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很聰明,她沒有說東雨貿易,甚至沒有說順風航運,而是着重強調了“秦氏”兩個字。秦氏的商業圈實在是個巨大的誘惑,更何況是瀕臨倒閉的三木重工呢?
果然高田愣了一會兒,嚥了咽口水,道:“秦小姐準備如何合作?”
小雨胸有成竹地道:“很簡單,秦氏將爲三木重工提供低息或無息借款,幫助高田先生實現三木的重建。相應地,在借款沒有還清之前,三木重工的所有產品和原材料的進出口運輸由順風航運承擔。同時,三木在中國和新加坡的產品出口,將由東雨貿易作爲總代理。”
高田紹二聽後苦笑了一下,道:“條件不能說不苛刻,但以三木重工目前的狀況來說,又實在是公平得很了。”嘆了一口氣,高田續道,“可惜的是,別說合作的事我做不了主,就算是眼下這筆鐵礦生意,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我只能對二位說聲報歉了。”
我和小雨對望了一眼,我道:“高田先生這麼說我就不能理解了,如果說是因爲寬簡之顧問拉來了畢氏的貸款,高田先生不能在澳洲的鐵礦生意上做主,那麼現在三木重工已經由高田先生的接洽得到了秦氏更大更穩定的資金幫助,高田先生完全有理由終止這筆對三木不利的鐵礦交易,至少應該將此事上報大阪總部,重新研究決定三木未來的發展策略纔對。現在高田先生直接拒絕我們的合作提議,不僅讓我們感到不能理解,對三木重工來說,也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爲,很可能你拒絕的是三木重工重生的一線希望。”
高田臉皮抽動了一下,爲難地道:“二位有所不知,三木家的當主,我未來的岳父三木龍簡之大人是一個很固執的人,貴方的條件很難讓他接受。而且長期使用順風的船運,本國的鋼鐵同業聯合會也會向我們施加壓力的,所以……”
小雨打斷道:“高田先生出於對櫻子小姐的愛,對三木家義無反顧,這一點很讓我們感動。但高田先生眼下的表現,卻讓我們很失望。如果高田先生真是爲三木家的未來考慮,就應該勇敢的站出來,而不是逃避。希望高田先生能考慮一下我們的合作提議,我們先告辭了。”說完拉着我準備走人。
高田紹二站起身同我們辭行,臉上是複雜而痛苦的神色。櫻子小姐不懂中文,始終一言未發,更不知道我們談話的內容,只是很擔心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我忽然覺得這個場面很殘酷,想了想,又回身道:“高田先生,我們的合作建議不僅僅是爲自己考慮,請相信我們的誠意。明天秦氏的現當家人秦風將會來珀斯,你要是有興趣,不妨和他見面談談,相信不會令你失望的。”
高田紹二微點了點頭,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我也還了一個禮,就隨同小雨出門了。
“小雨,你沒和你哥商量,就做出剛纔的決定,這樣合適嗎?”我拉住小雨問道。
“沒什麼不合適的,換了我哥,他也會這麼做的。你不知道,日本人很獨的,他們的企業在運輸上只用本國船,如果我們能利用這個機會幫順風航運打入日本市場,相信我哥也一定會很願意的。”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小雨對我笑了笑,又道:“現在能做的都做了,就看你明天在酒會上怎麼對付彼得了。”我故作認真道:“怎麼成我一個人對付彼得了?你也要配合我演好這齣戲的,應該說是我們夫妻共同應敵才正確。”
“誰和你是夫妻?討厭!”小雨紅着臉,白了我一眼,喜滋滋地道。
“哈!還敢不承認!叫聲老公來聽聽!”
“嘻嘻,誰願意做你老婆啊?臭不要臉!”
“什麼?反了你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啊!你、快停下來!我叫……我叫還不行嗎……老公、老公……”
象那次在香港的商場一樣,在珀斯的大街上,我和小雨就象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人,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地打情罵俏着……
次日午後,巴西CVRD大廈樓頂花園,酒會現場。與西方電影中看到的差不多,樓頂四周擺放着一圈長桌,上面都是些水果、乳酪、甜品和點心一類的東西,肉類食品極少。這樣的酒會並不太符合普通中國人的習慣,至少我不習慣。
酒會以CVRD澳洲分公司總裁曼尼埃先生熱情洋溢的致辭開始,其後作爲中日雙方代表人的小雨和高田紹二也分別上臺發言。高田的精神狀態並不太好,匆匆講了幾句就下了臺。再之後,就是自由活動,一時間人頭攢動,大家端着酒杯轉來轉去,服務生舉着托盤在人叢中穿梭。
雖然在很多人看來,東雨公司在這次競爭中已盡落下風,但小雨的驚世美貌還是吸引了衆多的外國佬圍着她彬彬有禮地大獻殷勤,小雨見慣不怪,談笑應對,十分從容。幾個日本人中除了高田外好象都不懂英語,只是獨處在一角,但神情甚爲得意。我端着酒杯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不遠處的彼得,那傢伙遠遠地盯着小雨,一雙眼嫉火中燒。
很快,陽光男孩沉不住氣了,臉上恢復了倨傲的表情,慢慢搖着手裡的酒杯,冷笑着向我走來。我看了他一眼,心道“來得好”,但表面上卻做出慌亂和害怕的神色,故意轉身想走。不出所料,彼得快走了幾步,攔在我身前道:“程先生,別走得這麼急啊!大家都是炎黃子孫,我們怎麼說也得親近親近哪!”
