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鳳凰崗下的院子裡熱鬧非凡,劉存和王杞兩家、船隊總管鮑老三、新任商隊總管陸九連同劉存的二十餘名徒弟聚集一堂,享用鮮美的海鮮,心情大好的劉存破例允許徒弟們喝酒,結果菜沒上完,二十餘名興奮的小夥子們大多已經面袖耳赤。
王杞的夫人和孫婉見狀有些擔心,商量着是不是提醒一下劉存,讓一羣半大孩子們少喝點?
劉存對此毫不在意,大咧咧地對她們說:“這種如同醋糟一樣的水酒沒什麼酒勁,不礙事。”
話音剛落,爲今晚聚會提供酒水的王杞不願意了,放下筷子朝劉存翻了白眼:“你總說我釀的酒不好,爲何不拿出你釀的酒讓弟兄們品嚐一二?記得你多次說過要給我露一手釀酒的絕活,可爲何至今仍無動靜?”
劉存指向建造中的寬闊後院:“等靠水邊的那座小院和兩排爐竈建好後,小弟會親自釀造兩鍋色澤純淨香溢十里的美酒,等秋收之後有了餘糧,小弟算把技藝傳授給家中下人,長年釀酒,再讓振兒他們的陶器作坊製作一種精美的繪彩白陶酒瓶,裝入我用秘法釀造的美酒,然後賣到洛陽去,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琅琊玉液’,哈哈!到時大哥你千萬別驚掉下巴,一瓶酒少於一萬錢我絕對不賣。”
席上的鮑老三和陸九等人驚愕不已,實在難以想象一瓶酒怎麼可能賣到一萬錢的高價?一萬錢可是一斤黃金的價格啊!
見慣劉存的技藝層出不窮的王杞愣了一下,沉思片刻逐漸露出笑容:“一瓶一萬錢我信,不過,恐怕不是你的酒好,而是振兒他們製作的繪彩酒瓶更值錢吧?”
衆人會過意來,當即哈哈大笑,劉存剛要解釋一二,管家呂安滿臉惶恐地到來,顧不上行禮便急切稟報:“出事了!商隊出事了,王家寨派人趕來求救,說是在東武城北面遭遇伏擊,死傷慘重,車馬貨物盡數被劫!”
大驚失色的劉存和王杞同時站起,王杞搶先一步上前詢問,得知前來報信求救的王家寨人就在大門外,二話不說立刻跑出去。
迅速冷靜下來的劉存來到呂安面前,陸九和鮑老三等弟兄也圍攏上來,聽完劉存與呂安的問答頓時明白了,事發地點正是東武城與平昌城交界的複雜山區,是通向青州腹地北海國、臨淄城和濟南國的必經之路,其他書友正在看:。
正在緊鑼密鼓重組商隊的陸九轉向劉存:“主上,平昌城西面那片山巒確實有幾股強人出沒,據說是大賢良師戰死之後,從青冀一帶逃回來的黃巾殘部,數量不多,而且互不統屬,數月來,小的兩次跟隨師父護送商隊路過那裡,選擇通過的時間均爲正午時分,加上咱們弓馬齊備,車輛快速,所以沒出什麼事,這次商隊突然遭到洗劫,會不會是王家寨的護衛弟兄疏忽了?”
劉存想起急功近利的王家寨商隊那些人,不由得長嘆一聲:“事已至此,沒必要深究原因了,陸九你立刻回去,叫上幾名得力弟兄備好馬匹,再到鐵器作坊倉庫領取幾件新造的長刀和強弩,不管如何,咱們不能見死不救,其他書友正在看:。”
陸九擡手致禮匆匆而去,鮑老三連忙上前請求一同前往:“主上,把小的也帶上吧。”
劉存尚未開口,匆匆返回的王杞大聲說道:“賢弟,你留下看家,愚兄與陸九他們趕去就行了!”
