眼前一片片黑影閃過,撲騰騰的聲音,男孩狂叫一聲,嚇得跌倒在地上,小小的身子不斷顫抖着。
“鬼啊,有鬼——”
“啊——”
其餘的男孩子們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來,女孩子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小澈皺了皺眉,深邃的大眼掃過衆人,奇蹟般的,大家都停止了尖叫。
“小,小澈。”
一個嬌小可愛的小女孩慢慢靠近他,伸出粉嫩嫩的小手拉了拉他的揹帶褲。
“我怕。”
“小朵兒,我說了多少次了,叫澈哥哥。”
“澈,澈哥哥,朵兒怕。”
“乖,朵兒不怕哈,澈哥哥保護你。”
說着,伸出手,攬住小朵兒的腰,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狡黠。
“澈哥哥,我也怕。”
“澈哥哥……”
頓時,女孩子們統統圍到了小澈身邊,他薄薄的小嘴微微抿着,享受着被她們圍繞的驕傲。
“小澈,你不怕鬼嗎?”
有男孩子不服氣了,小澈一向在孤兒院裡很受女孩子們的歡迎,她們根本都不和其餘的男孩子玩,整天圍在小澈的身邊,他就不信小澈就連鬼也不怕。
“我怕啊,不過,你見過鬼嗎?”
小澈安撫地拍了拍懷裡被嚇壞了的小女孩們,一手插在揹帶褲兜裡,短短的腿兒邁了出去,繞過那個被嚇到在地的大男孩,手指指着剛纔飛出“黑影” 的地方。
“這裡有個巖壁,正是蝙蝠最好的棲息地,所以,剛纔你們看到的黑影,不過是蝙蝠而已。”
“可是,可是老師們都說,這裡曾經有個老師跳下去自殺了。”
小澈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語氣裡帶着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成熟。
“阿佳老師剛剛結婚,剛買了新房子,也沒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所以,她不會自殺。”
小澈走到塔的欄杆處,拍了拍欄杆。
“經過我的調查,阿佳老師應該是晚上來塔裡拿資料的時候,被蝙蝠嚇到了,然後失足跌落下去的。你看,這裡的欄杆根本不夠高,要是不注意的話,掉下去是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人受到驚嚇,慌不擇路的時候。”
男孩兒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說着這些話的時候,閃耀着天真迷人的光芒。
“所以,阿佳老師不是自殺,後來那些人看到的鬼,其實不過是蝙蝠而已。”
男孩子們被說得啞口無言,明明心裡不服氣,可是卻無處反駁,小澈是這裡最年幼的男孩子,不過三歲半,卻好像什麼都懂,老師們對他是又怕又愛,女孩子們對他則是無比的崇拜。
“澈哥哥,你好聰明啊,朵兒好崇拜你呢。”
小朵兒撲了上去,她個子比小澈還矮,只能保住他的大腿,揚起粉嫩的小臉蛋,眼睛裡都是崇拜。
“是嗎?那朵兒有什麼表示呢?”
小朵兒埋頭想了想,然後擡起頭,像下定了什麼重大決心一樣,堅定地說道。
“朵兒把昨天剩下的蛋糕分給澈哥哥一半。”
小澈嘴角抽了抽,這個小女娃,不知道該說她可愛還是說她傻。
“我不喜歡吃甜食。”
“那澈哥哥喜歡什麼?”
小澈嘴角勾了起來,慢慢俯下身,衝着小朵兒指了指自己粉嘟嘟的臉頰。
“這裡,我允許你親一下。”
“爲什麼?”
小朵兒明顯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只是迷茫地看着她心目中的偶像。
“讓你親你就親,那麼多廢話幹嘛。”
“哦。”
小朵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小澈滿意地拍了拍她微卷的頭髮。
“羞羞羞——”
孩子們開始起鬨,小澈卻絲毫不在意,一把將小朵兒摟在懷裡。
“本少爺困了,你們跪安吧。”
男孩子們憋了一口氣,發現了這座塔根本沒有鬼之後,膽子也大了許多,紛紛用仇視的眼光瞪着小澈。
“哼,沒人要的孩子,有什麼好得意的?”
小澈臉色一白,抱着小朵兒的手一鬆,小小的身體顫抖着,很明顯,男孩的話似乎戳到了他心裡的痛處。
這裡雖然名義上是孤兒院,實際上收留的孩子都是窮人家養不起的孩子,每隔一段時間,那些孩子的父母都會來看望他們,只有他,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從來沒有一個人來看望過他。起初,院長告訴他,他的爸爸媽媽很忙,所以沒有時間,他不哭不鬧,自兩歲懂事起就時常坐在門口等待爸爸媽媽出現,等待的過程總是那麼漫長,他就開始幻想自己的爸爸是不是很高很帥,自己漂亮的大眼睛是不是跟媽媽長得很像。然而,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每一次,看見別的小朋友歡快地撲進自己父母的懷裡,而他,卻只能默默躲在角落裡。院長還是說,他的爸爸媽媽很忙,然而,他知道,也許,這個世界上,他的爸爸媽媽已經不存在了,就算是存在,他也知道,他們再也不會要他了。
“你有爸爸嗎?你有媽媽嗎?”