媽的,你也配說炎黃子孫,真是個敗類!我心裡暗罵着。
“哦,是彼得先生啊,對不起,我正要去趟……衛生間。”我眼光飄忽,口齒結巴,儘量使自己表現出一種卑微做賤的低姿態。
“哈哈!程先生不會連尿都要急出來了吧?唉,可嘆啊!”彼得已經開始上套了。
“彼得先生,我承認……你贏了,但請不要……這樣說我。”我故意低頭不敢看他,但卻偷瞧了一眼小雨,她已經開始觀注我這邊的形勢了。
“怎麼啦?怕人說了?哈哈哈哈,早幹什麼了?現在知道怕了,你的大男人自尊呢?你原來的得意勁呢?都哪去了?”陽光男孩得意忘形了。
我低着頭,做出無話可說,無地自容的樣子。
彼得臉色一變,變本加厲地道:“姓程的,我給你臉你不要,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別以爲上次小雨維護了你,你就可以飛上天了。我告訴你,你不過是一個靠女人保護的廢物、可憐蟲!說你是大陸豬、人渣都已經是誇你了!等着吧,這只是個開始,好戲還在後邊呢!”
我見時機成熟了,微笑着擡起頭,看着彼得道:“彼得先生,就算你說得對,我是個廢物、可憐蟲、大陸豬、人渣,那又能怎麼樣呢?小雨她還是愛我,她永遠不會把你放在眼裡的。作爲一個男人,在這一點上,你不僅輸給了我,而且一輩子都別想再翻身!”
彼得見我忽然象變了個人一樣,還對他反擊,又是驚愕,又是氣惱,一張臉已經開始變形了。
我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打擊他:“你剛纔說自己是炎黃子孫,你也配?愛情本來是兩廂情願的事,而你,居然因爲追求不成就出賣家族利益給日本人!你用這種方式泄私憤,你對得起千千萬萬的炎黃子孫嗎?你對得起辛辛苦苦創立畢氏銀行的你父親嗎?我真替他老人家不值,他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沒用的東西!畢氏銀行遲早會在你這個敗家子的手裡毀掉,你會變得一文不值,就象街邊一團大便,但很可惜,連蒼蠅都不屑於圍着你打轉的!”我面色溫和,彬彬有禮,笑容可掬地說出了這番話,同時也等待着他任何可能的發難。
“唰!”地一下,在我刻意的挑唆之下,彼得惱羞成怒,衆目睽睽中把手裡的一杯酒潑在了我臉上。
“啊!”隨着一聲很過分的尖叫,小雨分開人羣跑了過來,同時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我掏出手帕,一邊擦着臉一邊和小雨一起向彼得道歉,還不停地鞠着躬。
“彼得先生,我知道你心裡怨恨我,我理解,但我不會怪你的……”
“彼得,感情的事是不可以勉強的,就算我對不起你,你忘了我吧……”
“彼得先生,希望你能冷靜一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向你道歉……”
“彼得,我真覺得自己很配不上你,相信你會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的……”
“彼得先生……”
“彼得……”
在我和小雨異常默契的配合之下,彼得已經聽傻了。我們這麼做的表面目的,就是讓周圍的人看來,我們自己更高大,而卑鄙者則更卑鄙。當然,這些話我們都是用中文說的,周圍的老外並不明白,但人們還是能看出我們三人之間應該是存在某些感情上的糾葛,見我被潑了一臉的酒水,卻還和小雨象紳士一樣向無禮者道歉,立刻博得了衆人的極大同情。
與此同時,死黨楊明按照事先的安排,“適時”地出現在人叢中,用夾雜着英語的葡萄牙語巧舌如簧地向周圍的人羣解釋着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什麼我和小雨彼此相愛,彼得非要橫插一槓,並由嫉生恨,一而再,再而三,屢屢次次地在公衆場合無端地羞辱我們,對有關我們和東雨公司的各類事情都要加以抵毀和破壞,象這類的潑酒事件不過是小菜一碟,更嚴重的事情都已經不知發生了多少次了,只不過我和小雨非常大度,從來不予計較而已。於是乎人羣中不住地發出惋惜和同情的聲音,一些正直的老外已經對彼得投以了憤怒和鄙視的目光。
陽光男孩臉色扭曲,呆立當場,就象一隻喪家之犬;三木寬簡之和犬養部長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只有高田紹二似乎明白了我們的用心,臉上滿是痛苦和無奈。
曼尼埃總裁過來對我們進行善意的勸解,但我從他看彼得的眼光中,看到了一絲疑慮。楊明當然不會明說畢氏銀行給三木貸款的目的是爲了破壞我們和CVRD的合作,但巴西人又不蠢,不讓他們向這方面聯想,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畢竟彼得向我臉上潑酒是鐵錚錚的事實。
至此,我雖不知道這筆生意我們能不能成功翻身,但我和小雨夫妻應敵的這場戲,已經完全達到預期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