“此事需要向夏河城中的縣衙稟報,所以我得走一趟。老三和其他弟兄留下看家就行,再派幾個人到王家寨知會一聲,好讓鄉親們略微安心。”劉存解釋道。
王杞略作權衡隨即點頭,返回自己住處更換裝束,衆弟兄聽完劉存的吩咐,各領任務盡數散去。
劉存入內翻出珍藏箱底的防彈衣穿上,在愛妻孫婉的服侍下穿上件罩衣,叮囑聞聲而來的義子劉振和大徒弟魯佩、程驥、徐巖等人好好守在家裡,便走出大門與彙集而來的王杞等十餘弟兄上馬疾行,順着修整一新的寬闊山道趕赴夏河城。
子夜時分,緊閉的夏河城北門上下火把熊熊,城裡城外人聲鼎沸驚慌不已,半夜被叫醒的縣令程秉和縣尉等官吏趴在城頭女牆上,聽完城下劉存的稟報憂心忡忡,可又無法派出官兵予以協助,緊張商議過後,程秉只能扔下一塊令牌,允許劉存以本縣北部鹽官的名義,率隊前往兩百里外的事發地點救援。
劉存和王杞要的就是這個名義,撿起令牌齊齊向城牆上的程秉等人鞠躬致禮,不管如今天下怎麼亂,即將踏上仕途的劉存無論是爲自己的家業,還是爲珠山的數千鄉親着想,都必須嚴格按照大漢律行事,決不能給任何人留下攻擊的把柄。
目送劉存率領十餘騎着火把快速離去,城樓上的程秉感慨不已:“沒想到劉子鑑如此仁義,但願他能平安歸來啊!”
董縣尉哈哈一笑:“大人放心吧,屬下發現劉子鑑和王壽山騎術嫺熟,身法矯健,所率十餘青壯全身披掛,武力不凡,此去哪怕無法追回貨物,全身而退應該沒有太大問題,若不是流民聚集,屬下兵力有限需要嚴加防備,說不得也要跟他們走一趟,哈哈!”
縣丞孟煥望一眼聚集城下驚慌不已的衆多流民,不由得高聲嘆道:“劉子鑑一行突然鬧出這麼大動靜,把城裡城外都驚動了,看來,咱們今晚誰也別想睡覺,唉!”
董縣尉醒悟過來大吃一驚,立刻命令手下軍候和數名隊率分散行動,率領士卒前去安撫聚集在城裡城外的上萬流民,否則一旦發生騷亂,恐怕就要大禍臨頭了。
城中受驚的民衆在官兵和衙役的安撫之下很快平靜下來,位於城南大街的徐家大院書房裡卻還在緊張的氣氛之中。
剛從北門趕回來的管家低聲稟報所見所聞,兩名四十左右文人裝束的中年人神色頗爲複雜,聽完管家的稟報不由得齊齊望向主位上的兄長。
精緻豪華的矮榻上,年近五旬的徐氏家主徐仰臉色嚴峻,近尺長的黑亮長髯隨着窗外吹入的微風輕輕飄蕩,細長的眼睛久久盯着手中堪堪一握的精美雕花陶杯。
好一會,徐仰才緩緩擡頭,向左下首殷切期待的高個子文人吩咐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咱們不能再猶豫了,三弟,你立刻派人趕赴北面的膠山,告訴那些黃巾餘孽:只要能夠蕩平王家寨和珠山腳下的兩個小村,毀掉所有陶窯和工坊,所得錢財器物盡數歸其所有,事成之後,我徐家另外贈送五十金作爲酬勞,好看的:!”
高個子文人隨即站起:“小弟這就給等在東門外的兩名心腹送信,令他們騎快馬連夜出發,明日天亮以前定能趕赴膠山腳下,好看的:。”
徐仰滿意地點點頭:“很好!記住,行事隱秘一些,不要留下太過明顯的把柄。”
“兄長放心,此事從最初策劃到今日實施兩月有餘,均是通過年中投奔小弟的兩名遠親,與北面和西北面兩股黃巾殘部的魁首單獨聯繫,不會走漏任何消息,哪怕兩名心腹有所差池,小弟完全可以一推了之,斷不會連累我徐氏家族。”高個文人拱拱手大步離去。
坐在右側一直保持沉默的肥胖徐二先生輕咳一聲,揮揮手示意肅立一旁的管家退下,望向主位上的兄長低聲說道:“有傳言,縣令程秉已經正式行文,向開陽城的國君舉薦寒門子弟劉子鑑爲茂才,縣丞孟煥、縣尉董階等佐官也署名其上共同舉薦,如此一來,恐怕那軟硬不吃的劉子鑑真要被國君徵辟爲琅琊縣令啊!”