“我爸爸上次來看我,給我帶了一包好好吃的糖果,你有嗎?”
“我媽媽給我買了一件新衣服,你呢?”
男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着,小澈低着頭,眼裡波濤洶涌,他看着自己的衣服,從來,他的衣服都不愁穿,他也吃得很好,住得很好,可是,沒有人知道,他最羨慕的,只不過是看自己的爸爸媽媽一眼。
“你有嗎你有嗎?”
“呵呵。”小澈突然擡起頭,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我自己活得好好的,要爸爸媽媽幹什麼?只有沒用的小孩,纔會賴着爸爸媽媽。”
“真是無聊,本少爺要回去睡覺了。”
說完,他往樓下走去,留下一羣目瞪口呆的孩子。
塔下,一羣老師焦急地望着塔上,卻沒有一個人敢接近。
“李老師,你新來的,你上去看看。”
“爲,爲什麼?”
她不敢,她雖然是新來的,卻知道這是孤兒院出了名的鬼塔,去年有個老師就是從這裡跳下去的,不少老師都在裡面見到過不乾淨的東西,她可不要去當倒黴鬼。
“你怕什麼,進去啊,我們都在外面等着你呢。”
一位較爲見長的老師將李老師往她門口推,李老師嚇得牙齒打顫,清晨的夜風吹來,她覺得四周變得陰森森的。
“進去啊,快點!要是院長回來了,我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們在幹什麼?”
一道沉冷的聲音響起,一位修女打扮的大概五十多歲的婦女雙手背在身後走了過來,眉頭不悅地皺着。
“報,報告院長,沒,沒幹什麼?”
剛纔推着李老師的那位女老師立刻站直了身體,低着頭,心裡暗叫不好,這下完蛋了。
院長看了一眼衆人,孤兒院的老師幾乎全部都在這裡了。
“這麼早不去叫孩子們起牀,都呆在這裡幹什麼,我不過出去了一天,你們就沒有規矩了嗎?”
衆人低着頭,不敢說話,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院長在他們眼中,是出了名的嚴厲苛刻。
“李老師,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被點到名的李老師打了一個哆嗦,自認倒黴。
“報告院長,是,是小澈。”
“小澈怎麼了?”
院長的臉色嚴肅起來,語氣也帶了幾分着急。
“小澈不見了,還有,所有孤兒院的孩子,都不見了。”
完了完了,這下子肯定沒工作了。
“那你還不快去找!”
院長提高聲調,顯然已經發怒。
“都,都找遍了,只有這座塔裡沒找。”
李老師硬着頭皮說道,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然而,沒有聽到語氣中的批評。擡頭一看,院長已經快步往塔門方向走去。
遠遠的,一個小小的人兒慢慢從塔內走出來,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裡。
“小澈!”
院長叫了一聲,急忙迎了上去,蹲下去按着他的小肩膀,見他身上只穿着一條揹帶褲,手下傳來的溫度冰涼冰涼的,臉色一變,急忙脫下衣服將他小小的身子包裹起來。
“你怎麼穿這麼少,要是感冒了怎麼辦?”
小澈不說話,只是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院長,你爲什麼對小澈那麼好?他爸爸媽媽都不要他了,他肯定不是好孩子。”
孩子們從塔內走了出來,剛纔被嚇到腿軟的男孩趁機嘲笑着小澈。
小朵兒不服了:“你爲什麼要那樣說澈哥哥?澈哥哥那麼聰明,他爸爸媽媽怎麼會不要他?他們只不過太忙了而已。”
院長的眼裡瞭然,感受到懷裡的人兒身體在顫抖,無奈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將他抱了起來,往房間走去。小澈兩歲之後,就跟院長住在了一間房間。
“院長奶奶——”
小澈將腦袋埋在院長的脖子裡,軟軟糯糯的聲音裡透着一絲不屬於三歲半小孩子的憂鬱和悲傷。
“院長知道小澈想問什麼,小澈是不是想知道,爸爸媽媽在哪裡呢?”
小澈點了點頭,大大的眼睛裡閃爍着希望的光芒,卻又不敢太過興奮,他害怕,害怕從院長嘴裡聽到不想聽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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