徐仰悠然自得,輕捋長鬚側頭問道:“二弟是否擔心,一旦那個劉子鑑當上縣令,會與我徐家爲難?”
“這……愚弟確實有此顧慮,雖然區區縣令位微言輕,但畢竟也算爲官一方的士人了,且劉子鑑此人斂財有道,善於收買人心沽名釣譽,一旦當上縣令,恐怕彼此間不好相處啊!”徐二先生心中的擔憂仍然揮之不去。
徐仰微微搖頭:“如今天下大亂,流民四起,大批有識之士紛紛辭官歸隱,遠的不說,只說我琅琊王國所轄十縣兩城,半年不到竟有四縣毀於黃巾賊寇之手,多達兩百餘名官吏死於非命屍首不存,致使官場人人自危,聞風色變,數月來,辭官而去者絡繹不絕,而成千上萬青兗災民蜂擁而至,源源不斷,至今沒有停止之跡象,僅是地處偏僻江河日下的夏河城內外,聚集之流民就多達數萬人,稍有不慎即會釀成民變,甚至引發波及方圓數百里的暴亂,這個時候,換成你,你願意來當這個入不敷出流民遍野的琅琊縣令嗎?”
徐二先生逐漸明白過來:“兄長的意思是,程秉等人極力舉薦劉子鑑,純屬危機之下明哲保身的無奈之舉?”
徐仰耐心地解釋道:“程秉等人之所以匆匆舉薦來歷不明的寒門子弟劉子鑑,完全是因爲得不到本地四大世家支持的無奈之舉,其次是,希望此舉能讓素有德名的劉子鑑傾盡全力,賑濟災民,以防範隨時可能出現之民變!”
說到這,徐仰深有感觸地嘆了口氣:“不得不說,劉子鑑此人確實頗具才華,而且生財有道,僅是精美絕倫而又能夠大量製作的陶器一項,短短數月就爲其帶來不下於五百金的鉅額財富,竟超越我徐氏家族經營十年的利潤總和,若是他真能通過秘法大量獲得海鹽,那就更不得了啊!唉……若是劉子鑑明厲害,識時務,將出產之物交於我徐氏家族行銷各地,而不是與貪得無厭的糜氏家族蠅營狗苟,愚兄也不會在忍無可忍之下,迫不得已除掉此人,愚兄心裡深爲惋惜啊!”
“可是,愚弟擔心事成之後,不一定能夠獲取珠山陶器的製作秘法,若是擄回來的工匠並不掌握關鍵技藝,豈不白忙一場?”徐二先生說出心中的擔憂。
徐仰自信地笑道:“二弟不必擔心,早在兩個月前,三弟就派人用重金收買王家寨商隊中人,逐漸弄清了珠山黑陶的選料、製備、拉坯、修坯、建窯、燒製的層層工序和所有技法,三弟在南郊作坊根據獲得的技法悄悄燒製,現已得到近百件堪比珠山黑陶的精美器皿,精確掌握了往窯中投放海鹽以增加陶器光澤的秘技,可以說,完全掌握了珠山黑陶的製作方法和大量製作的訣竅,再也不需要爲此牽腸掛肚了,哈哈!”
徐二先生終於徹底放下心來,捻着上脣微微翹起的鬍子頻頻點頭:“如此一來,確實沒有必要留下那個劉子鑑了,只要除掉劉子鑑,蕩平王家寨和那個滿是流民的珠山村,馳名天下的珠山黑陶自此就會姓徐了!哈哈……”